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還是遺憾著
徐砥剛剛轉過一所花廳的牆角,就被悶頭走路的兒子差點撞得一摔,他還沒來得及責備自家冒失的楞頭青,徐明溪先站穩後伸手扶了老爹一下,道著歉卻仍想著風風火火繼續往前衝,徐砥隻能先喝出“站住”二字,他猜都能猜到明溪這番氣急敗壞是為哪般,心裏沒好氣,也不跟慣常一樣溫和的說話,拉著臉。
“家裏第一回大張旗鼓的擺冬至宴,看把你給失措的,怎麽,從來未經這樣的場麵就不知道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了?虧你昨日還在祖父跟前立了軍令狀,說定會協助著招待賓客不生閃失呢,就這樣跟無頭蒼蠅似的瞎轉悠,我看你自己就是個生事的閃失,還有臉保證看顧好下人不生閃失。”
徐明溪本就自責,聽這話後越發慚愧:“兒子這就去尋彭子瞻……”
“你尋他幹什麽,跟他幹架?!”
“這個無恥小人……”
“怎麽,你對彭子瞻和二娘內闈間的事了如指掌?能夠篤定彭子瞻的埋怨都是無中生有?”
“可他們夫妻間的矛盾,就不該在今日這樣的場合當眾抱怨!”
“咱們是主家,他是客人,客人失了禮就該挨主家的拳頭?這是應當的麽?他做了失體統的事,丟的是他彭家的臉,但你因此與他爭鬧,就不失主家的體統了?你是嫌笑話鬧得還不夠大?”
徐明溪才把握著的拳頭鬆開,囁嚅道:“我該向兄長及兄長的好友致歉。”
“你致的什麽歉?代彭子瞻致歉?你跟你大哥親還是跟彭子瞻親啊?彭子瞻怎麽行事,需得著你來替他收場?”
“可他剛才跟我抱怨二表妹,我並沒有處辦好,才導致他在兄長他們跟前胡言亂語……”
“嘴長在他身上,你要怎麽處辦,封著他的嘴不許說話還是幹脆下逐客令?”
徐明溪:……
“真是多此一舉,明江還處辦不好這麽件小事了?彭子瞻夫妻二人間有矛盾,犯得著你在後頭著急上火?你忘了連你母親,因著那年的事都不再認覃二娘這外甥女了,她與彭子瞻間的是非對錯,自有她的父兄辨斷,但凡是個明白世情的人,都不會摻和這事,也清楚跟我們家絲毫不相幹,可一看你這急怒的樣,指不定又會生出什麽猜疑了。”
這下子徐明溪連臉都漲紅了。
徐砥嫌棄的揮揮手:“別跟這兒學無頭蒼蠅了,你媳婦身子不方便,今日沒法幫著你母親招待女眷,你過那邊去照應著吧,這邊的席麵有我和明江看著,出不了亂子。”
徐明溪:……
是,他因為被彭子瞻的行逕給氣著了,一時衝動差點做了莽撞事,他有錯,但不至於就安排他去招待女眷吧???他怎麽招待?跟那些女眷聊衣裳首飾,胭脂水粉?
徐砥見兒子呆著不動,更沒好氣了,瞪他一眼:“讓你照應,不是讓你陪著官眷閑話,今日這麽多客人,又還會開晚宴,皰廚、茶酒、屏桌、糕果等房局多少瑣事,你母親和大嫂要操心的事可多了,讓你去盯著些你倒還不樂意了?怎麽的,隻想做迎客坐談這些輕省事?”
“可這些事務,不是有各房局的管事盯著嗎?”徐明溪覺得沒必要讓他去看管,父親打發他幹這活,他反成了無所事事的人,更羞愧了。
“剛才你姑姥爺提醒了我們,多半今日會有心懷企圖的人借機生事,讓你去你母親身邊照應著些,為的是以防萬一,事涉朝堂,你如今也是入仕之人了,對這些事總比女眷更警覺。”徐砥壓低了聲:“而今我們徐家,也算是處於風口浪尖,且今日這些客人,難免摻進榮國公的黨徒,今日恐怕不會一直太平。”
徐明溪這才恍悟,轉身走了。
他先是去見了母親,沒再提彭子瞻的荒唐行逕,隻把父親的交待說了,因見好些官眷往這邊來,才走去了一座榭館裏,此處並設著好幾張大方桌,雜嚼、煎蜜、鮮果、熟水分門別類放上頭,是備著客人們坐下閑談時,由仆婦拿取依次呈上,這裏不會有客人過來,但因為地勢之便,可以瞻顧絕大多數館閣,徐明溪就搬了張椅子放窗前,睜大眼防範著異況。
坐下不足片刻,就見大嫂領著芳期還有個麵生的女子進了院門,直往廳裏去。
芳期並沒來太早,而她身邊跟著的是陳鑾女。
徐宰執與帽子陳家可沒來往,陳鑾女並沒獲得邀帖,她是被丁文佩帶來的,剛好在宰執府門前遇見了芳期,又驚又喜地說了陣話,就跟宣家女眷脫了伍,芳期便隻好帶著她一同拜會徐姨母了。
陳鑾女這時還在嘀咕呢:“丁姐姐要我陪她來,我原本是不大樂意的,覺得這樣的宴會最沒趣,可太婆也硬勸著我來,我沒法子才答應了丁姐姐,就沒想到這般無趣的宴會夫人竟也會來,可驚喜了,但夫人又說一陣間也得忙應酬,不能光陪著我。”
徐明江的妻子岑娘親自去迎的芳期進來,陳鑾女卻當著主家的麵說宴會無趣,這肯定是失禮的事,不過芳期明知她不懂人情世故,也不好說她什麽,隻能衝岑娘笑了笑,表示歉意和無奈。
一直等跟徐姨母敘了話,看著丁文佩跟宣家、丁家幾個女眷坐在不遠的花廳裏,芳期把陳鑾去哄去了那邊,才好跟岑娘致歉:“陳小娘子沒什麽惡意,她就是不知道這樣說話不妥當,嫂嫂別往心裏去。”
“這樣的宴會,也確然無趣,我們家的人自己也都這樣說,隻是官家的恩許,不能不領。”岑娘自是不會和客人計較,還跟芳期說了句大實話。
“怎麽不見阿皎和阿辛?”芳期問。
“二弟婦前些日被診出了喜脈,勞累不得,今日隻能在她屋子裏呆著,阿皎一聽這事,就說要去陪她,橫豎童妹夫還未經詮選,她這時也需不著跟官眷應酬,阿家也就隨著她了。三妹妹著實也不需顧慮這麽多,要厭煩應酬,不如和二弟婦、阿皎一處躲清靜。”岑娘道:“太師府的老夫人今日也不曾赴宴,說是身子不適,還把李夫人留下侍疾。”
這麽說今日隻有覃太師攜子孫赴請,家裏的女眷沒一個到場,芳期不用陪自家親長的,還真可以去阿辛的院子裏躲清淨。
但她想著晏遲的提醒,能不提防將生的陰謀詭計?卻因為她掌握的情報都來源於晏遲在榮國公府安插的人手,不方便直接告訴徐姨母和岑娘,重任在身也是無可奈何了,隻好婉拒了岑娘的好意:“我是真想立時就跟阿辛賀喜的,但如今卻不能夠這樣的隨意了,等改日,再正經來看望阿辛。”
岑娘又笑道:“二表妹也托病,今日並不曾來,四表妹與她的阿家、長嫂在那頭梅亭,我領三妹妹過去?”
覃芳姿沒來,芳期一點都不覺意外,她已經許久沒見她這位二姐了。
也是高蓓聲現在知道覃芳姿早被芳期“收買”,跟吳姬一樣是敵非友,覃芳姿失去了利用價值,她倒也懶得再往國師府跑,這一段聽說連娘家都不曾回,那時芳菲出嫁,覃芳姿都托病沒回去送嫁呢,她曾經想加害阿辛未遂,今日更沒臉來赴徐相邸的冬至宴了。
國師府除了芳期外也沒別的女眷,芳期總沒可能跟彭何氏一處寒喧,倒是樂意與芳菲的婆家交道的。
她跟著岑娘往梅亭去,不覺察某處榭館,一直有雙眼睛跟隨著。
徐明溪聽見一個管事囑咐把飲食往梅亭裏送,他才移開眼睛,往那幾張桌子上看去,囑咐著把芳期最愛吃的金桔餞多送一碟,他到現在還牢記著三妹妹的喜好,但變化的是他再也不能跟過去似的照顧她的喜好了,小心翼翼的關照著,甚至不能讓仆婦發覺。
岑娘也在梅亭裏坐下陪著閑坐了一陣。
她先留意見這裏多了一碟金桔餞,又見芳菲先簽了一枚,遞給芳期,笑著說“三姐最愛吃的,借花獻佛”這話,岑娘忍不住遠遠望了榭館一眼,她可知道自家二叔正在那裏頭“瞻顧全局”,心裏難免就有些悶悶的。
二叔和二弟婦夫妻間,真真是相敬如賓,可到底那件遺憾對二叔還沒真正放下呢,她是把小叔子當親弟弟看待的,此時看著那碟子金桔蜜餞,和芳期明燦的笑臉,也隻能把一聲歎息壓抑在發悶的心底。
芳期還在打趣芳菲一時不見健壯不少,姐妹兩個跟閨閣時一樣鬥了幾句嘴,把葛母都逗笑了,芳期見芳菲這時在阿家跟前有說有笑的,就知道四妹妹在婆家的日子過得舒坦,再不跟那時在本家,隻要有個尊長在場都得小心翼翼,她一邊為四妹妹歡喜,一邊也生出幾分感慨來。
葛家家教雖嚴,但葛母卻也並不苛厲,葛彭氏雖得葛母的意,卻並不至於打壓妯娌,要不是王氏貪求的太多,覃芳姿是會得個好姻緣的,瞧四妹妹現在,出了嫁反而連麵頰都顯眼的豐潤起來,可見一點煩心事都沒有。
王氏一心想讓覃芳姿嫁人後,能在婆家呼風喚雨唯我獨尊,可覃芳姿現在的下場呢?
幾乎跟所有親朋都斷絕來往,除了兄長之外,再無一個在意她的幸與不幸了。
跟個孤鬼兒也並沒太大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