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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3章 挑撥並非無效

  太後如此敷衍,天子當然知道柳氏其實就是個替罪羊。


  司馬芸也是故意如此,她明白用這樣的說辭不可能讓天子相信,為了不讓天子有被玩弄於股掌的憋屈感,太後方才沒有再用心杜撰另一套更細致的說辭,她幹咳兩聲:“罷了罷了,我承認這回都是我思慮不周,因怨恨晏遲幫著陳氏,又害得三郎被官家責罰,打算借降罪覃氏敲打敲打他。


  確實是三郎提醒我,別看覃氏和晏覃氏不是親姐妹,但晏覃氏待覃氏卻勝如親姐妹,依晏覃氏那氣性,是不肯善罷甘休的,晏遲才剛給官家立下一功,事情鬧大了又會讓官家左右為難,我才如同醍醐灌頂,也算是懸崖勒馬吧。


  不過柳氏的確有煽風點火的行為,她死得不冤,也該當罪責,官家若覺這樣宣判不能服眾,我也隻好承認罪責,隻是你舅舅,他其實先不知情,是我今著他他才肯處置汪氏的屍身,官家就別怪罪他了。”


  羿栩還能說什麽呢?總不能真將生母治罪吧,太後都自認錯責了,連斥怨都顯得多此一舉,他隻好唉聲歎氣道:“這件事阿母做得確不妥當,認真是太冒失了,關鍵是現在覃孺人怎麽想,她若不依不饒,湘王妃必會替她出頭的。”


  堂堂天子,至今仍對湘王妃的潑辣勁記憶猶新,眉頭不自覺便糾緊了:“我還得先召見無端,讓他勸勸府裏的內眷善罷甘休,湘王妃若是答應了,就不怕覃孺人還會胡鬧。”


  “也不僅是覃氏肯不肯放下,淮王也很重視覃氏,他怎麽想,官家也不能忽視。”太後見縫插針提醒羿栩淮王有問題。


  羿栩卻不把這提醒放在心上:“五郎必不會為難我,怨怪阿母。”


  羿栩離開了慈寧殿。


  這段時日,淮王及其引薦的右都統霍赴峽,屢屢提醒他務必提防吳湛,導致他反而對禦侍隊的人事格外上心,也看得出吳湛正受同僚、上司的排壓,在禦侍隊頗有些舉步維艱的困境,這樣的局麵一定是不為羿栩樂見的。


  禦侍隊,重要使命就是護衛天子安危,做為近身侍衛,他們既不能結黨,又務必講究精誠合作,不能太過交從,更不能勾心鬥角,淮王也就罷了,霍赴峽的行為多少讓羿栩大失所望,覺得霍赴峽固然是忠勇之後,卻似乎並不似其父祖般碧血丹心,有些顧私,這樣的品行似乎不堪擔當右都統這樣的要職。


  可是淮王卻一直在替霍赴峽申辯,稱霍赴峽因為原先任職皇城司察部,對排察奸佞之事尤其擅長,故而其排壓吳湛的行為也是一心為護君帝安全,並非顧私——吳湛的資曆,遠遠不及霍赴峽,霍赴峽並不用為固職權才排壓吳湛。兼且,禦侍隊自來不授非官宦門第出身的軍士,吳湛為其餘同僚犯忌疏遠,是因他能享特例的緣故,並不是因為霍赴峽利用職權,結黨排壓。


  羿栩這才打消了貶斥霍赴峽的念頭。


  隻他留意吳湛,雖受冷遇,卻安然自若,並不心急於擺脫困境就行為爭取籠絡的事體,縱便獨來獨往,也毫無鬱愁之態,大宗正宋國公對吳湛的困境毫無察覺,並沒表現出不甘不滿,宋國公府的子弟,儼然對清簫的態度一改,主動親近來往,這些都證實了吳湛沒有將禦侍隊內的人事,泄露聲張。


  羿栩默默看在眼中,對吳湛倒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賞識。


  他現在突然想起這件事,其實對淮王的看法,多少產生了幾分動搖。


  不至於一下就懷疑淮王不忠,隻不過在衡量淮王對覃氏的態度。


  淮王隻有二子一女,嫡子過繼為皇統,卻將庶子養於淮王妃膝下,羿栩起初認為淮王有這舉措,無非是為安撫淮王妃,但現在他卻意識到另一個問題。


  淮王妃將庶子認作嫡長,這牽涉到了日後爵位繼承。


  淮王妃今後應當還會有嫡子,可現在庶子在宗室碟譜中,已經有了嫡長子的名號,也就是說日後會以覃氏所生的長子為嫡長,根據禮律,得封此子為淮王世子。


  那淮王真是為了安撫淮王妃?抑或是,對覃氏的寵愛更勝淮王妃。


  可淮王從前給他的感覺一直是,所有女子當中,對淮王妃的情分最深,羿栩真正介意的是淮王對他有無隱瞞,更觸動心中警覺的是,淮王為什麽要隱瞞。


  現在覃氏所生的兒子被太後毒死了,淮王會是什麽樣的態度,羿栩其實很想立時召見他,趁這時心緒大亂,看會否真情流露。


  天子把他的懷疑和想法訴諸清簫,他覺得清簫看人頗準,正如針對霍赴峽,他身邊有不少老於世故的宦官,自詡觀人無數,對人心好歹洞若觀火,可是卻對霍赴峽的深淺支支吾吾猶猶豫豫,唯有清簫和他的感觀相同,也覺得霍赴峽私心甚重,這不算什麽大毛病,隻不過擔任禦侍都統這樣的職位並不是那麽適合。


  於是羿栩就把興國公府發生的慘案毫無保留地告訴了清簫。


  “太後可真是……”清簫搖著頭:“說什麽擔心覃孺人謀害淮王妃,這根本就是杜撰,倒是給湘王一個教訓還有幾分真確,某估摸著,最讓太後耿耿於懷的還是覃孺人所生之子,已是淮王名義上的嫡長子,淮王妃不計較,但太後計較日後世子之位會旁落。”


  羿栩挑眉道:“穆郎也認為淮王會為覃孺人所生之子請封?”


  “若非如此,又何至於一定要將小王子記名在淮王妃名下?”


  原來是如此簡單的道理?羿栩怔了一怔,目光閃爍,頗為奇異一直擺在眼前的事實他為何視而不見,直到現下才恍然大悟。


  “其實淮王爵位的繼承,又有什麽要緊,值得太後用如此果狠的手段爭奪?”清簫淡淡地說。


  “一陣間我會先召淮王入宮,穆郎也一同見他,我想確斷,淮王究竟對淮王妃的情分更深,抑或對覃孺人寵愛更重。”


  清簫也挑眉,看向天子。


  “怎麽?”羿栩覺得清簫的神情似乎有些詫異。


  “我以為官家應當明白淮王真正愛重的人是誰,無論淮王妃還是覃孺人,其實誰都不能逾司馬三郎之上。”


  “這不同。”羿栩才明白過來清簫為何詫異:“正因為三郎和淮王之間情篤,淮王理當待淮王妃更加優容,我起初也一直這樣認為,淮王更是如此表現,所以他讓嫡子繼為皇統後,將孺妾所生的庶子記名淮王妃所出,交淮王妃教養,我一直沒有多想,忽視了淮王府爵位繼承一事。


  淮王妃還年輕,今後還會誕下淮王的子嗣,然而既然宗譜玉牒上淮王已有嫡長子,自然當冊此子為世子,淮王若隻是想安撫淮王妃,大可不必急著將其長子記名為嫡出。”


  “我明白了。”清簫將棋盤上最後一枚白子,拈起放入棋甕中:“官家是懷疑淮王對官家有所隱瞞,乃至於對司馬三郎的情分也十分有限,淮王真正珍愛的人,是覃孺人。”


  羿栩未置是否。


  淮王趕在宮中下鑰前才赴召,他神情哀切,無精打彩,多少讓羿栩覺得有些尷尬,少不得一番抱歉,也說了“慫恿”太後幹下這樁糊塗事的宮人柳氏已被處殺,措辭頗是情真意切,態度也十分慚愧痛心。


  淮王入宮前,受司馬修的提醒,不能在天子麵前表現得過於哀痛,更加不能流露些毫對太後的抱怨之情,他其實很想發幾句牢騷,這時也隻能隱忍著,隻頹喪著肩,耷拉了頭:“大娘娘這麽做,還是因為難咽皇後爭養太子這口怨氣,弟理解大娘娘的心情,隻是樂兒雖非內子親出,出生以來,卻一直為內子撫養,內子將樂兒視為親出,這回樂兒遭此橫禍,不幸夭折……內子十分悲切,弟因為要照顧內子,實在顧不上安撫大娘娘。”


  “五弟先不用擔心阿母,她著實也是悔愧不已,隻……兄也著實難以啟齒,這件事案,恐怕隻能以柳氏行凶了結,相信七妹妹不至於埋怨阿母,隻是覃孺人……況怕還要托五弟多加安慰。”


  淮王有氣無力點點頭,才道:“薇兒雖說幸免於難,隻一時間還難以康複,為了薇兒,覃娘現寄居在湘王府,以便無端就近診治,我雖覺得這過於哪擾無端,打算將她們母女二人回家,隻是……覃娘不肯,連見我一麵都不肯,或許隻有湘王妃,才能夠真正安撫她早日節哀。”


  君臣一番交談,天色已晚,宮門下鑰,淮王隻好在宮中留宿一晚,若是從前,羿栩定是會備下美酒佳肴款待,但今日眼見著羿杜定是沒有那樣的興致,隻交待他早些安歇,等淮王去了下榻處,羿栩才問清簫如何。


  “淮王是有備而來,並非真情流露,倒是覃孺人,一雙子女險些同日遇害,故而連對淮王都難免心生怨憤,不肯再歸淮王府,這才是常理常情。”


  “我也覺得,淮王的情態太過冷靜了。”羿栩想的是那時得知生母遇害周郎時,他著實都難忍憤慨,淮王的親骨肉被太後毒殺,他怎會一個字的抱怨之辭都沒有?


  便是當著別的人不敢抱怨,可在他麵前,為何連哀切之情都克製得那樣適當?!


  這是在作態!

  羿栩心中已經有了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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