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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117章 低估

  王夫人的話還沒有說完。


  “再則,前段時間鄔氏察賬,察出不少紕漏,故而許來房署職位均有調動,至今仍未真正磨合,外頭已經有風言風語了,中秋若再大宴賓客的話,難保不會又生疏謬,所以我的想法,橫豎九皇子夭歿未足三月,不少門第今年中秋都會顧慮官家哀子之情,隻設家宴不請外客更妥當。


  多少被調職的仆婦,因為差使比過去繁重,無從適應,我看不如提前與他們解除了雇約,便是多陪些工錢,重要的是趕緊再請些能夠聽令行事的人,趁這幾月調教,到新歲時大宴賀春才不至於發生疏誤,貽笑大方。”


  芳期:!!!

  她是真沒想到王夫人竟然懶得陷害那些下人,幹脆利落就要把苗五嬸的臂膀盡數斬除。


  隻要老夫人今天答應了這話,誰“聽令行事”誰不“聽令行事”就都由王夫人判斷了,恐怕傍晚時翁翁歸來,都隻能“回天乏術”。


  “未知阿嫂有無察實,究竟哪些人無從適應,哪些職位有必要另雇新手?”李夫人今天表現得相當活躍。


  她一點都不擔心,因為王夫人這麽做,實際上斬除的盡為翁爹心腹,她要是還不出頭,翁爹豈不怪她一心隻想坐享其成?

  “弟婦一貫不理家,這些事就不用過問了。”王夫人也極強橫。


  “正是因為我不理家,故而才想請阿嫂指教呢。”


  “那就待我有空,再細細指教弟婦。”


  “請教嫂嫂,如將申娘子阻攔在內宅門外的詹氏,該當何懲。”李夫人今日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王夫人稱心了。


  “她本是聽我之令行事,該罰也當罰我,弟婦執意認為張申氏無錯,錯的是我,那我就請教娣婦,覺得應當怎麽罰我才好,我領罰便是。”


  李夫人被噎住了。


  芳期:完了完了,二嬸眼看就要敗下陣來,這該怎麽辦?

  好在還有苗五嬸。


  “老夫人,相公其實早有囑咐,原本外宅、內宅一應事務都由大夫人決斷,先是因為大郎君、二郎君有官職在身,分心於公務無力再斷決家事,但相公新近卻見大郎很有主見,所以有心曆練,如今日大夫人提出的這兩件事,其實都已然超逾了內宅中饋事務,莫不請大郎,說說見解?”


  苗氏這番話說得很模糊,既有讓覃澤決斷家事的主張,也有緩兵之計的想法。


  還立時就激怒了王夫人:“五娣婦,你明知澤兒體弱,竟讓他煩勞於這些瑣事是何居心!”


  又聽一把輕柔的嗓音——


  “苗五嬸莫非以為,大表兄還能違逆大世母的意願不成?大表兄純孝,必定順從於母令,那家事便還是大世母決斷,何必多此一舉呢?”


  芳期不由轉頭看向說話之人。


  高蓓聲。


  這還真是,相邸的家務事,相邸這麽多女孩兒都不敢貿然開口,她一個外人居然指手劃腳,難怪是名列《列女傳》孽孹篇的女子,用小壹的話說,這智商十分的感人。


  但老夫人卻覺得高蓓聲的話很有道理,她也在懷疑苗娘子仿佛是想挑唆大婦和長孫母子不和了。


  “尊長的教誨,卑幼莫敢不從,高小娘子既知此禮矩,又何故一再觸犯?”苗娘子今日也很強橫。


  相邸最高尊長,非覃遜莫屬,可覃遜都已經把高氏女教誨多少回了?當然,覃遜不是高氏女的親祖父,可現在高氏女住在相邸吃在相邸,要是不把覃遜當尊長,那就請滾出相邸自力更生。


  眼見著老夫人臉色已經十分不好了,苗娘子忍下一口氣。


  不再理會麵紅耳赤的高蓓聲:“族伯確然有讓大郎曆練之意,世母,大郎身體已經日漸康複,而相邸內外事務,遲早都得交托大郎主持,世母還請三思,撐立門戶者,畢竟要靠大郎這長房嫡孫,世母雖說遠見,可於朝堂之事亦不如相公、兩位郎君深諳,相邸又非普通宦族,內務外務本有千絲萬結聯係。”


  苗娘子還鮮少把老夫人稱為世母,這是動之以情了。


  老夫人終究是緩緩點頭:“待相公回來,我與他再商量後吧。”


  至少緩兵之計是成功了,苗娘子如釋重負。


  芳期也跟著如釋重負,她覺得自己莫說和李夫人、苗五嬸相比,怕是連周小娘都遠遠不如,祖父說得對,她隻有幾分小聰明,遠遠不成氣候,瞧瞧由她獨自來設計王夫人,險些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學習,一定要努力學習!


  芳期一頭紮進風墅,認真聽清秀俊朗的書僮文捷講解起古代一幫美男子的言行事跡。


  她今天有點沒臉去見苗五嬸了。


  覃遜這晚上回來,先聽老妻抱怨一番小兒媳,他當然不會埋怨小兒媳“居心不良”,因為很清楚小兒媳今天為何會違背他的叮囑跟大兒媳爭執,於是先溫言細語安慰了老妻一番:“是、是、是,哪家都是大婦持掌中饋,可也沒聽說別的子媳連協佐家務甚至過問一聲人事的資格都沒有吧?小婦這些年來何曾跟大婦爭權爭財了?但眼瞅著淵兒都快娶媳婦了,她還像個新婦一般,心裏也多少有些不服氣的。”


  老夫人冷冷盯著丈夫:“相公聽好了,我也不是一味地偏心長房,但誰讓相公當初不顧我攔阻,非要娶李氏進門呢?李家和高家可一直是政敵!要不是李淮深,我外家何至於一直被排擠在劍南道!隻要有我活著一日,李氏女就休想染指覃門中饋!”


  覃遜受此一喝,安慰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他也沒法子睜著眼睛說瞎話不是?


  能說老妻的嫡親舅舅是咎由自取麽?身為朝廷命官卻草菅人命,李淮深當年是奉了聖令徹察此案,沒徹察清楚倒黴的可就成了李淮深。


  但覃遜竟又聽老夫人抱怨道:“大婦跟我說五侄婦被李氏籠絡,我起初還不信,但今日竟聽侄婦居然當我麵前責斥蓓兒……”


  覃遜老大不耐煩了:“高六娘又怎麽了?”


  於是聽了一歇高蓓聲的“壯舉”,覃遜冷哼道:“五郎婦說得沒錯,高氏女果然是明知故犯,夫人你也清醒些吧,看看高氏女的作派,算什麽大家閨秀世宦千金,就連二丫頭都比她有眼色!就她這樣的,給我家女孩兒提鞋都不配。”


  “相公!”


  “夫人聽好了,如今晏無端已經數番表示跟太子係楚河漢界,連越國公送給他的歌伎都被他退還了羅家!時人無不猜測,太子這回儲位真怕是保不住了,我警告過大婦多少回,警告過高氏女多少回?她們卻一門心思仍要捧羅貴妃的臭腳,夫人莫凶我,你捫心自問,論見識,論風骨,這兩人配提她們自己的出身門第否?!”


  “太子真的要被廢了?”老夫人頓時又驚又疑。


  “必廢!”覃遜毫不猶豫。


  老夫人完全瞪目結舌了。


  “夫人,這樣的話我可以告訴夫人,但絕對不會告訴大婦和高氏女,她們兩個到底是聰明還是蠢笨,夫人就等著看吧!我看著夫人的情麵上,自然不會休棄大婦,把高氏女驅逐回成都,但不代表著我容忍她們兩個蠢人在我覃門趾高氣揚。”


  老夫人當然明白如此攸關榮辱的事,不能外泄的道理,也徹底歇了護短的心思,但她仍然不信一國太子,堂堂儲君,竟然就會因為晏無端這一介外臣的態度給廢了?

  “相公是不是對晏無端也太高看了?”


  “晏無端是靠什麽獲信?是占卜之術!他疏遠太子係,定是看出了太子係已是窮途末路!晏無端可是近幸之臣,他的態度本就代表了官家的態度,就算有多半人仍對晏無端的卜術半信半疑,可這時也有了見風使舵之心!趙清渠是怎麽獲的罪?趙清渠哪有那多仇家?無非是這些投機的小人看穿了天子對趙清渠已動殺心!危牆自來不愁人推,貴妃和太子,他們的作為也根本不會讓忠臣敬服,所以我敢斷定……太子必廢!”


  第二日晨省時,芳期就聽祖母淡淡宣布了讓長兄管持外宅事務的決定,她才徹底如釋重負了。


  還好還好,雖然低估了對手,好歹還不算損失。


  聽起來似乎是內外有別,但中饋之事,其實原本就不包括人事決斷,那就更沒有權限主張和誰交好,和誰交惡了,也就是說張申氏今後仍然可以登門拜訪。


  不過一般來說,執掌中饋的主婦是有權力決定內宅人事權的,但若發生爭執產生疑議,那就得請決家主了。


  家主是覃遜,從前他把權力讓給了老夫人。


  但現在,交給了長房嫡孫覃澤。


  經遇桃葉一事,王夫人心知肚明兒子不可能對她言聽計從,這一場大有把握的家務爭鬥戰,李夫人固然未有勝出,但王夫人也絕對不算贏家。


  形成了頗為詭異的平局。


  覃澤經過“調察取證”,認為仆婦下人們還算盡職,大無必要辭退另雇,當然他也不可能為了張申氏受阻一場風波責罰王夫人,詹氏的職位也能幸保,王夫人的威信未倒,芳期卻已經改變了計劃。


  她不想讓長兄為難,不願躲在暗處挑是生非眼看長兄和嫡母再生爭執,所以隻能選擇保守的下策,暗暗提防著王夫人陷害辛五娘。


  為了這件事,連主線任務都被芳期暫時拋之腦後了。


  直到這一天,晏遲的邀帖再次送來了相邸。


  中秋節前日,邀約覃三娘,往無情苑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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