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計成

  福寧殿終於恢複了清靜。


  芳期回了國師府,晏遲繼續被軟禁內廷,這樣的結果卻不能讓司馬修認定是大功告成,他繼續在議室裏進“讒言”:“二哥就信我吧,我怎麽可能因為我那叔父記恨晏遲?他挨了晏遲的拳腳,我可曾因此在二哥麵前告狀替他鳴不平?辛遠聲對魯理壅的下落這麽關注,必然是擔心魯理壅落網會對晏遲不利!不用再等了,二哥應當立時就將晏遲處死!”


  “如果晏無端真是杜撰詛咒,他也不過就是苟活幾日罷了,何必作此徒勞的掙紮?但他如此篤斷,我真是……三郎,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話,這幾天我也一直在思謀晏遲是不是心懷逆意,可我把事情挼了一遍又一遍,就算晏遲知道我也諫言過處死趙清渠,把我視為死仇,那麽當年,他何必助我爭儲呢?

  滑州之役,如果不是晏遲相助,我根本不能擺脫遼兵的圍困,早就被俘,別說儲位,恐怕連性命都保不住了,那儲位之爭,就在羿楨、羿構和馮氏之子間,羿構和羿棕都是乳臭小兒,晏遲分明助他們兩個得儲才更易得把控,他何必臂膀於我?”


  司馬修道:“羿構身後是周氏一門,羿棕身後是馮氏一門,尤其羿棕,他的舅舅馮萊是道官,晏遲要不先除羿棕,他哪裏能越過馮萊得先帝信重?”


  “三郎是不是覺得我那三弟就完全沒有能力競爭儲位?誠然,三弟一心修道看上去沒有奪位的野心,但正因如此,三弟卻是先帝最喜愛的皇子,三弟還因為對鍾離磯的敬仰,極其敬重晏遲。


  晏遲完全可以說服三弟爭儲,他隻要讓三弟先從長生之道步上正軌,誕下子嗣,先帝就有可能因為不滿羿楨而立三弟為儲君。等三弟得儲之後,晏遲隻要遊說三弟已經贏得修長生的時機,建議三弟閉宮清修,予他這國師處奪軍政的大權,就能夠決奪他人的生死,他要替趙清渠複仇,佐助三弟顯然更加容易。”


  司馬修急得直跳腳:“二哥你仔細想想,晏遲要不是解決了滑州之役的險情,他怎麽可能取信先帝?晏遲當時已經說了佐助二哥爭儲的話,轉而又向晉王投誠,就無異於與二哥樹敵!二哥能不向先帝進言,提醒先帝晏遲居心叵測?先帝明知趙清渠於晏遲有救命之恩,受二哥提醒,怎麽還會對晏遲信任不疑?!”


  羿栩搖頭:“等幾日吧,如果貴妃平安產子,且並未生熒惑守心的異象,我會立即把晏遲處死,逼覃氏交出趙氏斬草除根。”


  司馬修聽明白了羿栩的言外之意。


  很顯然,羿栩已經動搖了,如果熒惑守心當真顯生,他就不會再相信晏遲居心叵測的指控,司馬修雖然認定晏遲的卜斷不會應驗,卻懷疑晏遲並不會真把生死壓在這一異象上,晏遲一定還有安排,企圖脫罪。


  又就在此日下晝,覃澤居然上劄子彈劾司馬修中傷晏遲,諫言天子勿聽信讒言。


  而且芳期雖然回到國師府後閉門謝客,並沒和外人接觸,隻是她在擊登聞鼓時,已經把“冤屈”當眾喊了出來,而這一場鬧,並沒能促使天子釋放晏遲,世人竟都相信了芳期的指控,市坊間議論紛擾,竟都在為晏遲鳴不平。


  司馬修自以為洞悉了晏遲的如何脫身的計謀,又再遊說羿栩:“晏遲做賊心虛,早有防範,經覃氏一場鬧,世人盡知我並無證鑿是在中傷他,就算十月盡,熒惑守心的異象並未發生,二哥下令處殺晏遲,覃氏必定又會鼓動輿情質疑二哥的處令,可不那覃澤,上書彈劾就是征兆!

  所以二哥應當回應質疑,告之臣民,晏遲犯的是杜撰天命詛咒君國之罪,這樣一來當兩日之後,熒惑守心的異象並未顯生,二哥才能將晏遲明正典刑。”


  “可如果我真告之於天下,將有熒惑守心的禍兆,豈不讓臨安城中人心惶惶?”羿栩猶豫不定。


  “也就兩日而已。”司馬修堅持道:“兩日後風平浪靜,晏遲的謊言不攻自破,若真發生了災異……二哥也無法隱瞞。”


  司馬修也是在賭,他更加相信那位大能之士的判斷,認定熒惑守心不會顯生,他更加在意的是否能鐵定把晏遲送上斷頭台,斷絕任何狡辯脫罪的可能。


  羿栩終於在司馬修的勸說下,公開了晏遲作為國師的占斷。


  一時之間,臨安城中有如炸了鍋。


  芳期雖然閉門謝客一步不曾外出,但她在清歡裏,還是聽聞了外間的紛擾議論——通過付英及徐娘等人之口。


  “官家徹底把司馬修給撇清了,未提司馬修中傷郎主一事,隻宣稱因有大能之士斷測,郎主關於熒惑守心的卜斷根本就是杜撰,用心惡毒,詛咒君國,所以官家才先將郎主軟禁宮中。”


  芳期問:“什麽大能之士?”


  “聖令未曾明言,也許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大能之士吧。”付英道。


  “這不大可能,因為必須有人替司馬修背這口黑鍋。”芳期冷笑。


  徐娘又道:“不管大能之士是誰,但百姓們顯然更相信郎主的測斷,如今都在擔憂會有大禍顯生,臨安城裏一片人心惶惶,又太醫局的醫官都被禁止出宮了,這也是前所未有的事,導致醫官們的家眷也都在擔心,郎主是早有安排的,這時已經有人在議論了,猜疑著難道熒惑守心的異象,預兆的是貴妃不能母子平安。”


  “晏郎說過,貴妃腹中胎兒雖是男嗣,可這皇子降生帶來的卻是禍患,晏郎既然把羿象和此事關聯,肯定胸有成竹。不過,晏郎原本已經替你們都安排好了全身而退的後路,隻是經我這一場鬧……雖說晏郎十之八九能夠轉危為安,畢竟連累了諸位承擔一成風險。”芳期這是在對徐娘、付英等人道歉。


  眾人紛紛表態。


  “原本仆也不願意苟且偷生,仆都一把歲數了,還能活多久?仆的子女,早因為郎主庇護身處安全之境,仆就算被皇帝處死,也無甚要緊。”白嫗說。


  “我連子女都沒有,放心不下的就隻有常映,這丫頭自來是個牛心左性,從來不忘郎主對她的恩義,還視夫人為摯友,怎麽也不肯舍下郎主及夫人獨活,她在臨安,我是哪裏都不肯去的。”徐娘說。


  付英就更是擲地金聲了:“常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又至於鄔氏等人,其實並無性命之憂,因為她們不是國師府的仆婢,是隨芳期來的國師府,鄔氏還是良籍,哪怕當年東平公自認了謀逆之罪,東平公府的仆婢都未被誅連,羿栩真要是處殺了晏遲和芳期,多半也會赦免鄔氏等不甚要緊的仆婢。


  不過鄔氏乃至於三月等等,當然都跟白嫗、徐娘一樣,虔誠期待著熒惑守心這一災異之象趕緊顯生。


  芳期隻對“熒惑守心”四個字有若如雷貫耳,但有生之年卻並沒有目睹過這一所謂的災異之象,她一邊盯著天穹,一邊呼喚小壹上線,打算詢問下熒惑守心到底是什麽異象。


  小壹很讚同芳期選擇和晏遲生死與共,有求必應:熒惑星,在後世其實稱為火星,因為熒熒似火,行蹤捉摸不定,所以古代把火星稱為熒惑,古人把火星視為戰爭和死亡的代表,把熒惑守心視為災異,但其實火星就是一顆星體,一直存在,它能被人目睹,是因為接近地球,這和星體的運行軌跡有關,並不是預示著什麽災難。


  芳期:熒惑守心能被常人目睹麽?


  小壹:這就不一定了,往往觀測熒惑守心,需得等日落之後,還會被天氣狀況所影響,不過這回的熒惑守心,是被史書記載的,肯定能被常人觀測到。


  芳期:史書記載發生在哪一天?

  小壹:並沒有詳細的日期記載,隻記錄了某年某月。親,大白天的您真沒必要一直盯著天上看,因為白天無法觀測到火星,到晚間吧,當熒惑守心發生的時候,土星、火星及天蠍坐最亮的恒星“心宿二”,三者依次連成一條直線,火星與心宿二之間不到四個滿月的距離,天上最赤紅的兩個星體匯聚在一起,引人注目。晏遲做為個古人,其實心知肚明這就是天文學上的奇觀,並不會預兆禍患,他隻是有意把貴妃產子遇禍,以及他策劃的那件變亂聯係起來,造成羿栩驚惶失措,利用輿情自保,實現他的計劃,這絕非常人所能。


  芳期:怎麽又非常人所能了?


  小壹:不具備超凡的天文知識,也就是現在所稱的占星之術,根本不能預測熒惑守心即將顯生,而且說實話,連呂博士和藍先生都難以置信晏遲居然能夠占卜出貴妃產子會是件禍事而非幸事,未卜先知在後世看來,如果不是裝神弄鬼的話,就必然是異能,難以用科學解釋的玄異事件,玄異事件不是廣泛存在,怎麽是常人所能。


  芳期:話說,到底貴妃產子會發生什麽不測?

  小壹:這就不知道了,史書上並沒有詳細記載這起事件,呂博士隻察得,龔貴妃被定為不祥之人,而羿栩根本就沒有皇嗣。


  芳期徹底放心了。


  隻要熒惑守心發生,宮中禍變,晏遲的占斷之能就得證實,羿栩還要依靠晏遲平息災異之象帶來的變亂,晏遲肯定不會再有性命之憂。


  芳期決定趁著日晝時,養精蓄銳,等到了夜間再盯著天空坐待“災異”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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