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善後
這回計劃,隻有司馬權配合司馬芸行動,當然為了提防事先泄密,他們沒有告訴幾乎是在淮王府吃住的司馬修,司馬芸之所以必須出現在司馬權的壽宴上,是因為她不到場,司馬權這個壽星,還有做為女主人的鄭氏,夫婦兩個都沒有理由“扣留”淮王的子女,且要想用這並不精密一看就有蹊蹺的借口成功陷害芳舒,除太後之外興國公夫婦顯然還不夠份量。
那汪氏,身份也不普通,她之前是女官,當年還是受周皇後的恩赦允其辭宮嫁人,淮王府的小郡主出生時,因晏遲卜占其命格有利父祖及伯叔等親長,羿承鈞對這個孫女十分珍愛,令周皇後親自替她擇選奶母,汪氏於是才又入了淮王府。
這樣的人司馬芸不能嚐試逼誘,所以她決定將汪氏殺害,造成她行凶之後潛逃的假象,可汪氏的丈夫、兒女均在臨安,她就這樣拋夫棄子孤身遠走肯定不那麽符合情理,也隻有太後出麵威壓,才能夠將此橫禍辦成鐵案。
否則,淮王妃也許反而會受質疑。
司馬芸隻是下令棗玉昌負責投毒,然後她就帶著棗玉昌大剌剌出現在壽宴上,而司馬權負責的事就是安排心腹害殺汪氏後處理屍身,司馬芸自然沒想到小兒竟必須在小郡主“以身作則”下,才肯吃糜粥,結果芳舒親生的女兒竟然也中毒命危。
可這個節外生枝,並沒讓司馬芸放棄計劃,她一口咬定發生這樣的意外不為芳舒預料,也是天意使得“毒婦”自遺其咎,仍然堅持要把芳舒當眾處死。她事先已經讓侄兒司馬儀賄買籠絡大宗正羿承昭,這樣的事案,生於宗室內部,按慣例理當讓大宗正審決,大宗正這回站在她的陣營,天子也不可能因為淮王府區區一介孺人質疑她這母後,司馬芸仍然對詭計得逞胸有成竹。
誰知司馬修見事不妙,竟然告訴她“調包”的機密,警告司馬芸,若再相逼,覃芳舒勢必會當眾道出實情,這件事若被天子得知,必疑太後及興國公府共犯欺君之罪。
司馬芸此時隻能向心腹棗玉昌抱怨:“誰曾料三郎竟做下這等荒謬可笑的事,他親手,把覃氏那賤人所生的兒子送上了儲君之位,哪怕是為了誘除晏遲,他也不該將這等大事瞞著他的父親,瞞著我這姑母!”
棗玉昌低眉順眼的,一直沒打算主動火上澆油,聽司馬芸自己這樣說,才用勸慰的口吻安撫太後息怒:“奴婢細想這件事,怎麽想怎麽覺著,三郎恐怕仍是被淮王哄欺了,淮王與湘王早有勾聯的事,至此再無可疑。肯定是淮王要求三郎瞞著太後及興國公,淮王也必然將真相告訴了湘王,所以湘王根本沒有中計,結果三郎摁捺不住失了耐性,被淮王一蠱惑慫恿,於是才鋌而走險,指使那何雙圖謀害儲君。”
司馬芸本有疑心,聽這話後越發篤斷:“我真是低看了羿杜這孽障!萬萬沒想到他竟有本事做下這等精密的布局,他恐怕也早就料定了,經上回事件,我會懷疑他,他樂見瞞在鼓裏的我,錯殺環兒的親子,為保我司馬一門不被天子責疑,隻能吃這個啞巴虧!!!”
“大娘娘因何有這計劃,是否為淮王誘使,還請大娘娘冷靜憶析。”棗玉昌現在已經在為自己謀後路了。
這個計劃根本不是她向太後諫言,她隻不過聽令於太後,可是今日在興國公府,司馬修分明想讓她頂罪,用言語挑唆太後舍她這枚棋子收拾殘局。
她是太後的心腹,可慈寧殿裏的人,不是隻有她一個心腹。
如柳氏,同樣為太後信任,棗玉昌心知肚明這個計劃其實是太後自己琢磨出來的,不過與柳氏私下商量過。
司馬芸這時,也想到了柳氏。
和棗玉昌不同,柳氏本是宮人,不是從潛邸就跟隨她,而是她入宮之後,漸漸才籠絡到了身邊,但柳氏機智,且素有“上進”的野心,不似棗氏一般謹言慎行,所以關於種種大計,她倒是跟柳氏商量時更多。
這個計劃本是太後先有了構想,並非為柳氏所誘,但所謂疑心生暗鬼,司馬芸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現在下意識就相找個替罪羊,於是一“憶析”,竟覺得自己果然是被柳氏唆使了,先有了這樣的認定,於是就生出更多的猜疑來。
司馬芸“砰”地一聲拍案:“是了,那時羿杜未封王爵,還住在宮裏,柳氏也正值青春年少,她便時常主動前往羿杜的殿苑,送時鮮果子,把她的針線活拿去討好。”
柳氏若在此處,這時一定會喊冤,她當初之所以接近淮王,不是因為尚為德妃的大娘娘您,一心一意要籠絡淮王,造成淮王與親母及親兄長離心麽?勤快上進現在也是罪責了?
司馬芸仍在找柳氏的罪證:“也是柳氏屢屢提醒我,銀葉不可信,因為銀葉圖的是給羿杜為妾,她分明是對銀葉早生妒恨,意圖借我之手除了銀葉,否則我要真將銀葉安插進淮王府去,豈非不利羿杜?!”
柳氏肯定是淮王的人!!!
司馬芸認定羿杜衝柳氏使了美人計,早就和柳氏暗通了款曲,在慈寧殿中,她的身邊安插了柳氏這個奸細!!!
棗玉昌見稍經引導,司馬芸就決定把柳氏獻奠了,暗忖刺探社在宮裏的那個耳目給她出的計謀果然不錯,為防又再節外生枝,她當然要再接再勵,提醒道:“大娘娘,柳氏若真是淮王的人,她肯定知道調包之計,就怕她狗急跳牆,為保性命攀咬大娘娘與興國公,大娘娘可不能容她有麵聖狡辯的機會啊。”
“這是當然!”司馬芸剛剛經過一場悲怒之下的痛哭,花了妝容,淨麵後還沒閑心重新描妝,露出了光禿禿的眉骨,未經螺黛壓著怒火,神色此時顯得越加陰森可怖,冷冷道:“你去賜柳氏鴆酒吧,一陣間,我也該讓官家來此了。”
“還有一件事,老奴經深思熟慮,不得不提醒大娘娘。”
司馬芸頷首。
隻聽棗玉昌道:“大娘娘錯殺了淮王妃的親生子,淮王應當會以此為由離間淮王妃對大娘娘心生怨恨,今後大娘娘恐怕再難從淮王妃口中打問了淮王府的內情了,還必須提防著,淮王妃為淮王利用,對大娘娘不利。”
“你提醒得很是。”司馬芸長歎一聲:“也不知造了什麽孽,我的兩個嫡親侄,都因犯情癡為羿杜玩弄於股掌之中,環兒產子後,我時常召她入宮,她若肯對我說實話,我怎會將她的親生子錯殺?!那孩子雖是羿杜的孽種,可也同樣是我司馬一門的血脈啊,他本應成為儲君,貴繼皇統……”
隻是事已至此,追悔無用,司馬芸連淮王妃也一並遷怒了,她已經不能再容忍羿杜還有“孽種”存活於世,雖說太子現在已經不在控製中,她現在的手也再難伸到仁明殿裏去,一時片刻沒有辦法斬草除根,但這事不急。
她的兒子正當壯年,孽種不可能立時登位,還有的是時間籌謀布局,尋找契機將其鏟除,幼子不成心腹大患,心腹大患是羿杜!
如果用暗殺的方式,讓羿杜死得不明不白,這樣的風險太大,因為晏遲必然會想方設法牽連上司馬一門,司馬芸經過這許多回的交手,事實結果告訴她絕對不能再低估晏遲此一對手,所以的計劃都必須更謹慎更周密。
最穩妥的辦法,當然是讓天子親自下令,處殺羿杜,介時連晏遲都不敢淌涉,才能夠一舉將羿杜除殺,而要讓天子下令處死手足,也隻有謀反大逆這一項重罪了!
問題是淮王妃畢竟是司馬家的女兒,司馬芸必須將淮王妃擇清,方能確保司馬一門不被誅連。
留下淮王妃可以,但不能再留下羿杜的孽種,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如果留下後患,司馬芸但覺如鯁在喉。
可淮王妃經遇了喪子之痛,若再有胎孕,務必會更加小心,司馬芸想與其總是“亡羊補牢”,肯定是未雨綢繆更加穩當。
淮王妃現在痛不欲生,還沒有心思去提防去戒備,現在就是絕佳契機。
司馬芸又生一毒計,但她先得處理的,還是如何收拾殘局。
於是重新上妝,才讓宦官去請天子。
羿栩這時竟還未聽說興國公壽宴上發生的橫禍,他正在和清簫對弈,輸了一局,心情反而很暢快,一邊瞧著清簫臉上淡淡的笑容,一邊正想再下一局,努力告負,再賞“佳人”莞爾,就被太後請去了慈寧殿,途中時還問那宦官:“阿母今日不是出宮為興國公賀壽去了麽?我以為怎麽也得等晚宴後才回宮,竟這麽快就回來了?”
宦官腦袋埋得低低的,未得太後允令也不敢多話,隻好含糊應付過去。
羿栩直到見了太後,才知道太後為何這麽快回宮。
“這件事是我糊塗了,聽柳氏蠱惑,就信了覃氏對環兒有不善的居心,為了奪回她的兒子自己教養,意圖加害環兒,我想先除了覃氏,徹底斷絕她的念想。還是三郎這回警慎,一審問柳氏,竟審得她居然是周氏安插在我身邊的耳目,周氏雖然死了,可柳氏還對舊主忠心耿耿,她故意讓我針對覃氏,意圖是激化我司馬一門與湘王府的矛盾,鬥個不死不休兩敗俱傷。
我本想留著柳氏這活口,交給二郎你來處置的,一個不防,竟讓她服毒自盡了。這樣也好罷,柳氏已死,擔了罪責,覃氏雖死了個兒子,饒幸的是她的女兒大難不死,我既聽從了三郎的勸阻,不再追究她,想來她的怨氣也能消了。”
羿栩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