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訛詐
聽多了老娘們咆哮聲的調解員和記者樂意和冷靜的蘇玉春說話。
老劉家不樂意了。
劉壯國甕聲甕氣道：“同誌，您咋光問她，她當然幫自家人。”
調解員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什麽時候輪到你指揮派出所辦案了？”
記者給調解員介紹章容先。
“這是國家退役遊泳運動員。”
本地有這麽出息的人，整個公社都以章容先為榮。
調解員也肅然起敬，問：“章同誌，請配合我們的調查。”
章容先補充了些蘇玉春疏漏的內容，得出了老劉家欺人太甚的結論。
“放屁，調解員同事，我們是冤枉的。”
張蘭香大喊大叫打斷章容先，三個兒子連忙聲援親媽。
“那你們來說說，事情是咋樣的。”
張蘭香迫不及待的開腔，她要讓調解員同誌了解蘇翠姍活該被打，他們好好呆在家裏，是老徐家上門找茬。
“我家倒大黴啦，真金白銀的娶了個不能生把子的女人，母雞都比她好使，兩個賠錢貨有什麽用。”
“說重點。”
“好好好，重點就是我們在家呆著呢，這死丫頭忽然衝進家裏，先打了我兒子，然後還想打我，老徐家的人也來了。”
“這日子沒法過了，這衣服還是今年剛做的，被臭娘們扯破了，平時在屯裏大氣都不敢出，不就是仗著兒子回來了麽，好像隻有她們家有兒子.……損色!”
“誰問你這些了，交代今天打架的經過。”
“好好好，我交代……”
張蘭香跑題了好幾次，把老徐家都罵遍後被調解員強製喝止閉嘴。
她意猶未盡的咂咂嘴，十分不服氣：
“咋的，憑啥他兩都能說就不給俺們說完。”
老劉家大媳婦忽然跑進來，道蘇翠姍醒了。
昨天醫生好不容易給蘇翠珊止住了血，趕緊送醫院的叮囑被老劉家拋諸腦後，隻給蘇翠珊喂了點米湯。
蘇翠珊發了半宿的燒，現在才醒來。
劉實材雄赳赳的帶著老劉家的人進屋，嚴肅道：“蘇翠珊，你生不出兒子還不守婦道，老劉容不下你。”
張蘭香也罵：“不知道羞恥。”
劉壯國猶豫，雖然打罵蘇翠珊，可是沒想過把人趕走，氣洶洶的讓媳婦認錯：“還不趕緊和爸媽道歉。”
蘇翠珊漲紅了臉，昨天看到是男醫生後她也想著寧死都不能同意，可一聽見剛出生幺女的哭聲後啥都顧不上了。
她要活下去，不能讓幾個孩子沒了媽，再之後體力不支昏了過去，直到現在醒來聽到老劉家要趕她出家門。
“讓我大姐走，以後再想讓她回來門都沒有。”蘇玉春去攙扶蘇翠珊，“大姐再忍一忍，咱們去醫院。”
看見蘇翠珊點頭，劉壯國暴怒：“要真的敢踏出大門一步，以後就別回來。”
蘇翠珊在蘇玉春的攙扶下緩緩坐起來，抱著閨女艱難移動，她要再在老劉家耗下
去必死無疑，
劉壯國以為蘇翠珊會求著留下來，被刺激得抱起蘇翠珊的衣物怒丟出院子，指著兩個丫頭咬牙切齒：“都一起滾出去。”
劉實材看著村口簇擁的村民，“大家做個見證，因為蘇翠珊生不出兒子，還被其他男人看了碰了，現在老劉家趕她出門合情合理，從哪回來就回哪裏去。”
蘇玉春扶著蘇翠珊，憎恨的看著老劉家每一張麵孔。
“不是你們趕走大姐，是我們自己要走。”
兩個小姑娘跟在親媽身後，鄉裏的婆娘連忙推回去。
“你爸隻是起頭上說的，兩夫妻吵架正常，一個家哪能真散了，你們兩留乖乖留在家裏。”
大兒媳婦開口：“大丫，二丫做飯去。”
蘇玉春卻喊外甥女跟上，劉語安去撿蘇翠珊的衣服，怯生生的抱在懷裏。
“乖，我們不要，以後跟著小姨吃喝不愁。”
不僅屯裏老娘們攔著著兩個小丫頭，連秦淑芬也示意孩子別走，夫妻吵架鬧上頭說氣話本來就是常有的事。
一群老娘們都當做好事，勸和來了。
蘇玉春知道暫時帶不走兩外甥女，隻好先扶著蘇翠珊出門。
調解員人還不錯，騎板車把蘇翠姍送到公社衛生院。
衛生院是一排瓦房的組合庭院，之前都是中醫多，現在引進西醫不久，到處衛生院都在宣揚科學看診。
護士抱著剛出生的嬰兒去找兒科醫生，蘇玉春守在大姐身邊，幫另一個護士扒下蘇翠姍帶血的褲子。
來時她已經幫大姐換過幹淨的棉褲，到公社衛生院幾公裏的距離又全濕了，觸目驚心的血跡讓在場的人倒吸了口冷氣。
內科護士慌慌張張的告訴蘇玉春，衛生院隻有一名婦產科醫生，現在正接產呢，患者目前是產後大出血，隻有婦產科醫生能看。
蘇玉春心沉甸甸的往下掉，臉色刷刷的白了。
說兩三句話的功夫，蘇翠姍身下又一片殷紅。
內科護士跑去喊離公社最近的產婆，衛生院偶爾人手不夠的時候也請產婆幫忙打副手，有經驗的產婆不比婦產科醫生差。
蘇玉春也沒幹等著，跑到大廳的藥房，衝著排在最後的老娘們客客氣氣道：
“嬸，能不能商量點事。”
“這是咋的了閨女，急得頭上全是汗。”
“我大姐還在病房昏迷，身邊沒人照顧，我得趕緊買葡萄糖回去，能不能讓我插隊？”
她往外掏錢。
“我可以補償”
大娘爽快的站出隊伍，讓蘇玉春頂替自己的位置，擺擺手不接錢。
“誰沒有個著急的時候。”
蘇玉春又如法炮製，有兩三個排隊的拿了幾毛錢，剩下的人都很爽快的出位置。
抿了半碗糖水的蘇翠姍總算恢複了點血色，產婆拽著幾把地錦草跟著內科護士跑進病房，用土辦法給蘇翠姍止血。
蘇翠姍被打的都是外傷，後腦的傷影響也不大，真正導致
昏迷的是氣血攻心，外加產後大出血，幸好昨天治療及時，不然本就營養不良貧血的蘇翠姍怕是就救不活了！
此外，她被打傷的眼睛以後可能會影響視力，腦後的傷口需要縫針，護士勸蘇玉春轉到城裏治療，公社衛生院的醫生隻是中專畢業，國家隻給每個公社衛生院配備了兩名首都醫科大學畢業生，時常有忙不過來的情況。
大姐總算搶救過來了，蘇玉春還得滿醫院找剛出生的小外甥女，這年代人淳樸，聽說嬰兒家裏還有另外一個患者，兒科醫生檢查完嬰兒後就隨身抱著哄，邊給其他患者看病。
看到小外甥女醒了，蘇玉春高興得差點喜極而泣，輕手輕腳的接過嬰兒抱在懷裏逗著。
護士已經喂過嬰兒奶粉，小丫頭瘦巴巴的，可眼睛很靈動，正和蘇玉春對瞅呢。
蘇玉春抱小孩手法不對，小丫頭一挨她懷裏沒多久就嗷嗷的哭，隻有兩斤多重的嬰兒哭的時候一抽一抽的，看著真可憐。
兒科醫生又接回去，道嬰兒凍傷外加黃疸需要黃光治療，甚至還有輕微腦震蕩。
想到老劉家造的孽，蘇玉春就恨得牙癢癢。
蘇翠姍和嬰兒治病都要錢，可蘇玉春帶來的錢還差得遠，護士安慰她。
“小姑娘，你大姐在這沒事，我們先給她治著，你趕緊回家拿錢來。”
蘇玉春剛走出衛生院大門就碰見大步流星走來的章容先。
得知舅媽一家都是小傷，蘇玉春鬆了口氣，她太著急帶大姐到醫院，都顧不上舅舅一家，連幹警同誌走時都不知道。
章容遞過五十塊錢：“先拿去用。”
現在蘇玉春身上確實身無分文，而且舅媽家也不是外人。她接錢時手卻一直發顫，隻好歉意笑笑：“剛幫忙扶大姐，現在使不上力氣。”
蘇玉春已經記不清在衛生院跑了多少趟，說了多少話，做了多少事。現在心髒還砰砰跳，手腳發軟使不上力氣，沒喝過水的嗓子幹得要冒煙。
章容先掃了眼蘇玉春幹涸開裂的嘴唇，讓人去照顧蘇翠姍，自個拿上錢去繳費。
他回來時用中藥袋裝了一袋涼白開。
蘇玉春正渴得喉嚨冒煙，附近窮鄉僻壤的也買不到搪瓷杯，更別說朝別人借。
哪怕她樂意，別人也不願意。
蘇玉春又發現了章容先的優點
此時蘇翠姍逐漸清醒，衛生院裏唯一的婦產科醫生正輕聲細語的問蘇翠姍還有哪不舒服，邊說邊用手按著她的肚子，邊看蘇翠姍的反應。
蘇玉春眼淚唰的落下，緊緊握著大姐的手。
蘇翠姍遭遇了大痛大悲也淚眼朦朧，忽然想起來小女兒生死不明，霍的下就坐了起來，腦子暈乎得頃刻又跌下。
“孩子..我孩子呢。”
“孩子沒事，醫生護士都幫忙看著呢。”
怕蘇翠姍不放心，蘇玉春又多解釋了一句，“醫生說了，孩子除了體重比
較輕，一切都很健康，護士都誇她長得水靈有福氣。”
蘇翠姍緊緊拉著妹妹的手，那張被打得淒慘的臉龐糊滿了淚水。
她的感激是怎麽都說不盡，隻是可憐了小孩子，剛出生就要受苦，都是她這當媽的沒有本事。
“哭啥，有娘家給你撐腰，咱們不怕。”蘇玉春也哽咽的說，指腹輕輕為大姐拭淚，“你眼睛還有傷，少哭點，你記住，咱不是被老劉家趕出來的，是自己堂堂正正離開那吃人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