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 證鑿呈上
葛時簡很有可能會調察蟬音的傷情,但男女有別,驗傷一事多半會落在府衙的坐婆身上,這類底層婦人是不可能認得蟬音的,故而如果找一個和蟬音身高體態差不多的女子,稍經易容便能應付過去。
可無論是沈炯明,還是金敏,他們沒想到的是晏遲竟能如此順利的解決襄陽之難,這麽迅速便趕回臨安,也就是說他們並沒準備讓蟬音這麽快就出現在勤政殿上作供。
直到昨日,他們才意識到蟬音的傷勢會是一個漏洞,可再把蟬音滅口顯然會給們他自己招來嫌疑,蟬音還無論如何都不肯讓他們在自己身上動刀子,沈炯明和金敏確定蟬音不會倒戈,於是他們隻好冒險——今日這樣的情況,實在不行隻能“兵辯”,所以驗傷是否出紕漏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他們認為在今日如此緊張的對峙情形下,晏遲所有的注意力都會集中在賈高鬆這個殺手鐧上,多半會忽視驗傷這樣的小事情。
萬萬沒料到的是晏遲居然不走尋常路,直接承認了蟬音就是他的“細作”,反倒把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該怎麽解釋蟬音的“健全無傷”?
沈炯明和金敏瞠目結舌,唯有賈高鬆尚能詭辯:“蟬音既為湘王布下的誘餌,當然可以瞞騙沈相臣,直稱擔心湘王妃欲將其殺人滅口,不敢赴邀,使計讓沈相臣等尋個替身往浮生苑赴我之約,探明湘王妃意欲何為,某因猶豫和緊張,且與蟬音不過數麵之緣而已,不曾辨得當日那女子其實是偽裝,湘王這明明是早布置好的陷井。”
晏遲嗬嗬笑道:“我布置了如此周全的陷井,卻沒識穿你竟然懷著見風使舵的居心,由得你今日在勤政殿上,把我挖下的陷井一個個填平?好,賈高鬆,關於你刺傷的究竟是誰,我也懶得跟你再作口舌之爭,我隻問你,秋華苑裏那些把你扭送臨安府衙的人,你敢說他們不是你遼國的細作否?”
“好個湘王,原來你下令我單留著秋華苑的人手,就是為了脫罪!”賈高鬆咬牙說道。
“真是笑話!”葛時簡審了這麽多起事案,竟從來沒有遇見過這般強辭奪辯的人犯:“聽你供訴,秋華苑的人竟然全是遼國細作,且湘王明明還知情,既是如此,湘王妃何必再指使你謀刺蟬音,且還讓你遼國的細作把你押來臨安府衙?你遼國的細作,難道不是直接聽令於你,而是聽令於湘王?”
“還是我來剖析案情吧。”晏遲冷哼道:“因著蟬音拒絕配合你們的苦肉計,為防萬一,不得已你們隻好將行凶之地定在秋華苑,因為秋華苑是遼國細作在臨安的一個據點,他們當然可以作為目睹凶案的人證,賈高鬆,你不僅是細作,還是一個死士,你落網的目的就是為了指控我裏通外敵篡權謀位。
你是死士,但並非所有遼國的細作皆為死士,你以為你這個殺手鐧會打我個措手不及,讓我忽視秋華苑,卻不防為我當眾揭穿,你自知你的同黨都會落網,且一定有人會受不住刑供招認。
你無法否認同黨的細作身份,因為除你之外,你底下的黨徒要和其餘據點聯絡必須動用令信,隻要有一個人招供,利用其交出的令信就能詐出更多的細作,你隻好承認秋華苑諸人是你大遼的細作,情急之下,隻好用那番自相矛盾的言辭企圖狡辯。”
晏遲穩穩的坐在圈椅裏,口吻聽上去很是平和:“我要真是裏通遼國的叛國之賊,必然不敢把賈高鬆你在我朝安排的據點盡數拔除,因為我拿不準你是否會有未及送往遼國的密函還留滯於你們這些據點,我篤定的是,你縱然是與司馬權等逆臣溝通,企圖嫁禍於我,以你一條性命與我博得個同歸於盡,但如此機密之事,你當然不會告訴你手下那些並非死士的細作,不過,連你的上峰莫為芻也無非遼國一條走狗而已,你的權限當然也不會太大,很多的事,諸如太後生死未卜,等等不受你掌控的變故,你當然需要上報莫為芻。
如果你真是聽令於我,現在懸崖勒馬回頭是岸了準備將功贖罪,應當不懼交待出你所知的細作據點,我給你一個機會交待清楚。”
賈高鬆麵如死灰。
他能篤定,一切密函倘若無法抵遼,已經被各據點銷毀,但他絕對不能將這些據點都交待出來——因為這些據點可不僅僅是莫為芻設立,還有遼太子大費心機好不容易才在江南布設的據點,太子信任莫丞相,方才給予莫丞相利用,如果僅是因為秋華苑的暴露導致這些據點被抽絲剝繭一網打盡,這是意料之外,是計劃敗露後無法避免的損失,但如果是經他的嘴巴招供出來……
莫丞相絕對難辭其咎!!!
晏遲也沒再狠逼賈高鬆,微微一笑:“好了,我現在要出示我的另一憑據了,賈高鬆,你聽令於莫為芻,將我視作阻礙遼國一統天下的絆腳石,為了鏟除我,莫為芻指使你與司馬權、沈炯明等串謀,司馬權等視我為死敵,而莫為芻呢,當然也擔心司馬權等過河拆橋,為了等我死後繼續把控操縱司馬權等傀儡,莫為芻下令你取得司馬權等人的諾書,遞交遼廷,可你們萬萬沒有想到,因耶律齊等大貴族早有鏟除莫為芻的意圖,你楚心積慮獲得的那幾封諾書,竟然被耶律齊截獲。”
這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那幾封諾書已經送到遼太子手上,太子殿下還有回函,諾書絕無可能落到耶律齊手裏!!!
這是賈高鬆的心聲,但這心聲卻難以啟齒。
因為若是拆穿晏遲的謊言,就無疑承認了司馬權等的確是和他串謀的人。
但沈炯明和金敏又再重重籲了口氣,隻有他們明白那幾封所謂的諾書雖是他們的筆跡,但蓋的指印卻是作了偽的,就算被耶律齊所截獲,也不能作為確鑿的罪證,耶律齊本就是晏遲的俘虜,且還是遼國的貴族,他的口頭證供也太容易推翻了。
“口說無憑,如果晏無端你真能拿出我等所寫的諾書,我等認罪。”沈炯明的口吻也終於平和了。
“那麽,關於賈高鬆這個死間究竟聽令何人,諸位臣公便聽耶律齊說明吧。”
晏遲仍未起身,自有宦官去傳耶律齊上殿。
對於這位曾經的遼國宗室,驍勇大將,衛國臣公們其實都是雖聞其名未謀其麵,隻是因為耶律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奪鄧州,給衛國朝廷造成的動蕩和麻煩倒是一度讓臣公們極其驚心,尤其是多少曾經經曆過開封失陷的臣子更是心中畏懼,哪怕是有湘王坐鎮,一番運籌帷幄,讓遼主將耶律齊判為逆徒,使耶律齊失去了遼國朝廷的增援,被孤立在鄧州,可襄陽城能否守住耶律齊的攻擊,這一直讓他們懸心。
說實在根本沒有人能想到晏遲能這麽快的解決這場動/亂不說,還把耶律齊生俘,如今朝臣們親眼目睹這個彪悍的俘虜仍然大馬金刀步上大殿,竟單膝跪地向晏王行了個遼人之禮,不管是文臣還是武臣也都不約而同的向晏王行注目之禮,心中難免佩服這個未及而立的重臣首創如此輝煌的戰績。
就連襄陽公鄂將軍,多次對抗遼軍,雖有勝績,可也從來不曾生擒過遼國的大將,致使敵人全軍覆沒,雖說據傳虜獲耶律齊的竟然是襄陽公之女,不過哪怕是不懂戰事的文臣,此番也都心知肚明這回襄陽大捷主要歸功於湘王指揮布陣得宜——耶律齊可不比得那些個叛亂的宗室是幫烏合之眾,當年遼軍攻衛,耶律齊以未冠之齡,便為遼軍的先鋒,率先入關,其銳不可當之勢讓北衛朝廷聞風喪膽,可這回卻中了大衛湘王的陷井,遭至慘敗。
湘王還真是生不逢時啊。
要是早生三十年,開封城有他坐鎮,是否就能挽救半壁江山的淪喪。
倘若湘王降遼背衛……社稷國祚安有救否?
絕大多數的臣公,心中都不希望沈炯明和金敏的指控為實。
但這隻是主觀的希翼,是非黑白還是需要看證鑿的。
眾人都豎起了耳朵聽耶律齊的供訴。
“賈高鬆乃莫為芻的心腹,是奉莫為芻之令蟄伏大衛,莫為芻確然視大衛的湘王為大患,認為不除湘王難奪淮南疆土,因為莫為芻意圖攬權把控我等貴族,與我等爭利,我等視這個衛國的降臣也如眼中釘,當然不望他奸計得逞,所以對於莫為芻領控的細作,在衛國布置的據點,我等經打探也皆了如指掌。
我未奪鄧州之前,實則就劫獲了賈高鬆送去上京的情報,正是三封諾書,我既然意圖挫毀莫為芻的奸計,直接開戰,讓我等貴族再掌大權,逼脅國君將莫為芻這等奸讒處死,自然不會容諾書送至上京朝廷。
我既被俘,為保性命,才將諾書及賈高鬆與大衛興國公等串謀一事告知湘王,湘王也親口答應了隻要我將實情供訴,便放歸我及家小投奔哈察部,今日在大衛的朝堂之上,我也盼著湘王能做到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耶律齊當眾交出了諾書。
沈炯明及金敏尚兀自冷笑,兩口咬定所謂的諾書絕對不是出於他們的親筆,晏遲隻對葛時簡道:“葛大尹有斷案的經驗,相信不難核察諾書上的指印是否為沈、金二人所摁,哪怕一時無法核實興國公的指模,倒也無礙,興國公總歸是會回朝的,又有大理寺卿禦史中丞今日也在殿上,兼之殿上諸卿,還有多位曾經擔任提刑官,均可與葛大尹一同辨證諾書的真偽。”
晏大王已經極顯公平公正公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