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90章 其實注定跑不成
徐明溪的堅持,並不會有另外有一種讓他喜出望外的結果,當次日清早芳期仍然是心急火燎摧促他快快趕回臨安城時,他的臉色更加灰敗,而心情,自然也像經曆了一場狂風暴雨後,迎來的卻不是晴光重新明媚,是一地的枯枝敗葉滿園的觸目淒涼。
他這個時候根本不擔心會受到責罰,他隻能體會到挫敗帶來的苦澀。
當然也有不甘,但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夠逼迫芳期,他灰敗的心情隻能自己嚐試著收拾。
來時是快馬飛奔,回去卻是慢慢吞吞。
徐明溪不知道的是昨日他才從蘇小娘口中問得芳期往富春江畔遊乘,前腳一路趕往,後腳,他的兄長徐明江也趕到了清磬園。
原來,徐王氏自打聽說徐明溪自己往相邸求娶芳期的事,就料到家裏出了“叛徒”,況怕這“叛徒”還不僅隻一人,緊跟著明皎纏著她要去別苑,邀請了與芳期交好的鄂小娘子,再跟著鄂雲三兄弟提出去天目山遊獵,還說明了得盤桓兩晚,徐王氏哪能不知這些孩子們再琢磨什麽念頭?
但她沒有一口拒絕,隻是讓長子跟著次子,並交給了長子隨機應變之權。
當徐明江找到了蘇小娘,蘇小娘當然告訴他芳期早有決意,徐明江也就沒有強迫弟弟立時跟他回城,他根本就沒出現,隻是在蘇小娘介紹的農家借宿了一晚,次日清早遠遠尾隨弟弟回到了臨安城。
此時,蘇小娘看著仍在發怔的女兒,長長歎息一聲,她知道多餘的話也不需要勸慰了,這個關口,還隻能女兒自己淌過去。
“別說徐家夫人必然不容二哥和我就這樣一走了之,翁翁也必定不會坐視不管的,這事沒法成……小娘,我這樣做沒錯的吧,這樣做對二哥的傷害是最輕的,他一直不知道我……他才會容易放下,日後才會順遂。”
“阿期,你做得沒錯。”蘇小娘按著芳期的肩:“你說得對,徐家夫人便是到了這個地步,對你都還是留了餘地,要是換作大夫人……”
大夫人恐怕昨日就把清磬園一把火給燒成灰燼了。
可正因為徐家夫人的寬容,徐二郎的真摯,芳期就越是沒法子自私,隻圖一時歡喜,引發軒然大浪。
芳期怔怔看著……桶裏的一條大魚,決定化悲痛為力量,把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如何先完成支線任務上,所以她撈起那條魚,放另一個空木桶裏,讓常映這“勞力”提著,直奔皰廚,舉起一把菜刀拍下去,幹脆利落就把魚給拍暈了。
她和徐二哥算是結束了。
從此之後就真的隻有兄妹之情,她覃芳期自來就快意恩仇,絕對不是拖泥帶水之輩,這個決定她其實已經在很早之前就下實了,隻不過過去的她,沒想到徐二哥也會……
阿期,我心悅你。
腦子裏再度響起這話,芳期心裏一陣悸動,她穩了穩神,才拿起一把剔骨快刀,麻利地處理起那條用來討好晏遲的河鮮。
做人不能太貪心,至少她在這個所謂的平行世界裏,沒有稀裏糊塗嫁給彭子瞻這隻中山狼,至少獲得了徐二哥的告白,至少等她努力完成任務,還能許下讓徐二哥終生順遂喜樂的心願,這一段少年情事,等徐二哥將來回望時,才真正該覺得雲淡風輕。
心裏再怎麽堵,睡前哭一場就好了,哭完睡醒了又是一條好漢。
芳期做好了鮮魚膾,當然自己留了一碗,她覺得理直氣壯的很:“你跟晏三郎講,他深受寒濕之苦,其實不應多食生膾,便是用了辣油,也得注意適量。生膾最關鍵就是個鮮字,別說過夜,中午做好的放到晚上吃都會變味了,所以一大條魚,我就留了些,但我當然也不白吃晏郎的魚,那一碗鹽鹵花生總夠換上半條魚了。”
這話是衝常映說的,芳期也很清醒她在常映心目中的份量不可能重過原主晏遲。
常映一字不改的把話帶到了。
徐娘看著滿桌子的美味佳肴,這時著實有點恨鐵不成鋼:“郎主不是囑咐你今日把覃三娘請來的麽?你給忘去九宵雲外了?”
原來常映原本是徐娘認的養女,自然也屬晏遲的心腹,所以常映偶爾也會自作主張,但徐娘卻覺得這回養女自作主張有些過頭了,她上上下下衝養女一番打量,心裏不由產生了一種十分不妙的聯想:莫不是女兒也對郎主產生了什麽綺念,把覃三娘當成假想敵了吧。
“郎主一大早上趕去富春江畔,又釣了一尾魚,你可好,沒把覃三娘給請來豈不讓郎主又白廢力了!”徐娘這會兒甚至用上了警告的眼神。
常映卻不急不躁地稟道:“奴婢是知道郎主之所以讓邀上覃三娘,是擔心覃三娘鬱懷,影響了廚藝,今日中午開解一番覃三娘後好歹晚上或許還能吃到一道滿意的生膾,不過奴婢觀察著覃三娘雖說的確心緒不如尋常,卻也不至於影響了廚藝,就沒有多此一舉。”
晏遲這才嚐了一箸鮮魚膾,滿意地衝常映頷首:“不錯,這是覃三娘的水準,你這眼力見漲啊,倒是省得我再衝那丫頭一番廢話了。”
常映說了句很耿直的話:“奴婢也並不認為郎主會安慰人。”
徐娘反而放心了,深覺這才是養女的一貫性情,嗆著郎主總比捧著郎主令她安心。
“誰說我不會安慰人了?”晏遲卻挑起一邊眉頭:“你等會兒回去,把我今早釣的魚捎帶上,說我的確不宜多食生膾,那條魚覃三娘就獨享吧,不用再想著往這裏送。”
徐娘:……
常映:……
郎主你真認為一條魚就能安慰親手斬斷情絲的可憐人?
晏遲仰首飲了一杯酒,不再和兩個仆婢多話,專心致誌地品嚐著那碟子生膾,等滿足了口腹之欲,才琢磨著覃三娘這個黃毛丫頭,倒是覺得又發現了一個優長,就是拿得起放得下,這點甚至勝過了妙音仙,他平生最鄙夷的,可就是那些為了兒女私情,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所謂癡心漢和多愁女。
但晏遲並沒有將這事琢磨多久,甚至隻有呼息之間就拋之腦後了。
他這時,手裏把玩著一支毛筆,是真的把玩,能在指間繞得像飛輪一般,忽地握住,沾朱砂,落白紙,寫下鮮紅的兩個大字。
羿楨。
接下來就到你了,馮萊的人頭已經讓我的刀劍開刃,第二個人,可不再是如馮萊這樣的小角色了。
朱砂的血色,在幽沉的眼眸裏,似乎冷笑著漫蘊開來。
——
一間還算涼快的花榭裏,徐明皎都不知道是幾次伸手揉自己的膝蓋了,所幸的是她看上去“凶惡”的阿娘,到底不是鐵石心腸,雖說讓她在這裏罰跪,安排來看著她的仆婢其實都十分好說話,別說將她跪上一陣就在蒲團上坐上一陣的舉動視而不見,還站在一邊替她扇風生怕她中了暑氣,明皎除了覺得膝蓋略疼以外,倒不覺有多麽難挨。
但她擔心的是她既然已經敗露,恐怕二哥沒法順利帶著芳期跑到襄陽軍營了。
當眼看著日已西沉,明皎這才真正發了慌……
她其實跟芳期一個毛病,覺是一定得睡足了,要阿娘真狠下心來讓她跪個通宵……
必須很煎熬啊好不好?
於是乎明皎終於先服了軟,央求著仆婦:“阿媼好歹替我說個情,總得讓我見著阿娘的慈顏吧,賠罪告錯的話,得當阿娘麵說才夠誠意。”
徐王氏人剛剛走到花榭外,就聽見這話,伸手扶了扶額頭,頓時真上來了幾分火氣。
虧她一直用心教導,結果子女當中,嫡出的唯有長子省心,明溪和明皎竟都如此能折騰,聽聽明皎這話……半點知錯後改的覺悟都沒有。
所以當徐王氏一進花榭,眼瞅著歪歪倒倒仿佛膝蓋骨已經碎了的女兒,沒好氣的一指頭戳她腦門上:“裝,你就可勁地裝模作樣,當我不知道呢,你嫂嫂就來給你送了七、八回涼水,哪回來沒容你從地上起來歇一陣?加起來怕都沒跪夠兩個時辰,你什麽時候這樣弱不經風了?”
“阿娘自來都是痛快人,不會軟刀子磨女兒膝蓋的酷刑,女兒還請阿娘,跟從前一樣幹脆賜罰戒尺吧。”明皎知道狡辯是沒有意義的,她隻想挨一場又快又重的責罰,換得晚上還能在高床軟枕上倒頭大睡。
把徐王氏給幹脆氣笑了:“真是好剛骨啊,什麽賠罪告錯,什麽誠意,我看你是根本就不知錯!”
“阿娘。”明皎先是可憐兮兮地喊了一聲,起身,這回也不裝了,到母親身邊跪下,卻把下巴頷擱在了母親的膝蓋上:“二哥是真心悅阿期,但女兒知道阿娘不會那麽輕易就允同,所以才給二哥出了那主意,女兒知道違背父母之命不對,所以無論阿娘怎麽責罰女兒都認下,就是想求求阿娘,成全二哥和阿期吧。”
真的是冤孽!
徐王氏長長歎息一聲:“我而今還真應該感謝覃三娘了,多得她讓你二哥懸崖勒馬,你們啊,真是生於安樂半點都無憂患之慮……”
“阿娘這話何意?!”明皎這時可聽不進母親的長篇大論,她關注的是二哥……聽起來像被芳期給拒絕了?!
“不行,我得告訴二哥,阿期並非無意於他,隻是不想連累他……”明皎提著裙子就想外跑。
“你給我站住!”徐王氏到底是厲喝出聲,抓住明皎,忍無可忍地……
在屁股上揍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