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救不了

  彭子瞻直闖進房間,還喝斥著讓奴婢們避出,覃芳姿院裏的奴婢不全是官奴,但哪怕是良籍出身,也都是她找的牙行她擇雇的人,雇約書是握在她手裏,當然工錢也是她出,所以這些奴婢自來都唯女主人之令是從,自於男主人,她們眼裏壓根就沒有男主人。


  所以彭子瞻一聲喝令,非但沒人聽,甚至還引了幾個奴婢往屋子裏來,玉鐲當然就是其中一個。


  “二娘見六郎這般莽撞,自然氣惱,二娘剛說幾句話,六郎就揚起手臂直衝二娘而去,銀環當時就在二娘身邊,立時阻攔六郎動粗,怎知先是被六郎扇了一巴掌,直摔倒在二娘身上,奴婢也立時上前,怎知六郎卻抽出了袖裏隱藏的短匕,奴婢見後因為驚懼怔了一下,銀環卻立時又向六郎撲過來,六郎用匕首刺傷了銀環的手臂,奴婢們都被嚇傻了,二娘也嚇得直往後躲,六郎持匕去追二娘,結果腳下一滑,摔了個倒仰,當時奴婢們都沒二娘離六郎更近,二娘為自保,就隨手拿起硯台閉著眼往六郎頭上砸,六郎雖被硯台砸死,可的的確確是先有殺害二娘的惡意。”


  芳期不知道葛彭氏能聽信多少,但她聽出來彭子瞻摔倒後,玉鐲的話裏有假。


  先是看神色,說後頭一段時眼神有些飄忽躲閃,不敢再和葛彭氏對視,再有就是語氣,前頭流暢語速較快,說到後麵卻放慢了速度,還特意點出了閉眼二字……那時候滿室皆驚,玉鐲還真是能夠觀察入微,特別留意覃芳姿是閉著眼睛,仿佛不是故意用硯台往彭子瞻的頭上砸。


  覃芳姿如果驚慌失措,隨手就能操起一方能把人砸死的硯台,那也真是碰巧了。


  覃芳姿日常的用具,可一貫偏好小巧精致的硯台,她的力氣也有限,很難想象操著小巧精致的硯台就能把彭子瞻砸死,應當是個沉手的硯台才能致命,像這樣的硯台不會放在書案上,覃芳姿一般都會擺在槅架上作為展示而已,但沉重的東西如果從高處墜落,有可能會砸傷人,所以槅架必須牢固,一般是靠牆安放,覃芳姿如果要躲避彭子瞻的襲擊,怎會往牆邊這條絕路跑,她又怎麽能隨手夠著硯台?

  玉鐲和銀環雖然都是覃芳姿的心腹,然而銀環顯然不如玉鐲理智,所以她才會在千鈞一發時刻奮不顧身跟彭子瞻這大男人搏鬥,性情比較衝動,玉鐲她們都被“嚇傻”了,說明危險發生時,她們的顧慮一定比銀環更多,銀環的性情應當是最衝動的,玉鐲自告奮勇講述案發經過,是擔心銀環的敘述露出破綻。


  玉鐲想隱瞞的事,肯定是覃芳姿明知彭子瞻對她已經沒有了威脅,還用硯台衝他頭上砸過去,雖說覃芳姿不大可能是為了殺人,但就算是為泄憤,這依然是個要命的把柄。


  芳期看破不說破,但她仍然覺得要讓覃芳姿免受刑懲是件棘手的事。


  果然就聽彭儉孝道:“玉鐲是二娘的奴婢,不單是她一人,實則二娘院裏的奴婢自來就不聽除二娘外的人差遣,出了這樣的事,這些奴婢當然是要維護二娘的,玉鐲等人的證言也是一麵之辭。”


  “那聽你的意思,是咬定覃二娘今日就打算謀殺親夫,串通奴婢一同動的手了?”晏遲發問。


  彭儉孝默認,他還是不夠膽直接開口肯定。


  “理由呢?覃二娘為何殺害彭子瞻?是了,你說過理由是覃二娘仍然忌恨彭子瞻養外室一事,可這理由未免太牽強,事發時覃二娘在氣頭上,都沒有起意謀殺親夫,事情過了這麽久,突然在這日才摁捺不住惡意說得過去麽?”晏遲問。


  “或許是,今日兩人間又再發生爭執了。”彭儉孝被逼無奈才開口。


  “我明白了,彭儉孝你果真是和何氏站在同一陣營,你們咬定了是覃二娘殺夫,堅持要置覃二娘於死地,但現在的情形是,覃二娘咬定是彭子瞻起意殺人,雖則說是今日突然動手,但他是持匕行凶,凶器是自己隨身攜帶,說明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現在覃二娘跟你們夫婦兩各執一詞,我當然相信覃二娘的供述,相信大舅兄也不會相信你那套牽強的說辭,所以我們再協商下去再無必要。”晏遲蹙著眉頭。


  彭儉孝就急了:“晏國師,不管事實如何,協商還是大有必要的,我與內子的想法並不一樣,我並不想逼二娘償命,二娘的過錯我們家不是不能原諒,隻不過萬萬不能容忍二娘再繼續敗壞六郎的名聲,二娘要是承認了過錯,並寫下書評,等六郎喪事畢後,我們答應送二娘回國師府,隻是……二娘與六郎成婚數載並不曾有嫡子,但六郎總不能沒有子嗣送終,二娘隻要答應接回六郎的庶子,這件事彭家就不會再追究。”


  彭子瞻的外室和庶子是被芳期送出臨安安置,彭家隻不過出了筆錢,他們並不知道母子二人現在何處,所以與其說是讓覃芳姿答應接回那孩子,不如說讓芳期答應將那二人的音訊告知,橫豎覃芳姿日後是肯定不可能再留在彭家,必回太師府,母子兩人礙不著覃芳姿的眼,覃芳姿也不可能再迫害他們,覃芳姿就相當於在丈夫死後不替丈夫守寡大歸的婦人,日後不是不能再嫁。


  彭儉孝雖也貪財,但把錢財看得比權勢要輕,再者說隻要手握權勢,錢財自己也是賺得到手的,他現在不提別的需求,但隻要手握覃芳姿的認罪書,不用他說明話,相信覃太師也知道應當怎麽做,正好是今日晏遲還在,哪怕是有朝一日覃太師壽終,有這封認罪書在,晏遲隻要還顧全妻族,多少不忘對彭家的提攜。


  這要了結此事,彭家獲了利,其實覃、晏兩家也不吃虧,彭儉孝是真覺得可以把一場橫禍消彌於無形,是皆大歡喜的處理方式。


  怎知道,第一個反對的竟然是葛彭氏。


  “父親這話太荒唐!”女子也是蹙緊了眉頭,看上去比晏遲還要嚴肅幾分:“如果六郎真是為二娘害殺,絕對不能就此了斷!”


  彭儉孝不怎麽怕老婆,但莫名有些怵自家的長女,若是別的事兒他根本不會和長女爭執,但這件事他卻必須要堅持己見,忙道:“大娘,我們家也的確是對二娘有所虧欠,雖說吧,六郎是你弟弟,他遭遇這劫禍這麽早就過世了你心裏難過,可便是如你母親的堅持,逼著二娘償了命,你弟弟就能複生了?


  再者說我們總得念太師府的情吧,兩家鬧成這樣,我們今後可再也無顏麵對太師公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如果事實真是覃二娘串通奴婢害殺六郎,她得逞後仍然想中傷六郎毫無悔過之心,心腸毒辣比蛇蠍有過而無不及,我絕不會答應就此罷休。覃二娘是否該判死,應由官衙決定,不是我們家不念太師府的恩誼,是血海深仇無法用過去的恩誼相抵。”葛彭氏堅持道:“如果父親固執己見,我會舉告,且我相信母親也必會讚同我的主張。”


  彭儉孝瞠目結舌。


  覃芳姿也一點不念彭儉孝的“大度寬容”,冷笑道:“憑你們也想安排我的生死?報官就報官,我才不怕跟你們上法堂,看看是誰不得好死身敗名裂。”


  芳期要不是看在兄長的麵上,這會兒子可能會把晏國師拉回去了,因為她著實受不了覃芳姿的愚狂。這件事案一上法堂,推官哪能看不出其中蹊蹺,覃芳姿且以為她的那套說辭能夠瞞天過海,經得起刑官的推敲呢?慢說當時彭子瞻已經喪失了殺人能力,就算真如覃芳姿所言,她是因為自保才失手砸死了彭子瞻,不以故殺罪論,但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處個囚徒之刑是免不掉的。


  正常情況下覃芳姿要是成了囚徒,芳期一點都不會同情,可畢竟兄長會擔心難過,再說這件事案不能完全歸於覃芳姿自遺其咎,多少和她有點關係,晏遲是為她才報複彭子瞻,結果導致了覃芳姿攤上殺人罪。


  不管好像有點做了虧心事的感覺。


  可芳期是真沒法親自管,這件事隻能靠晏國師發揮,芳期以為晏國師少不得動用權勢威服,哪知就聽晏遲轉臉衝兄長道:“我看來,彭家人各個都有不同想法,今日無論如何都談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咱們還是等他們自己先統一了,才好再商討。大舅兄若相信我,今日也不必把覃二娘接回太師府,橫豎有葛家大娘子和二娘子在,一個呢,頗正直,一個也是太師府的女兒,保管不會讓何氏胡作非為。”


  芳期:……


  晏國師今天居然就這麽算了?雖說確也符合緩兵之計的策略,但除了把試探出彭儉孝的想法外,好像並沒有占上風啊?就這樣“撤兵”……何氏母女二人聯起手來,彭儉孝怕是支撐不住,這肯定不符合晏國師一貫的行事作風,難道說……是真沒辦法證實彭子瞻先有殺人的惡意,晏國師國這回是無計可施了?


  芳期就這麽胡思亂想的離開了彭家,忐忑不安地看晏國師跟兄長揮別,一回到清歡裏,就立即問:“這回收不了場了?覃芳姿不會……真要償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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