99.賣房
趙蕾回了家,鍋裏的白麵糊糊已經熟了,趙蕾從口袋裏拿出張弛塞給她的信封,大略一掃,至少有三十來張大團結,應該是半年的看護費。
給楊燁搬了十來個西瓜,院裏還留下三五個熟透的,趙蕾沉默的看了眼院子裏已經有些荒黃的藤蔓:“以後不管是護衛隊還是紅衛兵,都不讓他們吃西瓜了,就說是掃除一切賄賂和資本主義。”
衛國點頭,經過昨夜的事,他又內斂了些。如果不是張弛來的及時,恐怕他們一家都沒得好下場。
早飯已經來不及了,趙蕾切了幾片臘肉,有衛國蒸的蛋羹,一家人安安靜靜吃過飯,讓衛國收拾碗筷,趙蕾則是把楊燁給雙胞胎的禮物放進了樟木櫃子裏。
又拿出紙筆出了兩張算數題,“你們倆先算著,等會讓哥哥檢查。”
她出了屋,正好碰上洗完碗筷的衛國,直接帶著衛國去了他屋裏。
“張弛是張老的孫子。”趙蕾拿出那個信封,“等過陣子我就去找自行車票,以後你來回給他們送飯。”
衛國倒出那一遝錢來,“咋這麽多。”
趙蕾默,她能說自己氣頭上,話趕話提的要求嗎?
“幾個人一個月吃二三十塊錢,冬天棉衣更不少,自行車還得二百多呢!”趙蕾道:“得趕緊去商場那邊排個號,回頭我多打聽打聽,看看怎麽弄到一張自行車票吧。”
“不是說讓楊叔叔想辦法嗎?”衛國皺眉,自行車票可不是那麽容易找的。
趙蕾低頭,掩飾自己淚濕的眼眶:“你楊叔叔跟咱們是銀貨兩清的關係,以前是……是我會錯意了。”
不是會錯意,而是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如今的她帶著三個孩子,而楊恒卻是於國於家都重用的人,她半分都不該多想,更別說是這樣的癡心妄想。
衛國皺眉,“嬸子,以後咱們……”
趙蕾搖頭:“衛國,現在張弛是市長,牛棚那些人的日子隻會越來越好,咱們不用再擔驚受怕了,你別憂心了。”
不料少年搖頭,看著信封:“嬸子,你是不是……”
“是不是喜歡楊伯伯啊?”
趙蕾訝然,苦笑搖頭。
楊燁的腿她雖然有幾分心疼和感歎,卻遠遠不至於哭成那樣子。她隻是借著楊燁的腿宣泄了一番情緒,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經對楊恒這麽依賴。
是啊,在這茫茫世界裏,她一人拉扯著三個孩子,如果不是和楊恒頻繁的通信,與他一同扶持走過,恐怕她也無法這麽容易熬過六年。
一轉眼,這身體已經二十七了。
是什麽讓她越來越堅強?又是什麽讓她越來越脆弱?
恐怕除了三小,還有楊恒的勉勵吧。
見她又開始落淚,衛國慌了:“小嬸?”
“我沒事。”趙蕾抹掉眼淚,扯出個笑來:“當年如果不是你楊伯伯,你爸和你叔的撫養金不會這麽順利。他是你爸你叔的老上峰,咱們該記著他的恩。”
“我家和他家確實有些淵源,但是我很少見他,也是在你爸你叔去了之後,才正兒八經認識他的。”趙蕾想起幾年前:“那時候他穿著軍裝意氣風發,現在滄桑了很多,還斷了腿,整個人都肅穆下來了,反倒看著很苦。”
也不知道楊恒在國北怎麽樣?應該還不如軍中吧。不過國北沒有真槍實彈,不會受傷也是真的。
“嬸子,你今天一直在哭。”
看著已經跟自己一般高的少年,趙蕾拉著他坐下,“衛國,聽嬸子說。”
“縣裏的租房還有十來天就到了租約,這幾天火柴盒你先別糊了,去到處轉轉,看看有沒有房子租下來。要那種人口簡單的。”
“好。”
“家裏那些東西別動,等過段時間,穩定了,在縣裏有了房子,咱們再一點點往外挪。”
又囑咐了衛國這段時間要回避紅衛兵,趙蕾才去了廚房。
這幾天村裏已經開始秋收,曬麥場上成天都是脫了粒的麥子,村裏的老少們,下不了地的都在家裏給玉米脫粒,過幾天就該分糧了,到處都是喜氣一片。
但是不包括村長家。
張家這些年一直鼻孔朝天,這次張家老太太被幾個軍人送去公社遊街,實實在在的打了張家的臉。
如果擱平時,張家人一準抗議,可這回來的是新市長啊!張家老太的兩個兒子跑來要公道,村長就一句話:“你娘想挑起軍民之間的矛盾和戰爭,是反動行為。”
他可說什麽都不會出頭了,小兒子將來一準也得在政府工作呢!
倆兒子一聽,都傻了,屁都沒敢放,就蔫巴巴走了。
趙蕾下午做了幾碗疙瘩湯,就跟幾個孩子去了縣裏,兩小這回沒有自行車坐,因為衛西和趙平安都去上班了。
因為家裏又多出不少雞鴨蛋,趙蕾背著些糧食和菜,拎出地窖裏的兩陶罐的雞鴨蛋帶上,衛國背著兩隻雞,拎著一陶罐醃肉。
“媽,你把咱家雞鴨蛋都帶城裏去,咱們搬家不就更麻煩了嘛!”
趙蕾有氣無力:“誰說這是雞鴨蛋了。”
“你上個月往地窖裏放了兩罐子雞蛋,就是這兩個花紋,我還記得呢!”小孩子記性差,經過軍裝幹爸的禮物,海瀾早略過昨天上午的驚險,又開始蹦蹦跳跳。
趙蕾心裏憋屈,不想理她,蔫了吧唧的走自己的路。
一條路歇了三次才到,趙蕾到了租房裏,把背簍裏的東西都拿出來,然後把綁了一路的雞鬆開,用背簍蓋子把兩隻雞封在兩個背簍裏就回屋躺著了。
雙胞胎也累,但是趙蕾一路沒笑,他倆怕惹得趙蕾再想昨天一樣哭,就跟著衛國去了裏屋。
天黑一家人出去吃肉包子,趙蕾喝著肉丸子湯:“這個菜我也會做,回頭買了肉,我給你們做肉丸子湯,咱們吃大白饃!”
衛國和遠山捧場的點頭稱好,海瀾啃著肉包子,對大白饃的誘惑無動於衷。
一家人吃完飯回了租房就睡下了。導致等了一下午,終於鼓足勇氣說賣房的林鄉水又泄了氣。
第二天天不亮,趙蕾就起床了,她從衛國櫃子裏拿了身舊衣服,把長發盤起來,用灰藍色圍巾把頭蒙起來,還不忘在臉上摸兩把灰。
再把兩隻雞綁上雞腳,然後拎著一罐子雞蛋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