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秋收
轉身掀開盒蓋子，把餅和菜端出來，“不知道你們這麽多人，今天的飯可能不太夠，我明天上午再到後山送一趟吧。”
“不用了，這就夠了。”楊老道。
這幾天政策變通了一些，他們能吃得飽，主要是楊軍望和張勝他們四人，幾年沒見過肉腥，饞的厲害。
“這，小趙太客氣了，這紅燒肉可，可不多見啊！”
張勝忍著肚子裏的饞蟲，勉強能應對幾句，他身邊的妻子出身不高，隻一雙眼睛巴巴盯著那盤肉咽口水，話都說不出來了。
“老師，你們先吃吧。夜裏涼，吃完記得喝點熱水。”衛國叮囑道。
楊老皺眉，“你這就要走了？”
“我，”衛國遲疑，他還沒跟楊老說幾句話，不太想走。可這裏一半人他都不認識，呆著又不自在。
李二拿了筷子來，“讓衛國回去吧，小趙估計在給咱們做冬裝呢，他回去幫忙帶帶雙胞胎。”
楊老皺著的眉頭這才舒展一些，笑著道：“老了老了，把這事忘了。”
“老師，那我先走了。”衛國提起食盒，跟楊老打了聲招呼就快步離開了。
回到家，趙蕾果然是在做冬裝，家裏去年還剩了不少棉花，她春天時就把楊老幾人的舊棉衣洗幹淨了，現在續上些棉花，再縫製好就行。
“嬸子，明天白天再做吧，這會做傷眼呢！”衛國給雙胞胎蓋上被單，這幾天陰雨連綿，夜裏有點涼。
“明天還有明天的事呢！明天上午烤五仁兒月餅，下午做紅豆餡兒月餅，再給你老師他們做點發糕和蒸餅子……對了，你咋這麽快就回來了？”
衛國一默，過了一會，才說：“老師他兒子來了，還有老張的兒子。”
趙蕾笑：“傻小子，又鑽牛角尖了！嬸子是弟妹的媽，楊老師和楊奶奶是楊先生的爹媽，就你自己沒爹媽是不是？”
她笑著縫上鈕扣，“你咋不想想，你楊老師楊奶奶一半的心思在你身上，嬸子一半的心思在你身上，弟弟妹妹一半的心思在你身上，你這些加起來不比大家都多？”
見衛國依舊抿著嘴站在原地，她歎氣，“這麽多年，我就怕你從當初的事裏走不出來。可你偏偏就隻會鑽牛角尖，一點都想不通。”
衛國吸吸鼻子，“你說，她咋就那麽狠心呢？”
“那怎麽辦？”趙蕾看了眼衛國，“她本來在娘家就不受待見，又帶著你，吃喝都是錢。周家村她是再也不想回來了，你爹沒了，初戀又來接她。要是你站在她的角度，你咋辦？”
衛國低著頭流眼淚，“她手裏有錢，最少也有五六百，那麽多錢養不活一個我嗎？”
“養得活，但是不甘心。”趙蕾咬開線頭，又挽了個疙瘩，繼續綴扣子。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就像你想強國一樣，你媽她想跟喜歡的人過一輩子。”
“所以她選擇放棄我？”衛國迷蒙著雙眼，眼裏盡是茫然。
趙蕾歎了口氣，這小子又開始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過的生活。”她道：“你走學習這條路的時候，我是持支持態度，因為我覺得這條路前途光明。你媽放棄你離開，你反對，但是她不采納你的意見和意願，你可以恨她，可以怨她，但是你阻止不了她。”
“你知道為什麽嗎？”
衛國搖頭，趙蕾繼續說：“因為你沒有能力。你沒有能力阻止她，就隻能承受她給你的傷害。”
“憑什麽！”他壓抑的聲音有些顫抖。
趙蕾漫不經心：“誰讓你弱呢。”
少年捏著拳頭，咬牙切齒。
“我猜你一定覺得生氣，覺得世界不公平。”最後一針縫好，趙蕾咬斷了線頭。
她放下針線，把衣服疊好，“老天不會讓一個人永遠處於深井中，他會給所有人選擇權。或許十年後你成了名噪一時的學者，她也會回來，想要認回你，你願意嗎？”
衛國脫口而出：“憑什麽！”
“就憑你是她兒子。”
“她又沒養我！”少年理直氣壯道。
趙蕾輕笑，“這不得了。”
“你以後努力學習，考上最好的大學，做發明家，做航天員，做科學家，讓那些拿著長槍短炮的記者天天圍堵你，給你拍照，上報。總有一天，她會回來找你。”
少年目光茫然又炙熱，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好久，才問出一句：“我能行嗎？”
“當然行！”趙蕾道：“你誌向遠大又肯努力吃苦，優秀的人，當然機會更多，贏麵更廣。”
趙蕾走到他麵前：“所以，你隻需要更努力，等到她回來，把你的問題問出口。”
落在虛空的目光移到趙蕾臉上，衛國問：“她如果回來，嬸子你會難過嗎？”
趙蕾訝然，隨即又笑了，“傻孩子，你是我戶口裏的人，她沒養你沒教你，你肯跟著她走？”
一句話，衛國似乎把所有一切都看清了。
是啊，被拋棄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關於母親的記憶也越來越遠，他努力去想，甚至有些想不起那個女人給過他什麽。記憶裏全是雙胞胎和趙蕾，其他的，連叔叔爸爸好像都有些不清晰了。
見他又呆著一張臉，悶不吭聲了。趙蕾以為他又在多想了。歎了口氣，直接趕人：“行了行了，一天天就有本事鑽牛角尖，上回李二先生問你的問題你想出來沒？趕緊研究題目去吧你！”
推著衛國轉了個身，塞給他一根蠟燭，“好好研究學問去吧，今晚就讓遠山在這邊睡。”
把少年推出門，趙蕾關門，上床睡覺。
一天天都是閑的。她小時候家裏沒錢，父母早出晚歸，自己每天早托中托晚托全上，課業又多，別說鑽牛角尖，出去浪的時間都沒有！
不再管衛國的想法，她是真的累了，躺在床上，摟著海瀾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趙蕾一早就起來煮上了紅豆。等她剛洗漱完，就看見衛國從屋裏出來，瞧那神清氣爽的樣子，估計是昨天晚上想通了。
她擦幹淨臉，一邊往廚房走，一邊說：“你先去把弟弟妹妹叫起來，我去做飯。”
衛國道：“嬸子，讓遠山海瀾先睡覺吧，我去把咱家自留地的糧食收回來。”
趙蕾眉頭一皺，“這會去？”
“這會去，天黑就割完了，”衛國從柴屋拿了鐮，“飯好了你們就先吃，我中午回來吃月餅。”
趙蕾皺皺眉，“還是吃了飯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