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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9章 王妃還是心虛

  這天晏遲把骨刺機灌了個酩酊大醉。


  那是自然再談不成正事了,司馬修全程陪同結果看了個寂寞,仍是不解晏遲要怎麽扭轉局勢,下晝時他趁著晏遲回湘王府,趕緊去見了羿栩,這回倒不是為了告狀的,隻不過如實通報晏遲的行為。


  “不急著談判是正確的,想無端與那骨刺機並未打過交道,理應先熟悉一番,才有利於接下來的談判。”羿栩心裏縱管著急,可是對於晏遲如何行事並無意幹預,還主動替晏遲找理由“遼人多豪闊,又有以酒量論英雄的俚俗,無端能將骨刺機灌得酩酊大醉,骨刺機當會欽敬無端也具豪闊氣度,但凡先認可了一個人,才更願意聽那人說的道理。”


  司馬修沒說什麽,隻是聽聞晏遲至晚間再約了骨刺機往豐樂樓,他又自尋了去“蹭食”。


  “我聽說豐樂樓就是過去開封城的樊樓?”骨刺機在席上問。


  “確然。”晏遲一笑。


  “唉,想當朝衛君的先祖,在我國上京,每思開封城毗鄰皇城的樊樓,曾微服前往飲樂的舊時光,悲歎後為階下囚徒,以淚洗麵傷感不已,奈何子孫不思複國……開封樊樓如今已為臨安豐樂樓,衛君仍然還能在此享樂,就是可憐了衛君的祖翁,臨死也不能再嚐豐樂樓的美味佳肴了。”骨刺機這時酒醒了,又有了精神挑釁。


  “先賢有雲,世上戰亂最苦無非百姓,先帝及今上,並非不思複國隻是體恤百姓之苦,這也體現了民貴君輕的先賢之論。好教使臣知,臨安豐樂樓雖在,不過先帝、今上再無遊訪此處,豐樂樓如今便利者,不過是臣民,先帝及今上實則牢記開封陷落的教訓,不敢再貪圖享樂,而以勤政為重。”


  再次挑釁未遂,骨刺機看向窗外,卻見底下一個婦人,不知為何默默垂淚,他靈機一動“久聞殿下能占卜吉凶,為大能之士,殿下請看那婦人,能否占出她為何悲泣?唉,臨安繁華,比當年開封過無不及,可難道天子腳下,亦有百姓生活無繼而掙紮於貧病?”


  晏遲就往窗外看去,見那婦人並非獨自一個,儼然是和夫郎在豐樂樓下擺了個小攤檔,販售雜嚼,且晏遲目力好,還看清楚了攤檔上的雜嚼竟多為他家王妃的韶永行出品,攤檔前的買客圍了一大圈,男人忙得不亦樂乎,沒瞅見妻子在淌眼抹淚。


  晏遲之所斷定婦人是男人的妻子,是因婦人身邊不遠處,一張小杌上坐著個孩童,那孩童眉眼像男人,鼻子和嘴巴卻像婦人,這是一家三口。


  瞅婦人的衣著,雖不是錦衣綢緞製成,布料卻也並非劣質,家境肯定不算太差,不能是因為貧病垂淚。


  再細看婦人的氣運,分明還有喜事將近,這個時候恰好一個買客,似乎和男人相熟,聊了幾句閑天,雖豐樂樓上的普通人聽不清,但晏遲耳力異於常人,聽清了,他心裏有了確鑿的判斷,但還是裝模作樣掐指一算,才道“婦人可不是因貧病悲哭,而是喜極而泣,因為她與夫婿靠著在鬧市的小攤檔,剛才收入,加上家中積蓄總算湊夠了店宅務公售的兩間房款,從此在臨安城中,竟有幸有了自己的房產。”


  “當真?”骨刺機不信“聽聞臨安居大不易,一個小攤檔居然能籌夠置產的錢?哪怕就算是店宅務公售,兩間房也得花耗上百兩銀了!”


  “驗證不是難事。”晏遲便喊進來一個跑堂的夥計,讓他去請那婦人上來。


  結果證實了婦人果然是喜極而泣,他家購公售之房屋,共需百兩銀外加三十貫,就在剛才,婦人清點收入,今日共賺了一千三百文,加上積蓄終於籌購了房款,他們已經先付了店宅務七十兩定錢,隻要在明日補齊餘款,就能如願購得居所了。


  骨刺機這回不信也得信了,舉杯道“湘王殿下確有大能!”


  晏遲這回卻不舉杯了“使臣白晝時已經過量,雖體魄強健,不至於因此損傷,但養生之道,還是緩上一緩再飲酒有益,豐樂樓的參雞湯為臨安一絕,使臣不如多飲熱湯少飲冷酒。”


  等吃完這餐飯,晏遲送了骨刺機回官驛,仍沒有談正事。


  “你究竟打算什麽時候才和遼使談判?”司馬修問。


  “後日吧,明日我打算再陪他遊一遊靈隱寺,你要是嫌無趣,不如後日直接來官驛。”晏遲光明磊落的交待了他的安排。


  結果司馬修還是相跟著去了靈隱寺一日遊。


  他覺得又聽了兩耳廢話,並一點都不覺得骨刺機真對晏遲心生欽敬了,越發不明晏遲明日要怎麽跟骨刺機談判。


  晏遲今日回家不算太晚。


  芳期讓阿瑗和寧姬陪著她吃完晚飯,三個人又閑逛了一番,回到清歡裏時隻見晏遲都已經沐浴更衣畢,正神清氣爽地在霽橋上坐著喝茶,散著頭長發,披著件涼衫,玉麵鶴骨越發像個半仙了,隻是這個半仙有點不正經,看見她,舉著茶盞笑出了媚態。


  “晏郎不是明日就要和遼使談判了麽?怎麽今日回來得這樣早?”芳期“應召”上了霽橋,剛坐下來,手腕就被晏遲給握住了。


  湘王診了一陣脈息,頷首“這兩日我沒空閑照顧王妃,不過王妃確然還把自己照顧得挺好的。”他又運一口丹田之氣,喊一聲芳期聽來並不刺耳,但橋底下的婢女都能聽清的話“有賞。”


  湘王殿下的賞,可都是以半年薪酬為最低基準的,所以清歡裏的仆婢個個喜形於色,暗道大王若能一直這樣忙碌就好了。


  晏遲才跟芳期道“骨刺機無論如何,都不至於對個敵國的能臣心生好感的,我陪著他這逛那逛的,哪裏是和他建交,就是想套出他更多的口風,誰讓司馬修如此的好學上進呢,跟塊狗皮膏藥似的恨不得貼在骨刺機身上,我就是要讓司馬修明白,一樣的話,聽他耳裏是廢話,聽我耳裏就是契機,經此一事,司馬修就會覺得我更加危險了,他以前隻是恨我,今後就會怕我了,讓他心生畏懼,才是我這兩天跟骨刺機飲酒作樂的目的。”


  “算了,我是比不上晏郎的心眼的,就今日吧,翁翁來了一趟,說我讓龔先生去給老夫人診病就罷了,他老人家知道不能縱著老夫人為難覃芳姿,結果陳皇後又令太醫走了一趟,氣得老夫人這回真真心口疼,還不能讓覃芳姿侍疾了,鬧得翁翁隻能親自侍疾,翁翁來告誡我得饒人處且饒人,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晏郎能跟我釋疑否?”


  “嗐,也是嶽祖翁自找的,眼光不行,娶了個蠢婦還寵得如珠似寶的,怎麽著?莫不王婆子還要讓陳皇後安撫她,她胸口才不疼?她連這口氣都吞不下去,日後恐怕不能得善終了,也活該她又蠢又毒耗盡了福份。”晏遲承認了自己幹的“壞事”“嶽祖翁啊,是個精明人,隻命裏有劫數,愛上一個不值得愛的人,罷了,未免王妃再受搔擾,擇日我再去拜見嶽祖翁吧。”


  芳期……


  她其實不是為了告狀的,就是想求個真相,結果貌似又要給祖父添堵了?


  “嶽祖翁其實也該明白了,我還能視他為親長,無非是因他慧眼識人,尚還知道孫女中哪一個才最福澤深厚,我呢,可沒那大氣量容忍王婆,王婆硬要找氣受,我成全她。不過這回陳皇後遣太醫的事,我並不是針對王婆,就是閑著沒事幹,試著收買個宦官給司馬芸添堵而已,誰讓王婆自己撞到我槍口尖呢?覃芳姿就算是個螻蟻,王妃要踐踏就踐踏了,但輪不到她這姓王的踐踏。”


  芳期……


  撐著額頭“罷,翁翁並不是怪罪我,就是找我發句牢騷而已,晏郎就行行好吧,別再小題大作了,老夫人一把年紀的人了,她自己作死是她自己的事,現如今她橫豎威脅不到我,兩不相幹就好。”


  “作死?”晏遲笑道“王妃妙語不斷啊,作死兩個字真是太精煉了。”


  芳期長歎一聲一不小心又把小壹的話給帶出來了。


  自她上回跟小壹“攤牌”,小壹再沒煩她,她當然也沒想起過腦子裏的係統,難道……就真的徹底擺脫了?

  她其實是慶幸能與係統“結緣”的。


  畢竟要不是係統,她恐怕已經死在了彭子瞻手裏,根本就不會認識晏遲,更莫說得到他的真情相待了,像晏遲這樣的夫婿……


  她過去連想都不敢想。


  這樣一個人,哪怕是幼年時保受摧折,但他已經掙紮出了一條出路,強大到了一國之君都無法傷害他的地步,這是一個強者,至少芳期認為在她的人生裏,沒有人能比晏遲更強。


  世上似乎沒有晏遲做不到的事。


  她的恣意,她的灑脫,說到底都是在晏遲有如鋼鐵般的羽翼保護下,她半點都不羨慕陳皇後,甚至覺得周途疏其實挺可憐的,因為他們一個是皇帝的發妻,一個是皇帝的情人,但無一能真正恣意快活,一個活於憂慮,一個死於遺憾。


  就算此生的時光戛然而止,芳期也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運的那一個。


  她幾乎忍不住要跟晏遲也分享心裏的秘密了,告訴他不是我妙語如珠,這些話,是源於我腦子裏奇怪的係統。


  可她真的還有顧忌。


  已經握在手裏的幸福,越是害怕突然失去,如果晏遲介意呢,連夫妻之實都是因為她不得不執行的任務,他會否懷疑她的言行其實一直有違本衷,認定她隻是一個顧私的人。


  先動情的不是她。


  芳期覺得自己不敢冒險,既要坦誠,那也應坦誠她一開始的功利企圖,甚至不知係統對晏遲是否有加害之意時,她的確是因為自己的利益聽令行事,完全沒有考慮過晏遲的立場。


  她現在不敢坦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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