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3章 這就想要摘桃子
平叛大軍能夠攻複衢州,這件事倒也符合司馬權的利益,他做為當今天子的嫡親舅父,才有飛黃騰達的可能,龍椅上又是換成了羿枚,對別的臣公興許不那麽要緊,但對於司馬一門來說必須是滅頂之災,所以司馬權當然也在盼望著叛亂能夠早日平息。
可衢州是大捷!!!
未逾百人的傷損,即能趕在除夕之前攻複衢州,挫毀九地叛軍在衢州會合近逼臨安的計策,使朝廷一方爭占上風,晏遲有此大捷,向天子向朝堂向臣民交出了一張滿意的答卷,證實他的戰計並非紙上談兵,他是的確有能耐大獲全勝。
等到晏遲班師回朝之日,司馬一門眼看便再難與之匹敵。
金敏和沈炯明,立時登門興國公府,金敏上趕著獻出奸計:“衢州已複,而今哪怕是司馬公親自率軍,也必能借助已經奠定的優勢順利平複這回戰亂了,所以公應當向官家進言,晏遲雖獲勝,卻也造成衢州叛部大量逃脫,續投舒州,終有失職之嫌,雖不至於獲罪,可他這主將之位也應當讓賢了。”
摘桃子摘得理所當然,而且這也是唯一摘桃子的時機。
卻又說羿栩,盡管在得獲衢州大捷的戰報後也是歡喜不已,隻他的“疾症”卻無半分好轉,人逢喜事,精神不爽,連叫聲好都搞得有氣無力,要不是現如今迫在眉睫的一場災難還沒有完全化解,他著實都想暫時把國政事務都委托旁人,自己專心修練春山居士教授的那套練氣之術了。
兼而又之,司馬芸這太後最近越發不肯消停,這不昨日還因吵著要麵聖,把溫聲勸說的親侄女司馬環都打了一耳光,司馬環自稱再難繼續侍疾的重任,因為太後大娘娘一看見她就生氣,一生氣就更加躁狂,不肯安心靜養,司馬環已經向皇後提出了“辭職”。
皇後也是為難,隻好讓天子拿主意:“宸妃倒願意往福寧閣侍疾,大娘娘也更樂意讓宸妃近前服侍……”
她這話還沒說完呢,羿栩就是老大不耐煩:“你這人,是真不知簡氏為何願意去福寧閣侍疾?她哪裏是為了侍疾啊,無非是為挑唆得大娘娘為她的娘家爭利謀勢,偏是大娘娘如今腦子越發糊塗了,一味的隻聽得進這些人的花言巧語,真要是讓簡氏逞了願,大娘娘還不一日間來我這福寧殿裏鬧三場!
她可是太後!
一國的太後罹患癔狂之症,這事傳開了豈不貽笑大方?!如今誣謗中傷朕的謠言還不夠多?真要再加上連朕的生母都難逃天譴這一條,就算是湘王這回平亂大獲全勝,恐怕朕並非天命之子的質疑仍然難以平息!”
陳皇後就不言語了。
天子認定太後罹患癔狂,實則也少不得辭舊、佳始與司馬氏、覃氏配合默契的功勞,前二人順著太後的意煽風點火,後兩人則將太後的無理取鬧誇大其辭,太後想見天子,天子偏不耐見,越是這樣太後就越是窩火,連口斥天子不孝,弑父也就罷了竟然還想弑母的話也說了不下百回,還是當著潘吉這個大太監的麵口斥。
太後沒癔狂也隻能癔狂了。
因而羿栩唯有親自安撫司馬環這表妹:“還得勞妹妹多多體諒大娘娘,大娘娘現意識不清,又因聽信了簡氏的攛掇,才至於不分好歹,讓妹妹受了委屈,可我想著,大娘娘畢竟是妹妹的嫡親姑母,是血緣至親,妹妹是萬萬不會忍心見大娘娘病症愈重,身邊還沒個為她著想的人照料。”
司馬環……
很好,現如今看來,皇帝也是意識不清了,竟然連太後不分好歹的話也直接說出口來。
司馬環本無意當真“辭職”,她還想親眼看著司馬環一命嗚呼且死不閉目呢,於是便接受了來自天子的寬撫,隻有的話,還是得借機說出來:“官家既知姑母的疾症正是因為不斷有旁人挑唆才至於久久難愈,且官家又是一心盼著姑母得以康複,何不下旨……並非妾身不知分寸妄言內廷人事,隻是宸妃回回探望姑母,姑母就對妾身怨恨一分,妾身著實擔憂,姑母會因宸妃的挑唆,做下自損玉體之事……宮裏人多口雜,恐怕難以掩蓋得住。”
“潘吉,你去,警告簡氏,她要是再敢踏進福寧閣一步,立即杖斃!”羿栩幹脆利落的了斷了表妹的後顧之憂。
司馬環悄悄用目光,一掠她曾經很是敬重的表兄。
這九五之尊,看來也是黃泉路近了。
轉身之時,也不曾微笑。
回到福臨閣,她直接去見司馬芸,看著曾經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太後娘娘,而今嘴上結的一圈瘡痂已經是讓麵容越發可憎,活像個老乞婦,卻偏穿著綾羅錦衣,仇視著她的一雙眼,目光渾濁,司馬環心中忽然湧上一陣悲涼,但卻不與司馬芸相幹。
她傷感的是相隔已久的年月,她那時還真心敬愛著這位親長,原以為唾手可得的歲月靜好,盡為這樣一位親長恩賜,怎麽也不會想到,姑母會親手把她送上窮途末路,而她,也將親手把姑母推進萬劫不複的深淵。
“官家不會見你了,還下令不許簡氏來見,大娘娘就別妄想太多了,如若受不住這座囚牢,莫如早早解脫,哪怕在黃泉地獄,受遍油鍋剝骨的酷刑,卻終能爭得一個投胎犬畜的機會不是?”
“司馬環!”司馬芸的手指直衝侄女的鼻尖:“你,你甘心聽信晏遲的擺布,你怎不想想你的父兄,到頭來會被他害得家破人亡!!!你一個寡婦,要沒了娘家依靠,你會落得什麽下場!!!”
“我的人生,早已經被你們毀了啊,我當然不會有好下場。”司馬環輕輕一笑:“父親,兄長,他們明明知道是你,是你要害我的平兒,可他們助紂為虐,還繼續幫著你,謀害我的夫郎,你們可曾念及半分骨肉之情?你們眼中,隻有榮華富貴,你們的心早就為權欲所迷,你們濫殺無辜,你們禍國殃民,多少人都在詛咒你們不得好死,你們,不我們,怎麽會有好下場?
大娘娘,剛才我見過了官家,我瞅著,官家的氣數已盡了,他也不會活太久,是啊,弑父篡權,殘殺手足,冷酷無情狼心狗肺,哪怕是貴為九五之尊,卻仍舊逃不過因果報應。姑母難道非要等到白發人送黑發人,再嚐一嚐我所受的痛苦?”
“你胡說,你胡說!晏遲哪怕是手段通天,他也休想弑君!!!”
“大娘娘真是直至如今方還心存僥幸。”司馬環搖了搖頭:“大娘娘既不肯赴死,那就睜眼等著吧,等到窮途末路的那一天,等著心如刀絞的那一日,等著看你煞費苦心的經營,到頭來付之東流,成為世人津津樂道的笑話。”
司馬權並不知道自己女兒的言行。
誠然,他的妻子鄭氏偶爾也會入宮探望太後,太後捂著嘴斥怨鄭氏生了個逆女,可結果是鄭氏都以為大娘娘果然癔狂了,篤信她的女兒絕對不是太後口中跋扈張狂狼心狗肺的那種人,所以這些話,自然不會和司馬權提起,司馬權現又不能再與太後直接會麵,又怎知福寧閣中的情形?
但他卻還是能出入福寧殿的。
羿栩就更煩躁了,破天荒的把司馬權好番訓誡:“舅舅這時毛遂自薦,想要出任平叛大將一職?你這不是……擺明讓天下人譏嘲你不自量力還偏想著爭功求名?!舅舅以為衢州得複,羿枚、羿桓就鐵定能一敗途地了?舅舅以為衢州城原本就是不堪一擊?那宋屏可是舅舅舉薦的大將,結果呢,所率四十萬大軍,竟然無法攻克衢州,舅舅還想質罪湘王失職?湘王若真以功勳為重,難道不知斬獲叛卒首級越多對他而言就是越是有利,可湘王起初就說了,外有遼廷虎視眈眈,此番平亂我朝必須控製傷損!
窮寇勿追,此乃軍法基準之道,縱容那些個叛軍奔逃舒州,眾士卒甚至鬧不清衢州因何被破,為免被追責,隻會告訴羿桓湘王料敵如神,用兵有道,這些人對湘王心存畏懼,下次交鋒必生恐惶!
反而要是湘王緊追不舍,因此損兵折將,縱然收複了衢州,卻仍難以將衢州叛部斬盡殺絕,多少會讓叛黨認定,湘王也不過如此,畢竟,朝廷軍力與衢州軍力相差懸殊,勝負本就不存懸念,湘王要想震懾敵部,擾亂對方軍心,隻能以極小的亡損獲取首勝。
如此淺顯的兵術,連我都洞諳,舅舅卻一無所知,真讓舅舅率軍出征,舅舅用何擔保必勝!”
精神不濟的天子說了這一歇話,大覺疲憊,故而根本不再聽司馬權辯解,把人打發走了,氣喘籲籲的煩悶著。
而這些煩惱,現下他也唯有衝清簫說了。
“我情知興國公並無大能,做不得棟梁砥柱,隻因為他畢竟是我的嫡親舅父,司馬一門的興衰榮辱,也全靠我這外甥的恩賜,興國公絕不會有二心,也必然會依君令行事。可我這病症,拖延日久,竟半分不見起色,小穆,我也不得不憂愁身後事了,萬一……現在的情形,我連皇位交由誰繼承都且一籌莫展,更不提真到那一日,興國公自保尚且不能,還如何有能力輔佐幼主執統天下。”
天子終於也擔憂壽命不長,黃泉路近了。
清簫卻勸道:“官家這是杞人憂天了,官家的病症本無大礙,春山居士所授的練氣之術,前些時候官家練行不也大有收益麽?無非是因為最近國事繁重,九地叛亂滋生,官家方才沒有閑睱調理龍體而已,待得叛亂平定,官家不再困擾於劫禍,靜下心來調養,還怕龍體不得康複麽?”
羿栩再次受到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