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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國師問案

  高蓓聲這回的判斷沒有出錯,果然是在午飯前,晏遲與芳期就趕回了國師府,然而一日三餐是大事,開審的時間還是拖延到了午飯後,是一日間最炎熱的時辰,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晏遲讓涉案的姬人們在烈日底站成一排,他跟芳期當然是在廊廡底的椅子裏,不僅頭上有瓦遮陰,一旁還有冰釜供冷。


  芳期的手邊兒上,更是擱著蜜餞跟涼水,她哪裏像來問案的,活像勾欄裏看各色雜眼的席上客。


  高蓓聲心頭的牙齒就冒了出來,咬磨著咯吱作響。


  這個計劃最完美的結果當然是一箭雙雕,不僅鏟除了蟬音這禍患,還得狠狠掃一掃覃芳期的威風。


  不過問案人的成了晏遲,高蓓聲就沒法子質問芳期包庇了,她如何能不氣恨。


  晏遲沒急著問,先提徐娘的稟告,徐娘也隻說到了何姬臉被花的那一段。


  然後就是蟬音跟涼生的供辭。


  “明明是何姬昨日又再主動挑釁,砸了妾身的琴,還偷拿了阿郎賞賜給妾身的鴛鴦紅瑙扇,妾身是因為氣不過,又著急索回阿郎的賞賜才去何姬的屋子,卻被她們又再誣賴妾身傷了何姬的臉,後來徐管事被請來,下令將妾身等等各自鎖禁在居處。妾身跟涼生受了一場驚辱,雖氣憤,但昨晚早早安置了。


  今日一大早,涼生先去要打水,開門就見門口丟著鴛鴦紅瑙扇,涼生又驚又喜,把扇子拿給妾身,妾身也慶幸阿郎的賞賜能夠失而複得,趕緊把扇子收好,等一陣,有婢女送進來早飯,妾身正吃著徐管事就帶著人來了華青館,把妾身關禁在了屋子裏。”


  涼生其實沒吭聲,但她的不吭聲就表示默認了蟬音的供辭。


  “你昨日被砸壞的七弦琴放在何處?”晏遲問。


  蟬音被問得怔住了,她早就已經忘了她入國師府時唯一隨身攜帶之物,曾經也被她愛不釋手的那張七弦琴,她看向涼生,涼生才開口:“昨日因為何姬一行人的鬧騰和中傷,蟬小娘又驚又怒,獨個兒哭了一陣,是奴婢收放被摔壞的琴,就擱琴室裏的架子上。”


  “蟬音你再沒碰過那張琴?”晏遲又問。


  “沒有,別說碰,妾身都不知那張琴被收放在哪裏。”


  “所以說你更不知道昨晚有人潛進何姬臥房,意圖將她殺害之事?”


  蟬音大吃一驚,竟沒立時喊冤,而是恨恨的瞪視著高蓓聲:“是高氏你!你這個毒婦,要嫁禍我殺人害命!”


  高蓓聲剛要說話,就聽晏遲道:“所以在我看來,蟬音犯的唯一過錯,就是前日潑了高姬一臉涼水,灑了高姬一裙兜蜜餞,這行為雖說有些潑辣了,不過高姬也並非全然沒有過錯,夫人如果願意再寬恕高姬一回,相信高姬也能不計蟬音自作主張替你洗了回臉的莽撞行為吧。”


  高蓓聲:!!!


  芳期剛用銀簽子挑了枚蜜餞準備送嘴裏,就接到了“掠陣”令,隻好把銀簽子放下來,她垂著眼,居然帶著點委屈:“高小娘挑撥離間的行為都多少回了,我哪回不是容忍,這回不需官人刻意交待,我也不會再計較她的錯責。”


  晏遲陪著點笑臉:“夫人大度,放心,我都記著的。”


  想要息事寧人的態度就像桌上那碟子涼鹵花生似的顆粒分明了。


  但這當然不為高蓓聲所接受,反而她豁出去收割了何姬一條人命竟然不足夠把蟬音置之死地的恐慌感,更加堅定了她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決心,在她看來一擊不中就有如兵敗如山,既然已經使出了殺手鐧,當然該爭取大獲全勝。


  “阿郎明鑒,蟬音前日無端生事,就已經是仗著有夫人、徐氏等包庇以為她能夠在金屋苑為所欲為,昨日劉姬等等是因聽聞何姬被罰戒尺驚怒病倒,才來華青館探望寬慰,怎知何姬再被蟬音所傷,徐氏卻仍是包庇不施責罰,反而將我等都鎖禁,若非如此,蟬音哪裏膽敢公然因為一點小事謀害性命?阿郎若是再行包庇,妾身恐怕金屋苑日後還會有慘禍連生,妾身鬥膽,懇請阿郎嚴懲蟬音,將其送官法辦。”


  晏遲的眉頭就蹙了起來,目光攸地變得陰沉。


  高蓓聲咬牙擔著這有如實質的,從天靈蓋上直灌下來的壓力,她就不相信了,蟬音不過一個禦史中丞送進來的女伎,難道僅此一人,份量比得上她高家、榮國公府,等等等等這麽多權貴官宦的聯合?!晏郎一定會權衡輕重,擇利而舍害!

  “阿郎不應聽信蟬音一麵之辭,為何不問劉姬一方的證供!”


  劉姬接收到高蓓聲的示意,不待問便道:“阿郎,而今妾身等一字不敢隱瞞,稟報的均為實情……是,那日蟬音生事,導致高娘子、何姬、胡姬挨了戒尺,高娘子心寬,胡姬怯弱都能忍辱,唯有何姬本就是急直的脾氣不甘忍辱,次日妾身與姬人特意來看望勸慰何姬,哪曾想何姬聽聞蟬音在撫琴,氣怒難忍,非要找蟬音的晦氣。


  那把扇子確然是何姬趁亂拿走的,她情知蟬音珍惜那是阿郎所賜,就想藏起來,看蟬音著急,也算出了口惡氣,我們幾個覺著把事鬧大了仍是何姬吃虧,正勸她,蟬音就衝進屋子裏來,揪著何姬就動手,還拔下發上珠釵傷了何姬的容顏,可徐管事仍然還包庇蟬音,高娘子氣憤不過,據理力爭。


  徐管事自知理虧,但仍不肯按規矩處罰蟬音,隻下令將我們鎖禁起來以示一視同仁,沒想到,沒想到蟬音竟如此心狠,你找回扇子也就罷了,為何要害何姬性命!”


  那幾個姬人也當紛紛附和。


  “妾身親眼看見扇子在何姬在手中,現在卻回到蟬音手裏,肯定是蟬音昨晚潛入何姬房中,妾身猜測,蟬音起初是想找回扇子,但驚動了何姬,爭執起來蟬音才錯手害死了何姬!”


  蟬音再次成為眾矢之的,隻覺百口莫辯,她現在才醒悟過來自己應當訴冤,而不是抨擊高蓓聲,哭著跪在地上:“阿郎,妾身可萬萬沒那膽子殺人害命啊,就連何姬的臉,也並非妾身所傷,妾身就是想讓她交還妾身扇子才去找她理論,妾身就算再珍惜阿郎的賞賜,再被激怒,都不敢行為用珠釵傷人的事,更不敢殺人。”


  “我相信你,你先起來。”晏遲一句話就成功讓現場又再陷入了沉靜。


  高蓓聲這回是真真切切的悲憤了:“阿郎還要包庇蟬音這殺人凶手麽?也真難怪蟬音會有恃無恐!”


  “高氏,你為何咬定蟬音殺了何姬?”晏遲冷冷道:“你一再咬定是我包庇蟬音,好,今日你若不拿出真憑實據來證明蟬音確為凶手,可休怪我依家規嚴懲,將你驅離!”


  這下子有若將高蓓聲逼至絕境,她要是不能坐實蟬音的罪行,就真一敗塗地了。


  “昨晚因徐氏下令,我們都被鎖禁各處,隻有蟬音與何姬同住華青館,她才有行凶的機會!”


  “華青館的院牆,大半人高而已,潛入華青館行凶後再翻牆離開可不是什麽難事。”


  “何姬是被琴弦勒斃,我等弱質女流,要想悄無聲息靠一己之力勒殺何姬談何容易?必定需要幫手,但整個金屋苑,除了妾身與蟬音之外,其餘姬人都沒有貼身婢侍,妾身雖是獨居蔚景館,也確有兩個貼身婢侍,蔚景館院牆逾丈之巨,妾身與婢侍不會武藝,被鎖禁在蔚景館中,怎麽能夠翻牆而出,潛入華青館行凶?”


  晏遲蹙眉不語。


  高蓓聲重重鬆了口氣,認為自己狡辯功成,於是趁勝追擊:“據妾身推測,蟬音因何姬竊藏鴛鴦扇,積恨於心,她不僅想找回扇子,更想殺害何姬泄憤,她當然可以趁何姬熟睡,悄悄潛入何姬房中,將其匕殺,不過若然衣衫染血,華青館被鎖禁導致她無法清洗衣上血跡,燒毀血衣同樣無法完全擺脫嫌疑,因為姬人們的衣著均有份例記檔可察,要是何姬被匕殺,阿郎肯定想到凶手衣上會留下何姬的血跡,搜察不能發現血衣,也必然能想到清點有無衣裙被銷毀。


  所以,蟬音拆下被何姬砸毀那張琴的琴弦,夥同侍婢涼生把何姬勒斃,造成有人想嫁禍她的假相,企圖再靠夫人、徐氏等等的包庇蒙混過去,但她忘記了隻有我與她才有婢侍,勒斃何姬且不驚動旁人,必須需要幫凶,蟬音露出這一破綻,反而將行凶的嫌疑鎖定為她一人!”


  高蓓聲直到這時還不忘顯擺她的聰明才智。


  芳期都愕然了。


  但又轉而想到了,高蓓聲雖自大,但她露出這個破綻卻還不一定致命。


  她看了一眼晏遲,正好看見這人牽動薄刃般的嘴角:“高氏,你怎麽知道的何姬是被琴弦勒斃?你又是怎麽知道被當作凶器的琴弦,就一定是從蟬音那張琴上拆除?”


  高蓓聲這才意識到晏遲起先隻說了有人害殺何姬,卻並沒提及行凶手法和凶器,冷汗頓時冒了出來,不過,她是怎麽被誤導以為晏遲說了那話呢?


  “妾身是聽阿郎先問蟬音七弦琴何在,又問蟬音是否碰過那張琴,才有這番推斷。”


  晏遲一挑眉:“這麽多姬人,無一個能因我剛才兩句問話產生聯想,唯獨你留意上心,你可真是機智啊。”


  “妾身確然……心細。”高蓓聲覺得這不是理所應當麽?她一個名門閨秀大家千金,原本就該比這些女伎機警。


  “但我告訴你,你還是冤枉了蟬音。”晏遲又把眉毛平和了:“而且你更是中傷我偏袒蟬音有失公允,今天這事,到此終結,這可是高氏你自找的,你收拾收拾行裝,帶著你的兩個侍婢,立即離開國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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