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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3章 人未歸,也當誅

  對於指模的驗證方法,說起來並不複雜,隻需涉事人現場摁下指印與文書上的指印兩相比較便是,可人與人的指紋雖說不同,但真要堪察清白異同還得具有相當的技巧,這不是臣公必學的技能,也唯有涉及刑案的官員但凡還算認真負責,不肯輕信仵作的判定,自己個兒專研學成這門技巧,以防錯判誤判。


  葛時簡是個認真負責的官員,當然早早學會了這項技能,便是不少案件並非他親自審理,嫌犯畫押之後,為防供狀是吏員偽造,他還需要再驗證一遍供狀上的指印是否真為嫌犯所摁。


  而除了晏遲點名的那幾位,今日殿上諳悉指模堪驗技能的官員竟有近二十人,也當然個個都對這起公案是極其關心的,雖說其中,也有那們幾個人是興國公的黨徒,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們勢必不敢“誤判”,把文書和驗件拿起來一眼一眼又一眼地看了幾十回,咽了口唾沫,都以一種十分微妙的眼神無可奈何地盯著“黨首”。


  金敏先反應過來大事不妙,深具城府老奸巨滑的人,這個時候也再沉不住氣了:“諾書上的指模絕無可能和我們一致!”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他們明明聽信了興國公府的“奇人”所提供的“奇術”,將那種藥水事先塗抹在指頭上,如此摁下的指印就會發生改變,且這個“奇術”還經過好些回驗證,確確實實是有效用的,於是乎他們才敢放心大膽地畫押,不懼要命的把柄落在遼主手中!


  沈炯明也是驚慌失措。


  兩人當然想不到,那瓶藥水有效期隻限一日,十二時辰之後能夠改變指紋的藥效就揮發了,跟普通的井水並無差別,又哪裏還能改變指紋呢?就連賈高鬆也沒有想到,當時為謹慎之故,先將三封諾書帶回無情苑中,確定自己去私見興國公三人一事沒有敗露後再投交據點,哪料到對他的行動了如指掌的晏大王竟然用三封假的諾書調了包,真正的諾書其實一直在湘王府,湘王今早才把諾書交給了已經投誠的耶律齊,作為呈堂證鑿。


  但這“絕無可能”的因由,他們能當眾說明嗎?

  賈高鬆說明真正的諾書分明已經送至上京?沈、金二人說明他們在畫押之前已經動了手腳?這話說出口,也就是承認了諾書的存在。


  證鑿還不僅僅隻有此一件。


  已經沉默了一陣的蟬音這時又開了口:“妾身因取信了沈公,在相邸行事很是便利,遂買通了沈公長孫女居院的婢女,沈小娘子素來與興國公府的好幾個小娘子都極要好,妾身是想通過這婢女之口打聽閨秀間閑談時,是否透露出沈公如何謗害湘王殿下的蛛絲馬跡,不曾想這婢女一回告訴妾身,就在賈高鬆自投羅網的前一日夜間,沈公竟然叩開了原本已經落栓的院門,沈小娘子已經睡了,那晚上卻正逢婢女值夜,她聽見響動,親眼目睹婆子開了院門,沈公入內,囑咐不必驚動沈小娘子,也不讓仆從們跟隨。


  婢女悄悄窺望,隻見沈公竟掘開院子後頭角落裏的一株梅樹下的泥土,把什麽物件放入土中,又再細心的掩埋,妾身不知沈公在泥土中掩埋了什麽,但這事蹊蹺,猜度著那物件必然要緊。”


  “你胡說八道!”沈炯明憤怒的指斥。


  這確然是蟬音胡說八道,那物件是晏遲交給她的,且告訴她聯絡沈小娘子院中的某個婢女,交待那婢女把物件藏在何處。


  既是要栽贓,這時當然需要掘出查驗。


  是一封諾書。


  這一封諾書乃賈高鬆親筆所寫,諾書雖然沒摁指印,卻蓋著他身為遼國細作的令印,而諾書的內容不僅坦誠了他乃遼國細作的身份,還書寫明白與他勾通者乃湘王晏遲,晏遲的指令正是讓他利用細作挑生衛國內亂,還有湘王妃下令他把背叛湘王的蟬音殺人滅口,總之這封諾書上所寫的,正合沈炯明、金敏以及賈高鬆的供訴。


  晏遲彈了一彈諾書:“沈炯明,你等雖然串通了賈高鬆早計定要謗害我,不過因為他畢竟是遼國的細作,且你等三人還寫下了諾書遞交遼廷,看來你們也不放心賈高鬆,為防他臨陣膽怯,反而將實情供訴,才讓他寫下了這封供書以為要脅,你可真會藏地方啊,你那孫女還未及笄,哪怕是我下令察抄你相邸,也不可能留心一個小丫頭的居院,把閨閣女子的住處掘地三尺,但你萬萬沒有想到,不僅是我,連官家都對你早生防範,即便你等機關算盡,也必入羅網。


  你等指使簡氏謀刺太後未遂,簡氏於福寧閣行凶時被當場逮獲,有太後指控,官家早下決斷徹察,而你等串通賈高鬆意圖嫁害於我,早已暴露了奸計,哪怕耶律齊未曾劫獲你等諾書,外察衛也早便察清了臨安城中各大據細作的據點,本王何愁不能察獲罪鑿。”


  晏遲這一番話,再度提醒了金敏。


  再無別的退路,所幸還有一個殺手鐧。


  “晏遲,枉你狡辯造偽,意圖瞞騙滿朝文武,假稱奉官家之令行事,卻無法讓深獲官家信重的祁尚書聽從你等叛臣逆徒,福寧閣失火次日,祁尚書動了疑心,行使直入福寧殿之權欲察事案真相,卻為你等阻攔在殿門之外!祁尚書親眼目睹宸妃當日亦在福寧殿外求見官家,如你所言,若是宸妃是被當場逮獲,為何你等不曾立即將宸妃押禁!


  分明是你,串通遼國細作想要嫁害我等,見宸妃動疑,方才將宸妃押禁,趁太後智昏,詐欺太後指控,為了坐實我等罪鑿,又再串通耶律齊偽造文證,上演今日這出遼逆和遼奸互相指控的陰謀,你早將官家拘禁於內廷,這就是你無法狡辯的罪鑿!

  祁尚書,今日晏遲的種種罪行,再無所疑,興國公乃太後胞弟,官家嫡親舅父,怎會如晏黨所指控犯下弑害太後的惡罪?!眼下之計,唯有以官家所賜你之令牌,號宮衛先救官家脫身,方能將晏遲一幹黨徒論罪處殺!!!”


  不得不說,金敏這一點還是判斷得異常清晰的。


  哪怕天子的確聽信了湘王所進的讒言,也絕不會罪處興國公,所以湘王必然不敢讓天子前來勤政殿,當滿朝文武麵前親自斷處,隻要祁尚書站在他們的立場,號召宮衛闖進福寧殿迎出天子,他們就還有一線生機。


  這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兵諫,他們隻是動用宮衛拆穿晏遲一黨的詭計,讓天子明明白白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在興國公和晏遲兩方陣營之間做出取舍。


  羿栩也的確先賜了祁誠令牌,危急時刻,祁誠有權調集宮衛便宜行事。


  而祁誠的舊部,無不知他們的舊統領仍然擁有這項權限。


  大殿之中的氣氛再度緊繃。


  徐太傅看了覃太師一眼,卻見他的老搭檔似乎在閉目養神。


  緊跟著就見祁誠出列:“湘王殿下之言並非狡辯。”


  這一句話後,其實已然塵埃落定了。


  “祁誠,連你也……”金敏瞠目結舌,而沈炯明儼然已經癱軟在了椅子裏,麵如死灰。


  “祁某奉官家親口下令,配合湘王殿下徹察福寧閣事案,官家的確告知祁某,簡氏行凶時被當場逮獲,太後也親口指認了簡氏意圖謀刺的大罪,官家令祁某不得走露消息,佯作聽信沈、金你二人的詭辯,實乃決心察實蟄伏在臨安的遼國細作。”


  陳皇後直到這時,終於才一點都不再緊張了。


  作為中宮皇後,同樣也是配合湘王殿下察案的人,她肅然步於言道,就在那張虛設的寶座下,轉身麵對文武臣公:“獲官家旨令代管軍政大事的湘王,奉令執掌內察衛的穆侍郎,福寧殿的大監潘內臣,再兼手握官家所賜權令的祁尚書,還有我這中宮皇後,均能證實沈炯明、金敏罪行早為官家察知,你等還要如何狡辯,難道要稱我們都串通一氣意圖謀逆?是了,你等還事先散布先汴王未曾罹難,為西夏王廷收容,湘王意圖推舉先汴王篡奪皇位的謠言,也早有罪實,你等叵測的居心,今日在勤政殿上暴露無疑!此案,已經清清白白,我乃後宮,不預政事,但湘王卻奉官家旨令,可處斷此一罪案,無論你等是否心服口服,今日都難逃罪究!”


  陳皇後既然已經作了結案呈辭,晏遲自然也沒有多餘的廢話。


  “司馬權、沈炯明及金敏,外通敵國,謀刺太後意圖嫁害本王,雖未遂,但罪實確鑿,當誅!”


  沈炯明、金敏乃至簡氏一族的確應當獲誅,不過司馬權尚不及回朝,他的身份又頗為特殊,晏遲卻也以“當誅”二字涵括,這多少讓祁誠心中一凜,哪怕是徐太傅、辛樞相,甚至龔佑、葛時簡等等,心中也頗有些掂量和疑惑。


  不是覺得司馬權不能“當誅”,而是眾人其實都清楚當今天子留著司馬權還有“用處”,可湘王卻宣告了司馬權的死刑,不得不讓他們懷疑這並非天子的決斷,徐、辛等人已經許久未見過天子了,哪怕祁誠前不久還見過,兩隻耳朵確實聽明白了天子所說的每一個字,可讓天子咬牙切齒恨不得將之五馬分屍者,並不包括司馬權。


  “勞大丞相親筆擬旨,再勞祁尚書親自將草擬送往福寧殿呈報官家審奪。”


  晏遲緊跟著就是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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