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新人入宮,汴王將離
關於讓汴王離開臨安的建議,是這一年的夏季由閔申率先提出倡議。
夏至之後,這一年的梅雨季似乎格外的長,蚊蟲滋生,潮濕沉悶,年年這樣的季候小兒都易生病,今年就連嬋兒都發了一回低熱,鬧了兩日腹瀉,被晏遲哄著紮了幾針,安撫小丫頭等明年就能教她練氣習武了,等小身板修煉得結結實實,就不那麽容易過染病氣。
汴王府的兩個孩子年歲更小,且因是雙生,難免體格比普通的幼兒更孱弱,就鬧了有半月的病症,汴王略知些醫術,自然懂得這是季候引發的常見小兒病,不值大驚小怪,隻細心嗬護調養著,漸漸也就好了。
可正因他沒有大動幹戈請太醫署的醫官,閔申以此為由頭,竟然一狀告去天子跟前兒。
“湘王殿下從前便有斷測,汴王與子嗣命格相犯,汴王府兩位小郎君有夭折之憂,可不尚在繈褓,就病症不斷,若是兩位小郎君有個三長兩短,唯恐好不容易平息的謠言就又再死灰複燃了,汴王為了隱瞞其子嗣的病症,慢說報請太醫署,甚至遮掩著不讓請醫……雖是尊卑有別,然論血緣親情,汴王府的兩個小郎君畢竟是老臣的曾外孫,無論於公於私,老臣都無法再忍瞞此事,還望官家從湘王這斷測,令汴王離開臨安另居他處,方才能庇護皇族宗室子嗣安康。”
閔申先提倡議,金敏與沈炯明尚還按兵不動,他們在等待湘王“落子”。
要論來,汴王其實並非興國公一黨的絆腳石,他自歸臨安,除了請削皇太孫的封號,壓根就沒過問任何朝政,司馬權和沈炯明等人大無必要針對汴王進行打壓,隻他們猜測著晏遲已經下定決心推立汴王登位,這個時候發難,實則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鋒刃對準的是晏遲。
晏遲倒也不負眾望。
他還繼續罷著工呢,羿栩邀請了他好些回去宮裏飲談,他都用“老寒腿”的借口婉拒了,羿栩無奈,隻好遣了清簫前來“探望”。
清簫正好趁此機會看看他的“小師妹”,隻見嬋兒無精打彩的,連喊聲“阿兄”都有氣無力,清簫著上了急,晏遲卻衝他擺擺手,拉他說悄悄話:“小丫頭病早好了,這時在裝柔弱撒嬌而已,硬要賴我下針狠把她紮疼了,要脅我今後再不能用針紮她,這可不能答應,萬一今後再鬧病痛,針還是得紮的。”
“師父的計劃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是否啟動關鍵步驟,我現已能夠偽扮羿栩,保管連司馬芸都看不出半點蹊蹺來。”
“不必。”晏遲淺淡的眸光掠過冷芒,烏眉低壓著薄眼瞼:“你那易容之術,耗用的是內氣,這些年來扮成這副形容已經是極大的耗損,若再折騰,更會損傷根基,且你和羿栩的身量還是有區差,若要防敗露,更需得用縮骨之術,你怕不是不想練內丹了,哪怕不一定能修成長生之術,但修成內丹,至少得能上百壽數,為了取羿栩等敗類的人頭,折損壽數大不值得。”
“可……”
“你要相信我。”晏遲拍了拍清簫的肩:“羿栩、司馬權等的人頭我會收入囊中,且我也能平安脫身,如今我也是拖家帶口的人了,哪裏舍得跟敗類們拚個同歸於盡?”
“師父現如今想要袒護的人越來越多,這本生就會增加風險。”
“汴王的生死我本可以置之不顧,可你師母她和汴王妃間真奠定了交情,她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也正因如此我才能爭得她待我不離不棄,她的心願我該成全,同樣,王妃視你也如家人晚輩,她要是知道你因此損了壽數,同樣會愧疚不安,所以這事你就聽我的吧,風險?這風險若真致命,鍾離師還哪裏會在深山穩坐不動,怕早就跑來臨安了,我這個徒弟雖說不聽教,但畢竟是鍾離師最得意的一個徒兒,他可舍不得我死。”
清簫摸摸鼻梁:師父你確定?師公可早就說了,他恨不得幹脆把你逐出師門,隻不過舍不得我這徒孫,才一直忍著。
朝廷最近忙著選妃,但這件事兒,羿栩本人並沒有太多關心。
他隻是擇定了幾家權貴門第的閨秀,關於那些個閨秀的容貌身姿,他就沒想著親自過目,隻交給皇後走此過場。
其實他的疾症尚還沒有康複的跡象,戚醫官說了,得緩緩調治,然而羿栩這一年間,常犯眩暈心悸,身體是越來越虛,這一病症沒有好轉,別的調治哪能見效?不過羿栩堅信他這無非是失眠引發的病症,遲早是能養好的,於是乎對於能夠傳宗接待尚有極大的信心。
他此時正忍著不耐聽陳皇後“聒噪”。
“要說容貌最出挑的,當數簡禦史的嫡女,可其才華雖也優佳,性情卻過於自傲。若入宮即授嬪位,隻怕越加自傲,目中無人,所以妾的意思,還是授為美人為佳。”
侍禦史簡複,又是沈炯明一手提攜的人。
“宸妃之位空置已久,朕已經決定封簡氏女為宸妃。”
羿栩為了平湘王妃的怨氣,出手“痛打”了區氏,可他琢磨著又不能太過打壓沈炯明一黨,否則沈炯明怕沒了膽子繼續和晏遲對立了,於是想的是提攜個簡氏以為安撫。
陳皇後倒也沒有再爭執,又道:“再有就是幾個平民家中選出的女子,容貌最好,品行最端方的是申氏,她乃軍戶出身,家裏兩個兄長都在軍營服役,妾尋思著官家要安撫軍戶,應當給予申氏恩榮,隻是授予八等的紅霞帔並無益處,不如直接冊為婕妤。”
“這你倒是想得還算周道。”
“宮裏進了這多的新人,按理應當往福寧閣拜問大娘娘安康,隻是……”
“就省了這些過場吧。”羿栩蹙著眉頭。
太後近日又開始鬧騰,非要讓戚醫官去福寧閣替她瞧病,戚醫官又不擅長治口瘡,太後病情仍在反複,硬說戚醫官是庸醫,要把人處死,還說什麽戚醫官是罪逆幫凶,鬧得羿栩心火旺盛。
太後到底還想不想抱親孫兒了?!
羿栩不知道,這件事都是佳始的“功勞”。
佳始倒也沒說戚醫官的壞話,隻是告訴了太後天子對戚醫官極為信任,就連皇後、司馬環,都有意示好戚醫官,太後自己個兒從弟媳婦鄭氏口中打聽得戚醫官就是治好洛王不育之症的神醫,雖然戚醫官論來還是金敏的妻眷葉氏引薦給柏妃,不過司馬芸卻認定了葉氏是被瞞騙,戚醫官絕對不懷好意,她這回倒是歪打正著了,奈何親兒子不相信。
羿栩是太想要個親兒子了,這欲望太盛,掩蓋了一切的猜忌心。
而且醫官要在天子的藥膳中下毒,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無論哪個醫官,開出的藥方都要先經太醫署所有醫官辯證,確定藥方後才能由另外的人配製,待藥煎成,又還要經過幾道試毒,最後才能呈給天子服用。
司馬芸並非不懂這些規程,隻不過她現在太焦慮了,太醫署這樣多的醫官,竟不能根治她的口瘡,再兼天子的病情也不見好轉,司馬芸不敢想這是“天意”,隻好疑神疑鬼,認為太醫署的醫官已經集體不可靠——畢竟,這隻需要換一撥醫官,沒有天要亡他母子二人如此恐怖。
然而她這一鬧騰,讓羿栩更加相信自己的親娘已經瘋癲了。
讓新入宮的嬪妃去見太後,別再傳出什麽“太後是被官家關禁得久了所以神智不清”的物議來,又得花一番力氣去平息去證明他是個孝子。
陳皇後的事兒其實還沒有稟奏完,這個時候清簫就回宮了,羿栩趕緊打發了妻子。
陳皇後身邊的宮人,頗有些不平。
皇後倒是想得開,雲淡風清道:“從前的周郎君就不是個多事人,這位穆郎君行事就更加正直了,且看看鎮江侯如今多受器重,而穆郎君的家人呢?遠在嶺南根本就沒一個來臨安謀富貴的,官家信重穆郎君,並不會惹出什麽風波,我們又何必焦心?”
她算是看透了,哪怕天子的不舉之症治愈,專好男風的毛病卻斷不了根,後宮連她在內的女子,都休想真爭得半點愛寵的,而她畢竟是皇後,中宮之主,周郎也好穆郎也罷都成不了她的威脅。
最好是天子仍然隻能靠服摧情之藥行房,照樣難有健康的子嗣,這樣一來太子就能安枕無憂,倒是省了心,免得她這個不大靈光的腦子還要盤算著怎麽庇護安兒平平安安成人。
“可是官家竟然封了簡娘子為宸妃,那簡娘子,心高氣傲,一看就另有所圖。”
“你啊,還是聽聽潘女官如何說吧。”陳皇後搖了搖頭。
潘蕪清現已成為真正的女官了,且極受皇後的重用,聽聞天子的決斷,她比陳皇後還要平靜。
“官家是為了安撫沈相臣一方,因著眼下,畢竟地方軍政改製事關重要,元大夫倘若失了威信,又如何懾服州縣的武官呢?宸妃性子傲,固然也因家族利益執意爭寵,然則注定徒勞,著實她在宮中的禍福,其實全賴元大夫是否能順利改製,可元大夫……”潘女官微微抬起眼瞼:“本是貪婪成性,哪這麽容易痛改前非?宸妃不足為慮,聖人靜待日後便是。”
“正是這話。”皇後笑了:“宸妃雖好爭強,不過這幾名挑釁的話我哪會受不了?她啊,也是個可憐人,還真以為官家能夠改了癖好,而她的才情容貌也算是現今宮裏的翹楚了,這爭寵的心思倒也合情合理,隻不過,到底年輕,不知官家的性情,注定是……唉,但望她能想通透,再不濟位及五妃之一,也算是極有體麵了,不至於過度強求,到頭來心如死灰。”
“執迷者,自有執迷者的運數,聖人也不同情宸妃。”
皇後微怔,把潘女官看了一陣,倒也沒再多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