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30章 誰會贏?
多數人仍是注目著晏遲。
尤其是小娘子們,個個都在暗歎這位近幸當真風貌不俗,不管是否真有本事卜斷吉凶,至少相比曾經的近幸馮萊……官家迷信晏郎要比迷信馮萊讓她們好接受多了。
高蓓聲留意著小娘子們熱切的目光,越發脊梁端直目不斜視,暗忖臨安城的風氣真是不行啊,個個都是重臣權貴家的女兒,竟這般毫無體統,看什麽看?!看在眼裏拔不出來,你們也休想高攀。
芳期也是端坐如山,她不如山不行,一群男性長輩的座位,隻有她這麽個少女,已經很引人注目了好不好?要是膽敢讓祖父大人當場丟臉,後果必須很嚴重,她得謹記老氣橫秋,千萬不能輕挑浮浪。
“覃公,你家孫女很不錯啊。”突聽這一句。
芳期也隻能繼續端坐如山。
“現場多少女孩兒,都在關注晏無端,唯有你家的孫女隻關注腳麵,這樣的沉穩,不錯不錯。”
“她見晏三郎見得多了,自然沒什麽好奇心。”
聽祖父這樣回應,芳期覺得壓力山大翁翁難道仍舊野心不死?!
“三娘,打聲招呼吧,這位就是向翁翁,上回偶然間被你救下的齊小郎,就是向翁翁的外孫子。”
芳期心頭一震,哎呦,這位居然就是祖父的政敵!!!
她忙起身見禮,先沒敢抬眼打量,隻一想祖父的態度……就把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光明正大地看向大衛的次輔向進——老,看上去比自家翁翁老多了,垂著偌大的一雙眼袋,滿臉的縐子,嘴角長著顆黑痣,黑痣上還長著根黑須,和雖然也是古稀之年的祖父比起來,一點都不仙風道骨,而且明明肚量不大,肚子倒是蠻大的。
聽說向參知姬妾成群……果然太過風流的人,容易早衰。
“向翁翁安康,向翁翁福壽。”芳期道出了真心實意的祝願,她覺得向翁翁應當很缺這兩樣。
“嘴真甜。”向進不鹹不淡的誇獎一句,有點不明白老對頭為什麽如此看重這麽個庶孫女。
姿色雖說不錯,但晏遲身邊缺美人麽?他剛送給晏遲的兩個歌姬,姿色就不輸覃三娘,而且還都被晏遲給笑納了,覃老頭也真是的,以為孫女容貌生得不錯,就能贏得晏遲明媒正娶?晏遲便是尚主都夠格了,哪裏瞧得起一介庶女。
而且好像聽說還是妓生女?
晏遲看上去像是色令智昏的人麽?
這時,晏永眼見著客人們都已就坐,他也不再拖延了,剛站起身,瞅著晏竣、晏竑都要跟著他站起來,連忙肅色說道“大郎、四郎就不用起身了,錯不在你們,都在我,要是你們也跟著起來,倒像是我逼著三郎也必須恭立了,那就大不符我召開這場集宴的初衷。”
晏遲微笑晏永真是的,這麽急著把晏竣、晏竑摘清,可見他不是不知何為父慈啊,但他的兒子,卻隻有晏竣、晏竑二人,真滑稽,仿佛恨不能往他自己頭上係綠頭巾似的,那你倒是真係啊,我一點都不在意我娘紅杏出牆,我娘要真有這灑脫勁,我可得為她鼓掌叫好了,晏永,你當誰願意姓晏?
但他不說心裏話,就這樣抬眼看著晏永,也自然是沒有起身恭立的。
晏永抱揖,卻不是衝晏遲,而是向四圍的賓客“今日請大家來,晏永便是想當眾聲明,我兒晏遲,幼因母之疾遺患狂症,晏某因為懼慎,曾將小犬鎖禁居院,不曾好生照管他的衣食,更加不曾替他尋醫覓診。晏永先犯不慈,使三郎身受病痛之苦,是我這父親不盡職,所以今日當著眾人的麵,晏永向三郎誠心實意陪聲不是,我不強求三郎寬諒,隻當眾承諾,不管三郎今後提出我這父親應當如何補償,為父絕無二話,我隻希望,能盡力償過,也鄭重聲明,並非三郎不孝,而是我先犯不慈。”
芳期聽了這話,暗忖如果換成她,她爹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承認不慈,且答應彌補小娘,她大抵會相信父親的話,覺得所有的事都可以一筆勾銷了。
隻是嘛,她不是晏遲,她要是晏遲的話,就敢讓沂國公上書改冊世子,把繼母打回原形,否則就是沂國公言不由衷,虛情假意,今後就能繼續楚河漢界了。
她看見晏遲站了起來。
她幾乎以為晏遲會當著眾人的麵給沂國公來一巴掌了,橫豎晏遲囂張慣了的,行事肯定比她更加跋扈。
卻聽晏遲道——
“沂國公說要補償,我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沂國公應當拜祭趙叔墳前,感激趙叔代替沂國公履行了為人父的職責。”
芳期!!!
就這樣就這樣?這大不合晏冰刀的行事作風啊!
“三弟,你難道忘了趙清渠是大逆罪人……”晏竣終於忍不住跳腳了。
“趙叔負罪於君國,卻有恩於晏遲,沂國公又不是國君,難道不該感激趙叔,要不是趙叔的話,沂國公府而今要麽多了個夭折的小兒,要麽一直鎖禁著個狂人瘋漢。”晏遲挑眉。
事實上羿承鈞雖然滅了趙氏滿門,不過卻仍然許可了趙叔及其子孫得以安葬,為的仍然是虛名——他畢竟還沒忘趙叔的忠佐呢,所以“法外開恩”。
羿承鈞認為他這樣已經足夠“仁慈”,所以呢,他才不會懷疑自己雖說敬重趙叔,卻也能體諒天子的“無奈”,這也就是俗話說的自欺欺人了,羿承鈞稱帝已經二十年有餘,他膨脹了。
以為他這個皇帝,已經獲得了天命所歸。
所以,晏遲並不害怕讓眾人得知他一直銘記著東平公的恩情,因為那些小人不會相信,他們會以為自己隻是虛情假義,因為真正想要尋仇的人,是不會把恩義掛在嘴上。
他們忘了,還有一句俗話叫做反其道而行之。
晏遲灼灼地逼視著晏永。
“好,我確然應該叩謝趙源初,且還應該在他墳前告罪,過去因為三郎一事,我確然對源初有詆毀之詞,我是恩將仇報。”
“那我就原諒父親了。”
芳期……
就這樣原諒了?不,不,不,晏冰刀絕對不是如此寬容的人!
她簡直難以置信地盯著場中的男子,眼睛裏透出濃濃的失望——輸了啊,祖父是何方妖孽,居然也能夠料事如神!
芳期沒想到,她的這番神色落高蓓聲的眼裏,又是另一種結論。
嗬嗬,覃芳期沒想到晏郎會和沂國公握手言和吧,她把沂國公開罪得這樣徹底……多麽愚蠢的人,才會搬起石頭砸腳。
但芳期還得繼續“砸腳”。
因為祖父大人雖然沒有要求她另賠賭注,實際上祖父大人的話她根本就不敢違逆,今日祖父大人之所以帶她赴宴,為的可不是讓她目睹勝負,她身上還有一個任務呢。
祖父覺得黃夫人的臉皮過於厚,所以她對沂國公府的踐踏來得應當更加猛烈一些,而且看祖父這時笑眯眯的神色,儼然根本沒有改變授意的念頭,那就說明,不管晏遲有沒跟沂國公握手言和,總之該她完成的事今天一定得完成。
等等……
如果祖父真認定晏遲已經釋懷了,為何還會堅持踐踏沂國公府呢?
芳期仔仔細細地回憶了一遍當日對賭的細節,她這才醍醐灌頂了。
這下子就更沒了負擔,趁著女眷就座宴廳,卻並未開宴時,芳期就直接走到了黃夫人跟前,也是王夫人的身邊,她們兩個是同桌,當然同桌不僅僅是這兩個夫人。
“夫人收好,這是因為晏三郎代替夫人清償了我家的債務,我家出具給夫人的收據。”
一張寫著欠款多少某年某月某日借某年某月某日還的收據,就這樣擺在了尚且還空虛著的餐桌上。
黃夫人……
王夫人掐著手掌心才忍住怒火。
但高蓓聲卻迫不及待出頭幫腔了“三表妹,你隻是個閨秀,緣何插手家裏的事務?”
“六表姐,你也隻是個閨秀,緣何過問我家的事務?”芳期毫不客氣就嗆了回去。
然後不再搭理高蓓聲,隻對黃夫人道“夫人莫怪,這件事家中尊長早已交待了我,隻是一來我到底年輕,是晚輩,不便給夫人下帖子煩動夫人來我家收字據,二來,最近天冷,我也不想出門,所以就沒主動給夫人送過來,正好趁今日必須得來,順便了了這樁事。”
這話說得夠囂張了吧?在場的女眷如此精明,誰聽不出來她是在故意羞辱沂國公夫人,再加上翁翁早前已經助攻了一把,誰都知道她今日不是跟著嫡母來,是被祖父帶來的!
她的意思,就是祖父的意思——沂國公府的債務已償,覃相邸也開了收據,當著眾人的麵,特意讓個晚輩甩給黃夫人,就是告訴眾人,覃相邸和沂國公府可沒有絲毫情誼,一個是債主,一個是欠債的人,債了關係了,覃相公正眼都懶待看晏永夫妻。
黃夫人原本雀躍的心情,因為芳期當麵挑釁,她又有點胃口不佳了。
但芳期的胃口其實也強不到哪裏去,這天垂頭喪氣地跟著祖父回到風墅,不待祖父揶揄,她就連忙舉起了雙手“兒知道翁翁狡猾……不!狡黠……不!狡詐……”連說了三個貶義詞,芳期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給咬斷了,當偷窺著祖父好像並沒有生氣的樣子,她才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打消了自殘的念頭。
“兒總算明白翁翁為何篤斷晏三郎會跟沂國公握手言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