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小人得誌
“我要是能等到這時候,說不得就能趁祖翁終於入職政事堂,覃氏又有妊的機會終獲柳暗花明了,可當初我確難料還有這樣的轉機,我知道妹妹笑話我,甚至還鄙夷我當年自甘為妾,可妹妹你可知道,那是我的意願麽?這一切都是祖翁的授意。”
高蓓朱的爹是庶子,慢說她比高蓓聲差著好些歲,哪怕是她的姐姐跟高蓓聲年歲相近,其實也並不親近,她是為母親撫養膝下,並不被祖父、祖母重視,她的母親也沒告訴多少家事,高蓓朱自來連大伯母都疏遠著,覺著大伯母曲氏不是好人,哪裏聽說過高蓓聲乃身不由己的說法?
她今日可真算是長了“見識”。
“這樣說,要不是姐姐當年說服了晏國師提攜,祖翁根本不可能調遷臨安?”高蓓朱半信半疑。
“要不我說覃太師無情無義呢?他那時任一國宰執,要有意提攜,哪裏會讓祖翁一直淹蹇成都?我也是受到了那二老的算計,才失了先機,屈居在覃氏之下,晏國師原本並非厭棄於我,可祖翁也著實隱瞞我太多事,一步步地我才會受覃氏讒害,當時的情勢,晏國師聽信了覃氏的謊話,認定祖翁與趙公並無交誼,甚至還對東平公心懷忌怨,又哪裏還願意繼續提攜祖翁?
不瞞妹妹,還幸虧鎮江侯府擇定了妹妹為子媳,晏國師才多少有些顧忌,不曾與高家反目。我分析情勢,自知國師府是留不得了,因為那覃氏不是麵甜心苦,她是麵苦心更毒,我就怕等不到祖翁騰達,我就已經埋骨在金屋苑,祖翁不會與我同國師府翻臉,他根本不維護我,我於晏國師而言沒有絲毫價值,我隻有離開才能活命。”
高蓓聲這番半真半假的話,卻說得叩心泣血,仿佛三升血淚都在胸腔裏翻湧,哽咽在喉嚨口,要不是她見高蓓朱一直還用團扇擋著口鼻,儼然還介意與她太過親近,這個時候都該撲騰上去抱人大哭了。
高蓓朱隻聽堂姐重重哽咽一聲,似乎是把三升血淚吞咽回去,才繼續說話“我若等到這時候,祖翁權為計相,可為晏國師拉攏來製衡宰執公,再遇覃氏有妊的天賜良機……”
“六姐姐。”高蓓朱聽到這時,終於是聽不下去了“你莫不是想再回國師府去吧?”
“我怎能有此荒謬之想?”高蓓聲端重了神色“郭郎雖不比得晏國師貴重,待我卻是一心一意的,我知道我雖然在離開國師府時尚為冰清玉潔之身,然畢竟世人仍以為我是貪圖權貴,甘為姬妾,謗毀我辱節悖禮,郭郎並不同那些鄙俗狹隘之流,願意娶我為正室,且許諾不會再納小娘,夫郎待我情深意重,我又怎會再生不恥之想?
隻是祖翁負我,我卻仍不忘自己的姓氏,牢記閨閣裏的十五載,尊親予我衣食無憂,高、覃兩門,雖無血海深仇卻有背義之恨,而今的覃家,全靠國師府尚能苟延安榮,倘若我們能讓覃氏失寵,為晏國師所棄,高家豈不從此就能將覃家踩於履下,這才能一雪當日覃氏給予我們的羞辱謗害。”
“姐姐就別跟我繞彎子了,你有什麽想法,不妨直說。”
“我雖不能再回國師府,但國師府的金屋苑,理當再有能夠壓製覃氏的人。”
高蓓朱蹙著眉頭“我們家,也就隻有十妹婚事未定,先不慮十妹年歲尚小是否為那覃氏的對手,祖翁若再將十妹送入國師府為姬妾,世人該如何議論我們高家?祖翁已為計相,而今聲名若再有損,便不能再福蔭子孫,為了雪恨,搭上自家的錦程,豈非得不償失?”
“是啊,當初為了祖翁的聲名,我隻能說是自己對晏國師一往情深,非君不嫁,現下若再有一個高氏女用這名義,世人豈不知這背裏的乾坤。”高蓓聲冷笑道“前番我聽我阿娘說,最近王家世母常去見太婆,肯定是王家世翁聽說祖翁將得中樞要職,也動了起複的盤算,王家世母本家那侄女,還多得晏國師解了紅豔煞,妹妹想想,覃氏害死了她的嫡母,王家豈能容她,覃氏也必然不會為王家世母的內侄女命犯厄煞一事,相求晏國師援手。
晏國師應王家世母所求,為馬氏女解煞,這就是對王家有籠絡之意,而今我的話,祖翁他不會聽,唯有妹妹能勸祖翁借著這機會相商王世翁,要想起複,必須計除覃氏。”
高蓓朱眉頭方才鬆開了,一雙眼從團扇上端看向高蓓聲“我雖氣覃氏的跋扈驕狂,卻沒那麽多心眼去設計她,還是六姐到底是為祖翁親自撫教,能有這些深謀遠慮,罷了,祖翁職授計相,不日亦將設宴謝恩,款籌親友,這是大事,便是我有妊在身,亦當歸寧道賀,屆時就跟祖翁建議。”
“祖翁畢竟為覃氏的尊長,過去祖翁未入政事堂,非一國相臣,她為國師夫人尚有理由慢怠,可此時非同當初了,一國相臣款籌親友,若非真正得金冊寶璽的王爵,誰敢接邀帖而拒赴,便是她有妊在身,如若這般拿大,太後既能把柄,亦能問罪她狂妄不敬國之相臣,親族尊長。”
高蓓聲想到在她家祖翁的謝恩宴上,就能借著太婆、王家世母的威風折辱芳期,端的是忻忻自得,方覺這些年來所受的冤枉氣,可以緩緩地吐出。
依大衛風俗,一是封爵授冊,一是拜相稱宰,王公臣子均要設宴謝恩,以示慶幸,所以鎮江侯龔佑雖然獲職臨安府尹,離拜相稱宰終究還有一步之遙,倒是不需要設宴謝恩,司馬權是宰執,率先設了謝恩宴,隻是司馬權和晏遲畢竟不是親友,還有仇隙,他又明知這時逼請晏遲赴宴掃他威風的話,沒多久晏遲就能以牙還牙,於是幹脆就沒送請帖去國師府。
當興國公府的謝恩宴後,就輪到辛懷濟的謝恩宴,倒是請了晏遲和芳期,不過自然不會借機給他們的難堪。
接下來就輪到了高仁寬,他的請帖,早早就送到了國師府,晏遲並沒推拒赴請。
謝老夫人這天,正和王老夫人商量著一陣間怎麽給芳期一個下馬威。
高家和覃家的過節,因為高仁寬終究是理虧的,他倒沒敢連封請帖都不往覃家送,覃遜卻也不怕高仁寬敢當眾給他難堪,再兼老妻那般為高仁寬的擢升慶幸,覃遜卻也願意給高仁寬一個顏麵。
高蓓聲和高蓓朱二人先一步比眾賓客歸寧道賀,此時自然也在。
王老夫人原本愛惜高蓓聲更勝高蓓朱,可現下高蓓朱畢竟才是嫁給了龔侯的嫡子,有望提攜高、王二門,王老夫人就不得不對她顯示重視關愛了,拉了高蓓朱的手“今日是你翁翁的好日子,你才尊著禮儀回來恭賀,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不過畢竟有妊在身,一陣間還是不能過於操勞的,應酬一陣,就往清靜處歇著才是正理。”
“不是我說,七娘不僅孝順,還著實賢惠,她剛診出了喜脈,自知不能服侍好孫婿,就張羅著給孫婿納了一門妾侍,可不像表妹家裏的三丫頭,她啊,自從嫁去了國師府,勾著晏國師冷落金屋苑的姬妾,那也罷了,橫豎那些人來路都不怎麽正經,確然是對那趙姬不錯,心裏也是拿準了趙姬是個官奴,這些年了也沒生下個一兒半女,對好完全不成威脅。
可而今她有身孕,怎麽也該納門良妾了吧,否則世人可都該議論她妒悍了,太師府啊,先有二娘、三丫頭,我聽說四娘也沒給夫婿納妾,指不定都是跟三丫頭學得那般妒悍,這樣的聲名,到底不好聽。”謝老夫人因為高仁寬成了計相,說話的底氣可比過去厚足多了,直接就指謫太師府的門風家教。
偏王老夫人此時無論對哪個孫女都沒好看法,居然還附和“原本我一直嚴加管教,怨就怨讓庶女得高嫁,幾個丫頭都是被她引入歧途,有樣學樣,一陣間等她來了,我定會好好教責她。”
高蓓聲與高蓓朱於是一番眉來眼去,都在等著看笑話。
怎知等到賓客接踵而至,仍不見晏遲夫婦兩個的人影,曲氏本就對芳期一直記恨著,想如今她的女兒已經不在國師府,再不受那夫婦二人要脅,她幹脆連晏遲都抱怨上了,當著幾家官眷的麵,就道“無端與三娘也太不像話,雖說三娘而今有妊在身,可難道就不能出門了?前些日辛相公的謝恩宴,她可是才隨著無端去道賀的,無論是晏家,還是覃家,跟辛家的親緣難道比我家更近?他們兩個如此悖禮狂妄,目無尊親,真是仗著有官家的信重,便將禮律視如空文。”
高蓓聲這是也陪在母親身邊兒,當然要火上澆油“許是三妹前日覺得尚好,今日忽然又有感不適了吧?可即便如此,也該遣人來送聲信兒,這眼看著就要擺宴了,就晏國師和三妹還未到,祖翁可得犯難了,這究竟是該等呢,還是不該等。”
則謝、王兩個老夫人,這時也聽聞了晏遲夫婦“沒聲沒息”的事,王老夫人勃然大怒,囑令身邊一位仆婦“你去一趟國師府,問問三丫頭,她難不成是小產滑胎了,這會子動彈不得?!要是真遭了這禍難,我們才體諒她讓我們這些尊長一直苦等。”
她這怒吼才歇,就聽一聲——
“喲,老夫人便是再惱火,也不該詛咒仆家主母,老夫人的親孫女,這不使相府的謝恩宴還未夠時辰麽?怎麽就勞諸位夫人苦等了?”
王老夫人一見來人,端詳半天卻沒想起來這人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