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真的很危急
做為鄂將軍的一枚小擁躉,徐明溪完全不介意跟芳期詳說偶像的英雄事跡。
“當年開封淪陷,先帝及太子等被擄,國朝有亡國之險,雖說皇子中尚有康王也即今上安於封地,且也及時鼓召各地兵勇馳援,可也屢吃敗仗形勢著實堪憂,導致官家君臣竟流亡海上達數月之久,如果不是鄂將軍先後收複金陵、揚州等地,朝廷豈能在臨安立足?官家把臨安定為行在後,又是鄂將軍率部收複襄陽六郡,才終使遼人退守。而今半壁江山,近二十年不受戰亂滋擾,不是鄂將軍一人之功,但鄂將軍的功勳卻是至關重要的一筆。”
徐明溪從前沒和芳期說起這些軍政之事,是因芳期從來也不關心,但今日芳期既然主動詢問,他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要若淮河以南朝不保夕,北境遺民怎會放心南遷?國朝人丁銳減,不但兵衛無繼,就連農商工三業也必大受影響,國朝何以據淮河之南自安?便是表麵上的太平與安定都怕早不能維持了。
大衛羿姓皇族,而今隻餘官家一脈,其餘宗室盡被擄至遼國上京,二十年間,先帝先太子先後駕崩,聽聞其餘宗室子弟在遼國雖說未被虐折,但被逼無奈也不得不對遼主奴顏卑膝俯首稱臣。如今的朝廷,說穿了就是偏安江南,泱泱九州之主,實則苟延殘喘,尚存血氣的臣民皆視為恥,所以鄂將軍一直致力北伐,收複河山救歸宗親,才能算作一血前恥重振山河,才能力保華夏之治不毀於蠻夷侵戰,不瞞三妹妹,我雖是世族子弟,自幼習文,但也期望著能夠追隨鄂將軍攻遼,複我國山舊土,所以習騎射,壯體魄,根本就不是為了擊鞠遊戲。”
芳期忙道:“二哥可不能去戰場,那也太危險了。”
徐明溪慷慨道:“好男兒,何懼馬革裹屍還。”
“但二哥自幼是以經史詩詞為主業,學的那些騎射其實都是花架子,連擊鞠,看著激烈,和真正的沙場拚戰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徐二哥要是真去了沙場,就好比千裏送人頭……”上回徐二哥不是連彭子瞻都打不過?又哪裏能和遼國的精兵強將一較勇武!
徐明溪:……
他似乎覺得自己是受到了鄙視?
“嗐,我說的話雖不好聽,但卻是真道理。君國在危難之際,文有文的用處,武有武的功能,比如兩國開戰,拚的固然是哪方兵力更強,將領更勇,但開戰是不是得花錢?文臣如果能解決軍資戰備,讓將士們沒有後顧之憂也算功勞一件,若大衛文士都隨了徐二哥的誌向,能治國治政的全部棄筆從戎了,又有誰來提供軍資戰備呢?軍資戰備要是跟不上,將士們餓著肚子還怎麽禦敵,要是因為肚子餓導致軍心潰散,戰必敗,那君國百姓是不是更
加危險了?所以我覺得做人做事,應當的是各盡其能,而不是逞匹夫之勇。”
徐明溪扶額:“三妹妹這番話,倒和李夫人說的差不離了。”
“二叔母也這麽打擊過二哥?”芳期大詫。
徐明溪艱難地抬起眼瞼,很挫敗:“不是相邸二夫人,是鄂將軍的夫人。”
芳期:……
難怪徐二哥這麽挫敗呢,估計是已經表達了從軍的誌向,卻被楷模的夫人給打擊了。
芳期又意識到一件事:“鄂將軍的家眷也在臨安?”
“本來不在,但最近被朝廷召回了,三妹妹可別把這話四處說,我是瞞著家人去拜訪的李夫人。”徐明溪臉有些微紅:“也不怪李夫人拒絕我,著實是……嗐,鄂三郎才十四,都能拉動半百石的強弓,且十發十中,我那點騎射本事真是……花架子得很。”
“鄂將軍的家眷為什麽回來臨安?”芳期關注的重點已經轉了向。
“原本將在外,家眷就要留在京都的。”
“但以前鄂將軍的家眷卻並不在臨安。”
徐明溪臉上就見掙紮之色。
芳期道:“二哥,我翁翁主和,應當和鄂將軍的主張有衝突吧?”
“為這事,實則我翁翁都和姑姥爺爭執過不少回了,三妹妹,不是我克意瞞著你,是這種事說出去恐怕會不利於姑姥爺,現而今姑姥爺主和,為了達成同遼人劃淮河而治的協議,甚至已經鼓動彭儉孝等黨僚意圖彈劾鄂將軍入罪,而且我聽我家親長說,便是多少姑姥爺舉薦的官員,其實並不讚同和談,現在市井已有不少傳言,都說姑姥爺曾經投誠遼人,早已是遼帝的細作,姑姥爺被赦回臨安事佐官家,正是為了助遼人侵吞大衛國土!我家翁翁不信姑姥爺會如此糊塗,但要是姑姥爺繼續同鄂將軍作對的話,連我家,況怕都會對姑姥爺的立場抱持疑議了。”
徐、覃兩家一直交好,但都看穿了覃家如果固執罔為,多半難得善終,徐家家主這話算是委婉的,但言下之意卻是絕決的,在彈劾鄂舉一事上,必定會和覃家劃清界限!
這不能說是徐家趨利避害,因為政治立場的不同,注定分道揚鑣,兩家私交再好,但在大義上並不存在誰一定要盲從於誰的道理芳期心裏是清楚的。
“二哥家裏是主戰派?”芳期幾乎是膽顫心驚問出這個問題。
她不知主和更加有利抑或主戰才是正道,但做為一個黃毛丫頭的心思,她不希望覃、徐兩家成為政敵。
“我主戰,但父祖未必。”徐明溪長歎一聲:“像三妹妹說的一樣,戰爭必定勞民傷財,更何況國朝而今的情形,一但和遼國再次發生正麵衝突,其實沒有必勝的把握,尤其是我父親,甚至更加趨向主和,但並不讚
同主和就一定要用鄂將軍獻奠,父親認為,衛遼二國是你死我活,不可能長期共存,所以國朝一定要保留軍事人才和實力,等到治內情況再穩定一些,這場戰爭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現在關鍵是,看衛國和遼國,誰能更早休養生息,舉全國之力,率先征伐。”
“獻奠?!”芳期心中怦怦亂跳。
“是,姑姥爺的主張,儼然是要上請官家處殺鄂將軍,用鄂將軍的性命換取遼國的一紙和書。”
芳期這下子徹底相信了小壹的話。
她的祖父走的就是一條賣國求榮的不歸路,殺了能抵禦遼國的大將,就等同於斷絕了大衛征複失土的機會,遼人的和,不會和平多久,等到遼國籌備足夠軍資,積攢了全力一擊的實力,必定大舉進攻淮河以南,衛國社稷屆時危在旦夕。
不是說除了鄂舉之外衛國再無勇將,而是鄂舉被冤害在前,試問衛國將士豈不寒心?如她一樣,當明白嫡母待她隻如工具,隨時可以棄之如履,她怎會再有真情摯意的侍奉之心?芳期推己及人,當遇險難率先考慮的必定是如何自保。
將士惜命,必多叛投,靠人打的戰爭,人心思變怎麽能夠取勝呢?
她都能想通的道理,官家又怎會一直執迷不悟呢?
等到官家醍醐灌頂的那一天,祖父,整座相邸,也隻能夠為冤死的忠臣勇將填命,隻有這樣才可能收複人心。
鄂將軍若死,覃家也會萬劫不複,衛國的社稷遭受重創,回天乏術也就大有可能了。
大廈傾,則家國毀,這不是一姓一門的殃難,而是天下人的共劫。
她便是嫁得個有情有義的好郎君,不為娘家連累,遲早仍是亡國奴,還有徐二哥,依芳期對他的了解,應當是會以死殉國的。
芳期時至如今還是不能完全理解平行世界,但她是個活生生的人,她的心還在跳動,她有愛恨喜怒,她不想看著覃家傾覆,無辜的生母也被牽連慘死,她還想讓徐二哥好好活著,不受苦痛摧折,至少在終老之前,心裏不存悲恨。
那就得想盡辦法讓鄂舉活著,她隻能選擇相信係統的女主人,那位呂博士,千年之後那個睿智且對大衛的文化仍懷熱愛的女子,一步步指點她挽救這場浩劫,在這個世界裏,所有的事情都會有嶄新的發展,不是在歌舞升平中走向滅亡。
芳期已經決定依照提示,直接勸說祖父罷手。
而在同一天,覃遜收到了遼國的密信,很簡單的文字——和談,鄂必亡。
覃遜把密信燒為灰燼。
這樣的事情,覃遜仍然隻和覃攽商量。
“看來遼帝是真的忌憚鄂公。”覃攽道。
“是鄂舉阻攔了遼軍勢如破竹的攻掠,為國朝爭取了二十年休養生息的時
機,有這二十年,如辛坦去、龔飛虎等青年統帥也日漸成材,才造成如今遼國攻不能克退覺可惜的局麵,和談之所以有和談的必要,其實就是因為誰也沒有必勝把握,但遼國想的可不真是劃江而治,逼死了鄂舉,正是為了日後侵吞大衛殘境創造條件。”覃遜長歎一聲。
“相公又不是當真打算投誠遼帝,當年答應遼帝裏應外合,其實權宜之計罷了。”覃攽認定覃遜不會對遼國言聽計從。
覃遜又是一歎:“事情遠沒你想的一般簡單,遼國第一回遣使,連讓大衛稱臣納貢官家都下不了決心駁回,官家啊,如今見臨安富庶,仿佛一如舊時汴京,是真的想和談,官家沒有收複失土的雄心,甚至相比起汴京,官家更喜歡的是臨安城。”
“但臨安畢竟隻是偏據一隅。”覃攽十分不理解衛帝的心態。
“臨安近海,若遇戰亂,逃亡海上更加容易,這一隅,是正合官家心意的一隅。”
覃攽:……
一個國家的君帝若隻想著逃亡,這個國家還有救嗎?
“早知如此,相公又何必歸來大衛呢。”覃攽不由也長歎了。
“畢竟是故土難離,我老了,未免考慮身後事,人活多久終究都難逃一死,要是葬身上京,可真是客死異鄉了,這輩子奔波打拚的究竟圖個什麽呢?賢侄啊,我是為了一己私心才帶你們回來,但我現在真是沒把握,也許我會害了你們。”
覃遜西望殘陽如血,他今天竟然有點沒心情回冠春園陪老妻共進晚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