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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患從內生

  司馬釵送鄭氏出麗華門,特意讓女官宦臣遠遠跟隨。


  “世母知大娘娘的氣性,是過去在深宮裏壓抑得久了,經長年的如履薄冰步步為營,才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往前無論是周氏,還是羅氏,都有在後宮發號施令的時候,大娘娘如今自是不會再有顧忌,所以便不願再壓製脾性了。今日我是聽出來了,三哥恐怕還有告誡大娘娘不可隨性的言辭,世母雖盡量表述委婉了,隻是大娘娘如何肯聽?”司馬釵道。


  “好孩子。”鄭氏被司馬釵扶著,她也伸手握了侄女的手“你如今入了宮,有些事原本也不該瞞你。大娘娘過去對淮王盡是利用之意,聽三郎說,原來淮王竟然一直心知肚明。要不是三郎的情麵,淮王哪會甘於被利用,或許在當年,官家就不能那樣順利被立為儲君了。


  三郎性情雖執拗,但並不是不顧大局的孩子,大娘娘雖為官家慮計深遠,這是慈母之心,可有的時候好心並不能促成利益啊,貴妃還當勸著大娘娘,關於司馬一族的興衰,就交給相公兒郎們去謀慮吧,大娘娘安安穩穩在慈寧殿頤養天年,能長命百歲,就是大益家門。”


  司馬釵聽得心頭吃驚,問道“三哥真這樣說?淮王真知道了大娘娘過去的謀劃?”


  她步伐放得更慢,聽鄭氏細說那天興國公與司馬修之間的交談,越聽越是心中發沉。


  等送走了鄭氏,折返慈寧殿,打聽得太後餘怒未消,自去花苑裏散心了,司馬釵也沒有急著去安撫,而是叫了宮人棗氏私話。


  這棗氏名玉昌,司馬太後的老心腹了,本是在太後左右貼身服侍,隻是現今為了照料好皇嗣,太後才命棗氏跟著司馬釵,司馬釵情知棗氏是慈寧殿中宮人中的第一位,又確覺棗氏計慮深遠,如上回眼見著太後、官家爭執,眼看無法圓場,多得棗氏趕緊通知了她來規勸,方才未使陳氏、薛氏挑撥之計得逞。


  所以但有拿不準犯猶豫的事,司馬釵不敢直接跟太後商量,都是先和棗氏計議。


  “三哥那話,我當然是不能跟大娘娘直言的,三哥儼然是嫌大娘娘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真要司馬一門好就什麽都不管,消消停停在慈寧殿中榮養,大娘娘雖有的時候,確然大失沉著急躁衝動,可我卻覺三哥也未免太……太輕信淮王了。


  是,過去淮王確然能看在三哥情麵上,不計較大娘娘的惡意,可現在呢?畢竟淮王嫡嗣必得儲位,淮王為嗣儲生父,他會不會記恨大娘娘,會不會……”


  司馬釵緊緊蹙著眉。


  “如若貴妃是淮王妃,當知大娘娘乃至官家,對淮王實則從無母子之情,手足之義,會否放心讓親身骨肉,為大娘娘及官家把控。”棗氏沉聲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官家非我夫郎,隻是我的君主,我也沒有孩子,也許此生不會經曆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我無法作與環姐姐換身異處的假想。”


  “貴妃尚非淮王妃,都如此不安了。”棗氏長歎一聲。


  “娘子就直言吧。”司馬釵道。


  “涉及權位之奪,這深宮裏的存亡之爭,仆隻知父子反目、手足相殘,這樣的事不算奇罕,反而為歡情一時,永絕,為一人一體,寧失至尊者,才是亙古鮮有。三郎畢竟年輕,太過重情了,而淮王……又哪裏像三郎一樣?淮王娶妻納妾,子女雙全,決非與司馬三郎一樣至情至性,所以貴妃就應瞞著大娘娘,大娘娘最近雖確然急躁,可深宮之中若非大娘娘當年綢繆深遠,官家得儲又怎會如此順利呢?”


  “我知道了”司馬釵頷首“等過幾日吧,大娘娘徹底消了怒,我再與大娘娘計議。”


  此日夜深。


  掐著手指,把著脈息,確定湘王妃妊期進入相對安全時的湘王殿下,熱情相邀共赴後,晏遲跟哄孩子似的一下下拍著芳期的脊背,讓因為被要求改變某種新“方式”而羞澀不已的小女子終於在此安撫下睡著了,晏遲卻還沒有睡意,他原本也不打算再起身,塞過一隻胳膊去給人擋枕頭,閉著眼琢磨著一些陰謀詭計,也權當是在得月樓“務公”了。


  就清楚聽聞屋子外頭,常映在跟八月說話。


  常映丫頭已跟付英完婚,雖日晝仍會來清歡裏當值,到夜間,芳期自然不會妨礙人家小兩口恩愛私處,沒有再安排常映值夜了,那麽她這個時候來,當然是有突發事件。


  是付英收到一封密報,讓常映來打聽晏遲有無安置,可方便在得月樓接見他。


  晏遲知道若是十萬火急的事,付英肯定不會有此一問,但要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付英也不會讓常映走這一趟,說明此見突發之事,有點大,卻不是十分緊迫。


  他才抽出胳膊,起身披了件外裳,出去時看常映臉頰微紅,身上還隱隱透出酒氣,挑眉道“你們兩個,這都多晚了還在酗酒?”


  “哪裏是酗酒?不過是小酌幾杯罷了,大王可別冤枉人,付長史可是盡忠職守的。”


  “呦,這才成婚幾日,就曉得維護夫婿了,沒看出來丫頭還挺賢惠的。”晏遲把常映打趣一句,就囑咐道“讓付英去得月樓吧。”


  消息是宮裏傳出來的,晏遲把密報看完,就燒成灰燼了,漫不經心的挑著嘴角“我還沒行動呢,司馬芸就開始犯蠢了,把司馬修逼出了大實話,偏這大實話還通過鄭氏的嘴說給了司馬釵,司馬釵又反饋給了司馬芸。”


  “太後原就對淮王不懷好意,如今得知淮王一直知道她的真麵目,雖因為淮王妃的緣故,太後仍然會認淮王嫡子為嗣儲,可對淮王必存提防……”


  “豈止是提防?”晏遲冷笑“她已經對羿杜動了殺意。羿杜在司馬芸看來畢竟是羅氏所生,過去她見羿杜毫無奪儲之意,也不拒絕娶司馬環為妃,還提防著羅氏擇中的孺人施氏,以為羿杜並未識穿她的真麵目,而羿栩又如願取代羿楨成了東宮太子,司馬芸這才放過羿杜。


  但而今呢?司馬芸驚覺羿杜竟然早就察覺了她的歹意,固然司馬修言之鑿鑿稱羿杜並不以羿栩、司馬一族為敵,司馬芸這麽自大的婦人,哪裏信得過司馬修的判斷?在她看來,司馬修儼然被所惑,昏了神智,哪怕羿杜確然對司馬修還保有幾分真情,可距離大權在握隻有一步之遙,哪裏還會跟過去似的,毫無爭權奪位之心?


  羿栩無子,羿均羿培都死於天子劍下,羿承鈞一脈,唯有羿杜所生的兩個兒郎,必有其一為儲嗣,司馬芸擔心的是什麽呢?是當儲嗣繼位後,羿杜會以天子生父之名,掌握實權,那她司馬氏小心盤算一場,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時若是讓太後得知皇嗣並非淮王妃所生,必更將認定羿杜不懷好意,隻是,皇嗣乃覃孺人所出,大王當然不會不顧皇嗣的安危。”付英道。


  晏遲沉默片刻。


  “司馬芸要殺羿杜,這時也無法再用毒殺暗害這樣的手段,且羿栩雖然對羿杜手足之情有限,可要是羿杜莫名其妙暴亡,世人必會質疑羿栩是為滅除後患手足相殘,司馬芸雖愚蠢,倒還不至於不顧羿栩,我猜她會設計讓羿杜死得名正言順。”晏遲道。


  付英就琢磨著太後究竟要怎麽讓淮王死得“天下盡服”。


  “咱們助一助羿承昭和羿標。”晏遲卻已經有了計劃“羿承昭要助羿標奪位,好讓他的孫兒順理成章繼延皇統,必須在皇嗣斷絕上動腦筋,在羿承昭看來,我當然是希望羿杜庶子為嗣儲的,他要爭取我助羿標,就不能讓羿杜庶子取代現今宮裏這位皇嗣。


  所以呢,羿承昭和羿標的計劃,應當是先除羿杜庶子,不利覃孺人,斷絕了我的此一念想,他才好拉攏我臂助羿標。”


  “那覃孺人將有危險?”付英也知道淮王府裏現今那位“庶子”,實則才是淮王妃所出,生死對於湘王而言根本無關緊要,但覃孺人卻是湘王妃的族妹,湘王理當力保覃孺人安全才是。


  “所以我們要讓羿承昭、羿標知道,司馬芸對羿杜已生殺意,他們完全可以利用司馬芸先除羿杜。其實羿杜活著,哪怕現有的兩個兒子都夭折,今後還會有子嗣誕生,甚至還將有嫡子,先殺小兒並不能造成真正的皇嗣斷絕,唯有羿杜死於非命了,他們的計劃才有可能成功。既然他們決意殺羿杜,就不會再冒風險暗害覃孺人了。


  可經我一場設計,羿杜死後,羿承昭和羿標的結盟就會崩毀,他們不會再有時機衝宮裏皇嗣動手。”


  付英佩服道“這樣一來,覃孺人母子都能得以保全了。”


  晏遲又沒再多說了。


  他隻是執筆而書,須臾就成一封文字,親手封好了交給付英“送交洛王府的暗目吧。”


  晏遲回房時,芳期仍熟睡著,似乎連翻動一下都不曾有,他輕輕躺回芳期身邊,也側著身,把那嬌酣的睡顏看一陣,又伸手輕輕撫了撫妻子已經明顯隆起的腹部,才安安靜靜閉上眼。


  若無意外的話,九月季秋他就將為人父,他其實已經知道這個孩子是兒郎還是女兒了,不過芳期非要保持對未知的期待,他就沒有說。


  這個孩子平安出世前,臨安城裏還是風平浪靜的。


  季秋之後,應當就開始腥風血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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