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26章 芳期“出使”
因為王夫人自作主張借了筆錢給沂國公府,覃遜自是得想辦法消除“影響”——真要說來,他自認為不存能夠撐船的宰相肚量,這回居然被黃氏一介女流算計,莫名其妙就“建交”了這麽門親好,他像會吃悶虧的人麽?
這筆賬必須得追討。
隻是這追討的人嘛……覃翁翁決定仍然派遣三孫女出去拉仇恨。
芳期也立時蛇隨棍上,跟祖父討價還價“兒把舌頭都耗短了三寸,終於才爭取得晏郎君暫時不再追索那莫須有的名單,但晏郎君認定了名單就在父親手裏,隻是知道兒一直不為父親所喜,才答應給予寬延,不過眼瞅著夏去秋去連冬天都要過完,我仍然沒有一點進展,晏郎君的脾氣可不好,且這回,又的確是大夫人行事魯莽草率,白白讓別人議論晏郎君這當兒子的吃香喝辣好不富裕,卻冷眼看著父母高堂捉襟見肘四處告貸,晏郎君怎會輕易咽下這口憋屈,孫女都沒臉去賠禮告錯了。”
覃遜轉念一想,覺得還是應當嚐試著挽回挽回他心急自救造成的疏錯,便告訴了芳期一個人名。
還不忘一番指點“就說因為你設計了嫡母,取得周小娘的好感,這個人是周小娘從你父親口裏套問出來的。”
芳期這才願意“出使”無情苑。
杭州城的冬不常下雪,但風雨帶來的濕寒卻讓好些從汴京新近遷至江南的遺民均覺難挨,芳期料得有風濕疾症困擾的晏遲近來況怕不好過,該是她獻上麻辣火鍋博取感激的絕佳時機了,所以提前一晚,就借了溫大娘的私廚先熬好了料底,次日“出使”時正是帶著這一鍋子的“厚禮”。
問得已經是巳正了,知道她今日會來拜訪的晏遲還沒有起床,芳期也不著急,直接讓徐娘帶她往皰廚走,話說她雖然已經知道了無情苑的皰廚坐落何方,不過當然還沒有“反客為主”的資格,哪怕是走個過場呢?也需要徐娘去交囑一聲的。
徐娘沒因為天氣的緣故變得冷漠,芳期甚至覺得她比上回見更加熱情了。
“不是郎主有意慢怠小娘子,確然是因為連天的冷雨一下,膝節腫痛的症候又犯了,便是昨晚,趙四娘子親手替郎主艾炙,郎主口說不疼了,卻僅隻安慰四娘子而已,一晚上沒睡著覺,還是朝早時覺得疼痛終於減輕些,這才能合眼。”
“趙娘子竟會艾炙?”芳期還鮮少聽徐娘提起晏遲的這位寵姬呢。
“四娘子打小就向郎中學了針炙的技法。”徐娘又道“郎主這一段一直服用湯藥,對飲食就越發挑剔了,家裏的廚娘使出渾身解數都沒能做一餐讓郎主滿意的菜肴,多得小娘子今日來,郎主總算才有口福。”
芳期也覺得自己來得正是時候。
但她剛進皰廚的小院,就瞪大眼被驚呆現場。
她看見了什麽?看見的是一頭牛!
已經被開膛破肚的一頭牛!!!
芳期倒是不害怕麵前的血腥場麵,做為一個熱愛廚藝的少女她怎會害怕食材?隻是衛律嚴禁宰殺耕牛,故而牛肉對於大衛多數臣民而言真可謂是半兩難求,但她看見了什麽?一整隻牛!!!
她家祖父雖說貴為宰執,相邸的皰廚裏也不可能出現一整頭牛!!!
“是太子殿下送來的牛,是頭病牛。”徐娘笑著解釋。
太子怎至於拿頭病牛來送禮?!但芳期明白這事說開了就成太子剛得儲位就違律殺牛,也隻能是拿“病牛”送禮了,又見幾個劏牛的下人似乎要將牛肚端去扔了,忙道一聲“住手”!
她沒吃過牛肚,卻聽溫大娘說過牛肚用撥霞供的方法燙涮來吃十分地爽口,那麽燙今日的麻辣火鍋也肯定美味無窮。
“晏郎君今日確然有口福。”芳期信心十足地對徐娘道。
徐娘沒再強調這是一頭“病牛”,胃肚最好不要入口。
晏遲被請來飯廳的時候,人還在門外,就聞到一股濃鬱的辛辣味,混著厚重的牛油香氣直往鼻子裏鑽,把他殘餘的一絲疲倦都被熏得無影無蹤,剛才還覺得沒有胃口呢,這會兒子立時覺得肚腸空空,似乎能吃下一頭牛。
今日用餐的地方不再是金屋苑的高樓。
是四麵閉合的一間暖房,由晏遲親自設計鋪建了煙道,一入冬,腿疾發作,他無論起居、吃飯還是看書的地方都需得在這類特殊暖房,但今天暖房裏卻開了兩扇窗通風。
推開門,晏遲就見某個黃毛丫頭,除了厚重的貂裘,隻穿件薄夾襖,略提了裙子,在他這間飯廳裏來來去去地趟步,邊趟還邊驚歎。
晏遲忍不住咳了一聲。
芳期連忙轉身,身子轉過來時臉上已是諂媚的笑容“晏郎君的這間屋子可真神奇,我雖聽說宮裏有的殿閣建有暖牆,卻從未聽說過整塊的地麵都能燒炭供暖的,難不成是官家特意讓宮裏的工匠為晏郎設造?”
“宮裏的工匠若會這機巧,宮裏的殿閣就不會隻有暖牆了。”晏遲的冷眼漫不經心從芳期臉上一晃過,就落在了飯廳當中。原來那裏架了個爐子,爐子上“坐著”口黃銅鍋,鍋裏沸騰翻湧的紅湯跟岩漿似的,光看一眼舌頭上就似乎已經感覺到了麻辣味。
便是敞開兩扇大窗,圍著爐子吃飯倒不會覺著冷了。
晏遲又看一旁的大方桌,琳琅滿眼橫平豎直地擺著各色肉食、鮮蔬,有一大碗黑乎乎片成大張的食材,瞧著既像羊肚又不像,倒是連他都沒有見識過的東西。
芳期很有眼色,知道這時不能再顧著跟晏郎探討怎麽打造一間整塊地麵都暖融融的屋子了,她先把用牛腿肉捶成肉泥,再揉捏加工成的肉丸放了七、八粒到湯鍋裏,還加了兩尾小江鯽,幾片鮮藕,幾朵香蕈,最後才挾三張鮮牛肚,放笊籬,至湯鍋裏氽燙百息撈出。
料碗芳期完全是按係統教給她的方法調製,蒜茸芝麻油加椒鹽簡單的三種,把燙得緊縮的牛肚往清亮的油碗裏一裹,會有效中和辣燥,芳期自然是不敢先嚐的,將油碗恭恭敬敬捧晏遲麵前的窄案上,眼巴巴地瞅著這位公子哥將霑裹了一層香油的牛肚用箸子挾在白瓷碟裏,再托著白瓷碟以防油脂沾染衣袍,慢悠悠地……
把三張毛肚片都吃了。
芳期強忍著咽唾沫的衝動“味道如何?”
“再燙幾片來吃。”
芳期任勞任怨地在客串了廚娘之後,繼續客串無情苑的婢女,服侍著晏大爺把這一鍋葷素搭配的食材都吃光了,煮下一鍋的時候,晏遲總算才端起了酒杯。
“等會兒你也吃點吧。”
芳期十分地感激“晏郎君再次讓小女子受寵若驚了。”
“你不是已經讓奴婢備好了食案,還給自己準備好了料碗麽?”晏遲一眼看穿了芳期並不是真的受寵若驚,冷笑“我可沒讓你行為婢侍之事,是你自己把婢侍都打發走了,這會兒子說反話還有意思?”
芳期覺得今天晏遲的心情似乎特別的浮躁,想來應該是跟他膝蓋疼痛得睡不好覺有關,沒睡好覺的人脾氣大些芳期覺得是可以原諒的。
她連忙開誠布公自己把婢女打發的目的“我好容易才從翁翁口中套問出個莫須有涉事人。”
晏遲的冷眼從酒杯的上方斜刺刺地看過來“誰。”
“丁九山。”
“是你家阿爺的業師。”
芳期???
都怪她孤陋寡聞,居然不曉得這位是阿爺的業師,一點沒反應過來自家祖父仍然存在不遺餘力坑兒子的念頭,等等,祖父莫不是胡編亂造往那丁九山的頭上扣了頂黑鍋吧?!再次愚弄晏遲可一點都不好玩。
她有點不敢說話了。
“丁九山做了什麽?”
一聽晏遲這問話,芳期就曉得丁九山果然不在晏遲原本計劃報複的名單上,越發心虛了“翁翁說……丁九山授意的程鍾南,彈劾東平公德行敗壞與嫡親胞妹……”
“我知道了。”晏遲冷冷打斷。
然後兩個人沉默著吃完了一餐飯。
芳期到底忍著嘴饞一箸子牛肚都沒嚐,盡管她還從來沒有嚐過牛肚呢,但今天看晏遲儼然一個冰砣子,心情糟糕得很,她連“討債”的話都猶豫著不敢說了,唉,晏三郎的牛肚,不好分享的。
“這種鍋子不錯,覃三娘教給我家的廚娘吧。”晏遲放下箸子時說。
芳期敢拒絕嗎?
“好的好的,我等會兒就把烹製方法寫給徐娘。”
“你回去告訴覃相,我明白他不至於愚蠢到跟黃瓊梅和黃彩鳳兄妹糾纏不清的地步,但我希望覃相能夠持續明智,那麽日後,我也不是不能跟相邸走動頻繁,建交可不局限聯姻,讓覃相別跟你嫡母這等蠢婦似的,手伸得太長,可會被無情苑的門給夾斷的。”
芳期覺得這話很有深意。
但她卻一點不覺氣辱,正好,早點讓翁翁打消了聯姻的想法,這個時候給她相看個有情有義的寒門郎還不算遲。
踩著歡快的步伐就如釋重負地告辭了。
晏遲覺得今晚他還能繼續吃火鍋,恩,跟阿瑗一起吃,這麽多菜呢,連牛肚都沒吃完……話說這牛肚確實比羊肚勁爽,就是不容易吃到,要不然……再讓太子送一頭牛?
連著兩餐火鍋終於讓晏遲覺得胃腸得到了滿足,雖說膝蓋仍在痛,但心情總算平靜了許多。
這天,他告訴了徐娘讓摸摸丁九山的根底。
“郎主真相信覃相公的話?”徐娘問。
“覃遜是隻老狐狸,但正因為他是隻老狐狸才明白愚弄我的後果極其嚴重,他把丁九山抖露出來雖有其他的詭計,但丁九山應當的確是暗害趙叔的凶手之一,實則對於程鍾南,我一直都覺得他目的十分奇怪。”晏遲腿上搭著黑熊裘,緩緩轉動四輪車。
暮色連著煙雨,讓西湖之上分外淒迷。
他眼角淩厲,殺氣騰騰。
“程鍾南不同於那些小人,行事還算正直,他的兒子奸辱母婢,他居然能親手把兒子送上刑場,他彈劾趙叔,為的至少不是諂媚羿承鈞,覃遜這回給了我答案,程鍾南,應是被丁九山利用了。”
“這丁九山難道和東平公有仇怨?”徐娘甚至還不知丁九山的官職。
“他是趙叔舉薦。”晏遲冷笑“我也想知道丁九山為何恩將仇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