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章容先
她剛到家就碰見了舅舅。
徐愛民常年在外的繼子多年後第一次回家，通訊差信件慢，家裏也不知道今天會有信。
給兩姐妹說一聲後，一家人立馬要去車站接人。
說話間徐愛民已經帶好了氈帽，兩姐妹難得瞧見舅舅心花怒放的模樣，忙讓人趕緊回去，別耽誤了接人。
徐愛民問外甥女火車班次怎麽看，他是半文盲，秦淑芬是文盲，連帶著孩子一輩子沒坐過火車，上次進城還是幾年前，進了城就是摸眼瞎。
饒是蘇玉春解釋了好幾遍，徐愛民還是懵懂迷糊，最後急著讓蘇玉春跟著一起去。
全家人都不知道上哪接人，怎麽接，蘇玉春可幫了大忙了。
一路上秦淑芬喜悅得一直叨叨，嚷著馬車咋那麽慢，又叨章容先的種種事跡。
秦淑芬嫁給徐愛民錢有過一段婚姻，和前夫生的小孩叫章容先，過了年就二十三歲了，些六歲的時候比省運動隊挑走去培養，自此後很少回家，上一回還是好些年前，據說是退役後終於有了假期。
雖然很少見到大兒子的麵，可在秦淑芬的心裏，章容先是她的驕傲！
章容先不僅有出息，是吃公家飯的，而且幫家裏解決過不少實際難題。
徐愛民性格憨厚，又斷了根手指頭，秦淑芬又是二度梅花，曾經做過寡婦的，在村裏備閑言閑語。
當時徐愛民所在的生產隊隊長脾氣燥，人品差，經常帶頭欺負徐愛民，白指使他幹髒活累活，工分給得又少，還取笑他殘疾，後來為了把小舅子安排進生產大隊，把莫須有的事扣在徐愛民頭上。
當時章容先才十多歲，恰好從省隊回家，聽說繼父被欺負了，陰沉著臉出了門。
沒幾天，那個生產隊的隊長被卸任，又有人通知徐愛民繼續去生產隊幹活。
章容先輕描淡寫的說隻是給生產大隊的書記寫了舉報信，但這也很了不得，從此之後生產隊的人都不敢欺負徐愛民，就怕他那有本事的兒子。
還有村裏的長舌婦愛在背後說秦淑芬的壞話，章容先踹爛了長舌婦家的門，把那些人震得一愣愣的。
再之後，章容先又被選去市隊，要離開這裏。
那時候徐敏秀挺大的，而徐貴國才3歲，唯一的印象就是大哥很牛，村裏的小孩都崇拜大哥，好多人都羨慕他有章容先這樣的哥哥。
這些年，徐貴國見章容先的次數屈指可數，他都十歲了，這幾年更是一次麵都沒見著。
兩姐弟讀書的費用一直是章容先掏的腰包，感情又更加不一樣。
蘇玉春之前來過一次車站，按照徐愛民提供的列車班次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都無功而返，等她
想起檢查信件內容後心想難怪找不著，信上寫明了是昨天的班次。
徐愛民一家慌了神，昨天就該到了的章容先如今在哪？
屯裏不像是大城市，今年多條路，明年就少架橋，已經多年沒回家的章容先也不知道能不能記起家住哪。
車站找不見人，一行人又風風火火的朝家裏趕，遠遠的就看見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悠閑悠哉的倚靠著樹幹。
男人很年輕，極短的平頭毫無保留的展露些官，濃眉如同劍鋒，襯著一雙深沉果決的眼睛，鼻梁高挺，透著英氣，唇不算薄，但唇形十分好看，緩和了淩厲眼神帶來的壓力。
男人體態勻稱修長卻不單薄，透著勃發的力量，白襯衫的領口微微敞開，襯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間，露出小麥色的皮膚，合體的褲子裹著比例恰好的長腿，本該禦寒的大衣卻勾在臂彎之中。
村口路過的幾個小姑娘偷偷的看著走來的帥氣來人，羞著臉跑開
徐貴國跳下馬車打量了男人好一會，才大聲嚎，“你是容先哥？！”
章容先認出了徐貴國，抿著笑，“貴國？長高了不少。”
徐貴國接到了章容先，高興得語無倫次，“是是是，我是徐貴國……我現在是班裏最高的，阿爸說明年還能接著長！”
在兒時記憶的英雄麵前，徐貴國緊張得手腳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正好鐵蛋遠遠的就喊他，“貴國，幹啥呢，咱們去打王瞎子家的雞，你去不去。”
“去個錘子！”徐貴國扭頭朝鐵蛋吼，懊惱極了，要是容先哥心裏有想法，認定他是個壞娃子，那可就糟糕了，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容先啊，你可算是回來了。”
秦淑芬萬分激動的抱著兒子，剛說了句就開始落淚，抱著不肯撒手。
“你這混小子，是不是都忘了這個家，阿媽想見你想得都發瘋了，每年都夢見你回家過年，年年等不到。”
畢竟是身上掉下來的肉，盡管知道兒子是去掙前程，可是秦淑芬還是擔心。
日思夜想的兒子終於回來了，秦淑芬這顆心總算是又回到該呆的地方，初見兒子的驚喜過後就是這些年擔驚受怕和思念的的委屈。
“就不想著回來看看我，天天回信來說是保密訓練，誰知道你保密訓練個什麽東西。”秦淑芬邊抱怨邊拍了兒子手臂幾下，拍了又自個心疼。
當初被選去省隊的時候，一家人意見還不統一，秦淑芬想著一輩子窩在這村子裏，雖然沒啥大出息，但家和萬事興也不錯，能天天看到兒子的麵。
而章容先的奶奶是個有遠見的老太太
，知道不是誰都能進省隊的，要政審，要看家庭成分，以後是鐵飯碗，吃公家飯，難得孫子有吃天賦飯的機會，而且老太太知道孫子夾在新媽家庭裏寄人籬下不快樂，生怕章容先憋壞
徐愛民終於搶到了說話的機會，：“大好日子哭什麽，還過不過元宵了。”
秦淑芬意識到確實不該哭，急忙打了自個嘴巴一下，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嘴裏念叨，“大吉大利。”
徐敏秀笑著說：“阿媽，哥等了那麽久，總得讓人進去喝口熱水暖暖身體。”
她朝著章容先靦腆的笑了笑。
章容先也注意到這內向的妹妹，也對她微微一笑。
秦淑芬是高興得六神無主，忙拉著章容先進屋。
“瞧我這腦子.……炕早就燒了了，敏秀，趕緊給你哥端杯糖水，貴國，接過你哥的包”
一大家子的人樂嗬嗬的走進院子裏。
秦淑芬和徐貴國說個不停，章容先和蘇玉春目光對接時都閃過詫異。
“容先，這是你春妹，小時後你們見過幾麵的，剛才是玉春帶我們去車站。”
“昨天到的站，沒看見人就知道還沒收著信，今天按照記憶瞎找。”
章容先說話語調不急不緩，和誰說話時清澈的目光總會追隨而至，話落後特意看蘇玉春。
“這隊裏一切都還適應吧？”
“挺好的。”章容先收回視線，回了一句。
徐愛民頻頻點頭，“那就好。”
他隻知道章容先是入選了遊泳隊，他沒讀過書，稀奇了好一陣子，這遊泳居然還能去比賽？鄉下人誰都會狗爬式，遊泳算是大部分人都會的技能。
沉默了一會，徐愛民又問：“你奶奶身子骨怎麽樣？膝蓋風濕好點沒？你先回來這還是先回的奶奶家？”
“先去了趟奶奶家，最近天冷，膝蓋老毛病犯了，其他還行。”章容先解釋了下。
老太太今年也七十多了，早年白發人送黑發人，這些年就一直獨自過，到了七十歲，再活也就是二三十年，晚輩心裏都有數的。
徐愛民曾經就有提過把老太接來家裏孝敬，可是老太死活不同意。
“改天我上山摘點草藥送過去，對她膝蓋好.……老了怕寂寞，你既然回來了，就多回去看她。”
徐貴國起初還能坐得住，可也隻是半響的空檔，現在一會在屋裏跑跑，一會去摸章容先軍綠色大包，隔三差些的發問，“哥，阿媽說你去凶.……什麽的訓練，那地方是不是外國人特別多，長得和咱們不一
樣？”
“匈牙利。”章容先應了聲，“是和亞洲人長得不太一樣。”
他看弟弟跟竄天猴似的，勾了勾嘴角，“你身子骨不錯，改天教你遊泳試試看。”
“我也要出國，我也要比賽。”徐貴國站起來叉腰吆喝著。
正說著呢，秦淑芬端來一大盆豬肉燜粉條，嗬斥小兒子沒規矩，“哪裏有站在炕上的，快下來。”
徐愛民也在一旁說：“臭小子，你要有容先一分本事，我做夢都要笑醒，偏偏你沒有，別在這添亂。”
徐貴國覺得在章容先麵前丟了麵子，幹嚎，“大哥都說我行，我就行，你們說了都不算，大哥說了才算。”
他又扭頭看章容先，“哥，你帶我走唄，我也去學遊泳。”
章容先道：“就算不比賽，會遊泳也能強身健體，你好好學習，現在進遊泳隊也要有學曆。”
始終安靜不插話的蘇玉春不好打擾舅舅一家其樂融融團聚，剛提出個走字就遭到了反對。
“都到飯點了還走，又不差你一口吃的。”秦淑芬態度堅定，急吼吼的帶著徐敏秀到灶房熱菜，來回一趟奔走菜都涼了！
蘇玉春真尷尬，可能一輩子就一次的交際，還不如就讓她回家呢。
當徐貴國遞過茶缸子的時候蘇玉春下意識接下，隨後更尷尬。
鄉下人規矩少，經常一家人共用一個口杯，桌上嶄新的搪瓷杯還是給章容先準備的。
“姐，你路上不還喊渴麽。”
徐貴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蘇玉春身上。
“我還渴”
章容先笑著接過搪瓷杯一口氣飲盡，朝蘇玉春投來友好的目光。
蘇玉春記牢了那一雙有經曆卻不市儈，進退有度充滿溫熱感的雙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