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71章 覃三娘做了件好事
覃遜這老匹夫知道我跟阿素的事了!!!
這是丁九山的“醍醐灌頂”,於是他的內心有若忽生了一陣摧枯拉朽的風暴,斷壁殘垣得根本理不出個頭緒來。
他不怕覃遜用這事攤開來做文章,因為他並沒有作為任何苟且之事,但他必須顧忌覃遜的陰招,比如說服童氏這個蠢婦胳膊肘子朝外拐。
所以丁九山不敢再否定芳期的話。
他的臉色陰沉下來。
這會兒子連彭子瞻覷見丁九山的神色,都覺得心裏一陣的發沉。
怎麽感覺丁公立時就想暴起殺人滅口似的啊?這、這、這,這必須是命門讓人給戳中了,不對勁,相當不對勁,丁公看起來的確是理虧的一方啊?!難道說真是丁公根本無意聯姻,逼著童夫人故意激怒三娘?
他很想和人討論幾句看法,可惜唯一熟識的徐明溪看模樣根本不願搭理他。
“丁公想的根本不是聯姻,而是壞我名聲,丁公還想著讓我家翁翁擔當惡名,於是竟在我冒犯老夫人的傳言四散之後,仍然虛情假義的跟家父說,我名聲已壞,老夫人也並非毫無過責,故而聯姻的謔言可以成真,這麽一來就更加顯得丁公多麽的心懷寬廣,這高風亮節,必須大受推崇。
可是呢,丁公算計到翁翁不會忍氣,承認是覃門女兒失教,必定會作罷這門姻聯,丁公真是好算計,家父因為尊師重教,為這事左右為難,尚且根本不疑丁公的用心,甚至還為丁公頂撞了翁翁,今日丁公召開哲講,晚輩就想請教丁公,據丁公理解,何為為人師表?”
覃遜眼看著丁九山發青的臉色,知道力度已夠,咳了一聲:“行了三娘,得饒人處且饒人。”
芳期立時見好就收,笑吟吟地緘口不再逼問了。
覃遜眼瞼微抬,因為位高權重積攢的威勢在眼底閃爍如寒芒,但臉上還是輕輕淡淡的笑意:“丁大夫教吾家長男,天地君師親、仁義禮智信,所以師為尊生為卑,學生必不能違抗老師,這樣的說法固然是見仁見智,不過尊師重教的禮則覃某倒不至於不顧,故而這回事件,雖說我家女孩兒因為丁大夫的算計,莫名被人議論譴責了一段,今天把其中的是非對錯掰扯清楚了,覃某也不會得理不饒人。
令孫來愈恭堂進學的事,覃某既然說出去了就不會反悔,且覃某還當著眾位的麵,向丁大夫保證必然會盡心竭力教導令孫,讓令孫這少俊之才,將來能為君國效力,可算是還了丁大夫,曾經對我家長男的教導師恩。”
覃翁翁的話裏很有譏誚的意味。
天地君親師,這五者依次為人生在世最須尊崇、服從者,可剛才他話裏卻把“親”和“師”掉了個兒,這可不是堂堂宰執的口誤,顯明是拆穿丁九山對覃敬的教導,就是把自己這老師放在了父母雙親之前。
有這麽為人師表的麽?分明是在誤人子弟。
覃遜領著芳期告辭而去,今日的東籬社集則徹底成了個爛攤子。
丁九山坐在哲講席上,臉色鐵青卻一個字都不敢反駁。
徐明溪先就起身,衝丁九山道:“丁公身為長者,如此算計閨秀女子的行為著實令人不齒,今後這東籬社,溪是再不敢來了。”
丁九山眉心一跳,下意識看向徐乾,卻見徐乾分明沒有阻斥孫兒的打算,他心中頓時一沉,有如強弩之末般辯解:“覃公對丁某,誤解甚深……”
“丁公,恕竑直言,倘若覃相公真是出於誤解,早前在場時丁公為何不行解釋?當麵不敢理辯,丁公儼然心虛。丁公主哲講,我等座聽,雖不曾正式拜丁公為師,實則卻也是學習丁公及諸位修身之道、處世之則,然而丁公雖明君子之德,卻暗行小人之事,竑以為丁公並無誨人子弟的德操,所以東籬社集,竑日後也再不會座聽。”
徐明溪及晏竑二人率先而去,其餘儒生學子麵麵相覷,越來越多的人離席,暗暗決定日後也再不來聽丁九山主持這哲講了。
徐乾跟辛懷濟不曾落井下石,但他們二人的相繼離席,實則也就是表明了態度。
丁九山辛辛苦苦籌集的東籬社算是毀了,跟著塌陷的還有他這些年來辛辛苦苦積攢的清名,這又怎能不讓丁九山“痛徹心扉”,但他當然不會破罐子破摔,他甚至還必須溫和的安撫自家不知所措、疑竇叢生的長孫,讓他安心往愈恭堂求學。
隻有當著次男丁圍麵前,他蓬勃的怒氣才方便盡情爆發:“覃遜老兒,欺人太甚!”
“父親當日為何不與覃公據理力爭?”丁圍十分不解。
丁九山無法同次男解釋他有何錢氏這麽個把柄,他陷害自己的長媳,丁圍是幫凶,但丁九山給出的理由是他發覺長媳同外男有苟且之情,但這樣的事聲張開來必然影響已經出嫁的三個孫女,甚至還會讓長男丁許受盡世人嘲笑,所以才用詭計“驅除”長媳這麽個淫婦。
“覃遜這老匹夫極其狡詐,讓他家孫女與我理論,我要是跟個閨閣女子辯爭,且覃三娘還是覃敬之女,豈不是也會被覃遜坐實我逼害晚輩?他這是處心積慮要毀了我的名聲。”丁九山冷笑:“這事件我原本不想深涉,隻無奈你母親竟答應了周聖人聯姻的話,我們言而無信豈不是會開罪後族?”
“父親跟著要怎麽挽回劣勢?”
“聲名一被質疑,有若破鏡再難複原,但我雖再難謀任國子師一職,覃遜絕了我此路,那我不妨跟他爭一爭這宰執之位!”
一國宰相,對於名聲的要求並不像國子師般的毫無瑕疵,丁九山這是要把功利心給擺在明麵上來,覃遜既然讓他做不成謙謙君子,他就不妨做一個權場重臣。
“交向進,先入政事堂,且後族的想法無非是阻礙覃三娘嫁給晏無端,隻要做成此事,後族不至於埋怨針對我丁門。”丁九山細細一想:“佩兒不是與趙四娘曾有交誼麽?讓她恢複與趙四娘的來往。”
丁圍驚喜道:“父親是打算與國師府聯姻?”
“佩兒是你長女。”丁九山輕輕垂下眼瞼:“她聰慧,且溫順,琴棋書畫女紅針鑿盡皆出色,我對她婚事的考慮,原本限定為名門世族子弟,中意的乃是徐乾的孫兒徐明洛,可今日看徐乾的態度,他分明是同覃遜結盟了。”
“世家子弟何其多,可有誰能比得上晏無端權重?”
丁九山沒說話。
他指使程鍾南彈劾趙清渠與胞妹苟通之事,連長男、次男都一直隱瞞,他以為這事萬萬不會暴露,但看來是被覃遜這老狐狸察覺了端倪,這才是他急著要跟晏遲姻聯的根本原因。
要是晏遲成了覃遜的孫女婿,覃遜豈不輕易就能挑撥起晏遲對丁家的怒火?當然覃遜也可能已經把他知道的那些端倪透露讓晏遲知情,丁九山決意試探。
要是晏遲願意同丁家姻聯,甚至連趙四娘仍然不同丁家疏遠,說明是他過慮了,覃遜雖起了疑心,但手頭並無實證,且趙清渠是罪逆,已經蓋棺定論,覃遜這老狐狸必然明白再度揭掀大有可能惹火燒身。
還有一種可能是趙四娘不再搭理丁門女兒,但晏遲卻仍然願意同丁家姻聯,這就說明晏遲根本沒想過針對趙清渠的敵仇,覃遜手上的把柄也就不致命了。
要是晏遲顯明對丁家的敵意……
聯姻一事當然隻能作罷,那麽他就得想辦法先下手為強,除了晏遲。
晏遲聽說了芳期舌戰丁九山並大獲全勝的“壯舉”,心中當然是大覺痛快——誰讓他就是這麽個睚眥必報的性情呢?且似乎還有點像狸貓捉捕鼠耗的惡趣味,往往不愛一爪子先把鼠耗拍死,得把獵物玩弄夠了才讓它斷氣。
隻不過他這段時間還抽不出空閑騰不出手來“玩弄”丁九山,結果倒好,那黃毛丫頭就搶先出手了。
還擊還算有力度。
沒開心幾天,晏國師就聽說了另一件事。
“丁九山的孫女丁四娘,送了帖子來給四娘子,噓寒問暖一番,透露出想來拜訪的意向。”徐娘稟報。
晏遲眼中頓時掠過一道寒鋒:“阿瑗不願見丁家女,莫讓她惡心阿瑗。”
“四娘子想見丁氏女,卻知道郎主不會讚同,才讓仆代為勸告。”
晏遲哪裏這麽容易被勸服?卻到底是在見過了趙瑗之後,無奈妥協。
“丁九山是在試探。”晏遲這天又對徐娘道:“覃三娘這回是有意驚蛇,引蛇出洞,但她的設計不可能這麽長遠,後頭必定是覃遜這老狐狸的推策,他是想把丁九山徹底推到向進的陣營,我遲早得收拾丁九山,覃遜就能借機給向進重創。”
徐娘生怕郎主又再因此遷怒芳期,一個字不敢多說。
“丁九山最希望是什麽結果呢?”晏遲一笑:“當然是我樂意同他姻聯,這樣他便不至於懼怕覃門,覃三娘繼高氏女後,又再次讓丁氏女送上門來了啊,我看她這段時間雖說犯小人,但背運的劫厄卻到底是挨過去了,她做的事兒,有意無意的還確然讓我稱心。”
“郎主不會當真答應跟丁九山姻聯吧?”徐娘問。
“丁九山這念頭,大不符合黃氏的如意算盤啊,你說倘若他們兩個咬鬥起來,是不是件極其有趣的事?”晏遲挑眉:“阿瑗也想親手替趙叔一家報仇,她不願隻在我庇護下坐享其成,我也答應尊重她的想法,那就讓丁氏女來吧,我看丁九山教出的孫女,是不是要比高仁寬更強些。”
晏遲把手裏把玩的幾枚銅錢,隨意往案上一拋。
他並沒有占卜什麽事,對於如丁九山等人的命運,不由天,而由他晏遲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