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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明月在_4. 疑似故人來

  乍暖還寒的時節,倚靠軒窗,曬著太陽是一件十分愜意的事情。尤其是在茗風館二樓的廂房內。


  明沉喝著清茶,歪頭靠窗,聽著樓下人的嘈雜的暢談聲。


  古月先生今兒個還沒來,茶館裏的客人並不多。這三言兩語的漫談,配著這淡淡暖陽,明沉半眯起眼睛,悠哉的伸了個懶腰。


  然後,晃蕩著步子,打算下去找小二哥添一碟瓜子和一碗素齋。


  或許是有些困意,她在樓梯上不經意間撞到了一個人的懷裏,差點連累人家一同跌倒,險些摔下樓梯去。


  那人伸手虛虛的扶住她的腰身,遠看倒像是明沉被人擁攬在懷。


  明沉頓時驚醒,啥睡意都沒了。她一卡一卡的抬起頭,是一張男人的臉。


  眉如墨畫,眉如遠山,最妙的是他那微微勾起的眼角,有種綺麗妖冶之感。硬生生將一個如玉仙人拉入凡塵,宛如一個久經風月的江湖浪子。


  他笑意微揚,“小丫頭,看夠了沒?”


  “對,對不起。我剛剛不小心撞到你身上。”明沉懦懦的說著,左手背在身後,緊扯著裙子的一角。


  “不妨事兒,小丫頭以後多注意點,走路盯著路。下次發呆可不定會遇上啥事呢。”


  男子轉過身下了樓梯,黑色鑲著銀邊的袍子滑過闌幹。端著是一副窈窕的姿態,卻並不女氣。金色腰封束在腰間,更顯窄瘦。明沉頓足在樓梯上看著他的背影。


  “原來是他啊,他好像又長高了。”明沉找小二哥要了吃食,便坐回二樓的包廂裏。


  她盤腿坐在凳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隨意吃著吃食,心思卻不知道飄到何處去了。


  一年前,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在冀州城中的不歸崖上,她記得很清楚,那天是乞巧節。


  她與他約好一起在不歸崖頂見麵,他們倆都逃了課,沒去閑庭書院。


  為此,那天她特意起了個大早,騙母親說書院有小測,要提前去書院溫書。


  她換上新做的娟紗金絲繡花長裙,外披一件煙羅絲綢罩衫。


  然後,她仔細在自己的妝奩盒裏挑挑揀揀,一支又一支不厭其煩的在自己的頭上比劃。


  終是挑了一支玲瓏點翠白玉蘭發釵,配上丫鬟早就梳好的飛天鬢。這打扮,既解了夏意的悶熱,又靈動俏皮。


  她像往日一樣,扯了一個書袋子,向母親揮手告別。府上的馬車將她送到書院門口,她去邊上鋪子裏租了一匹馬,縱馬向不歸崖奔去。


  她到的時候,天色很早,他還沒來。


  明沉一人坐在崖頂的小亭子裏,從袖口拿出姐


  姐明澈捎來的兩瓶青州特產桃花釀。她把兩瓶酒放在桌上,側頭趴在桌上,細數著日頭。


  旭日將升的時候,她的腰被人從身後攬著,燕驚尋的腦袋趴在她肩上,“等多久啦,橙子。”


  明沉用手扯開他攬在自己腰間的手,側身偏開他的頭,抿著嘴角,不想理他。


  燕驚尋並不氣惱,他站起身,走到明沉對麵坐下。他拿起桌上的一瓶桃花釀,笑著說:“橙子,這酒不錯。想不想在亭子最頂端看日出?”


  “都說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橙子,橙子隻有我姐姐才能這麽叫我。你真的好煩啊。”明沉皺起眉頭。


  “好好好,我的錯。不過,橙子,你哪來的姐姐,我記得明家可就你一個姑娘家。”燕驚尋討饒,卻仍不改口,顯然沒把明沉的話放在心上。


  明沉頓覺失言,臉色更不好了,腮幫子氣得鼓起,宛如一個河豚。她轉過身,背對他,發出了哼哼聲。


  燕驚尋上前陪笑,摟著她細哄。趁明沉不注意,將她抱起,飛身到亭子頂上。


  明沉不會輕功,又極度恐高。方才自己一人爬上不歸崖頂時,已是心生疲憊。


  現下,她害怕的坐在亭頂上,雙手緊緊抓住燕驚尋的手臂。燕驚尋知道她怕高的秉性,用右手環著明沉的腰身,把她往自己懷裏帶。


  明沉此時倒不推脫羞怯了。


  他們倆並肩靠在一起,頭也依偎在一起。太陽從地平線上爬了起來,絢麗的染紅了天邊,也映紅了明沉和燕驚尋的臉龐。


  燕驚尋單手取下剛剛掛在腰間的兩瓶桃花釀,遞了一瓶給明沉。“來,看看這青州桃花釀的滋味是否一如既往、名副其實。”


  明沉接過酒瓶,拔下紅色封泥,沽了口酒。


  燕驚尋與明沉碰杯,酒瓶輕揚,猛灌一大口,酒液順著喉頭滾入斜開的衣襟側領,他抬手揚袖拂去唇角酒液,一派風流。


  那天,明沉一直記得,在滿城煙火裏他的模樣。


  她忘記了那天在崖頂他們最後的爭吵,卻獨獨難忘那一瓶桃花釀的滋味,甜的發澀,帶著青春年少的酸澀氣息。


  一個是俊朗不羈的落拓少年,一個是良善純摯的世家少女。


  他們相約於不歸崖頂,可又因吵鬧最終不歡而散。彼此間的脈脈溫情,像是朋友,又像是戀人。可誰都不願意去挑破這一層薄霧,唯恐驚擾了對方,隻有小心的試探與些許心照不宣。


  誰也不會知道,那會是他們書院時候的最後一次見麵。


  後來,明沉再也不曾聽過那個少年的消息,他沒去書院,消失在了明沉的世界裏


  。


  明沉不止一次的埋怨自己,總覺得是自己的任性嚇跑了他。他終於受不住,所以未有隻字片語,便一直躲著她。


  “他看上去變了好多。”明沉連著喝了幾杯清茶,才平複了自己激動又苦澀的心情。


  “可惜,我如今。頂著張不屬於自己的臉,大概是要困在這豫州城一輩子。不,或許沒有一輩子。我或許,沒剩幾年。”明沉長籲短歎,“還是不見的好,不見,就不會去想那麽多有的沒的了。”


  “小姐,小姐,我們這兒要打烊了,您醒醒。”小二哥敲著明沉倚靠的椅背。


  明沉向他道謝,給了兩個小銀元,便走了。
——

  明沉托吳管事找的活計有了下落,吳管事讓她自己去挑。有錦繡坊裏的繡娘,有替書院抄書的活計,有官府裏的掛名衙役等。


  明沉本想去做抄書的事,可惜始終放心不下對明家的疑案的好奇與惦念,便成了官府的掛名衙役。


  去與不去都隨意,就在官府掛個名,然後每個月拿五兩月銀。不算很多,但明沉自有自己的生財之道。


  在冀州之時,她便常常溜出府去,將自己寫的話本子兜售給書店掌櫃。如此,賺了一筆錢,也有了自己的小金庫。


  她最愛寫些批判癡男怨女的愛情話本,或者是初入江湖的少年郎君快意江湖、瀟灑人間的事情。


  如此,好幾本下來,她的筆名“月下吃瓜”在話本屆算是小有名氣。


  在各大書院裏,她的話本銷量不錯。尤其是那本名叫《嬌俏小冤家》的本子,當年一出書便掀起一陣熱潮。


  那本書封麵卷首如是寫道“儂這月貌花容,萬貫家財,何苦便宜那酸腐秀才,癡盼那負心郎君回心轉意。姑且獨自傾城又傾國,理那呆子作甚.……”


  與大多數才子佳人、終成眷屬的愛情話本不同,她對大家閨秀與破落秀才為愛私奔的事一貫嗤之以鼻。特別是,有的本子裏,那坐擁娘子家產的男子過了幾年又娶新婦的事,她從來看不慣。


  “月下吃瓜”不同於其他書會才人的獨特想法,讓她名聲燥起。


  她去年剛出的新話本《書院小呆瓜》以她一貫的幽默詼諧、俏皮言語,再次在民間廣受好評。


  《書院小呆瓜》講的是一個貴族少女小天才在書院學堂裏發生的趣事。著重描述了一個叫小呆瓜的少年是如何在書院犯蠢,欺負少女小天才。最後被那貴族少女使計,讓少年愛上她之後,便對那個少年始亂終棄。


  自那本書後,“月下吃瓜”封筆許久。


  其實是明

  沉自從燕驚尋走後,便一直慵懶,提不起精神,實在沒了興致寫書。


  就連那本《書院小呆瓜》也是她一時氣憤所作,事後,她自己翻看,都覺得有些羞恥。


  明沉打算重操舊業,繼續寫話本。當然,當務之急,是先去衙門報道。她雖是掛名衙役,第一天也得做足了樣子。
——

  明沉來到府衙內,衙裏有幾個占崗的衙役,並沒什麽人。看來是個輕鬆的活。明沉笑了笑,走進去拜見主簿。


  主簿說了幾句官話,叮囑讓她好好幹,分配了她一個整理卷宗的活。又聽吳管事說起她有幾分武藝,便告訴她若是不想整理卷宗,那巡邏抓捕犯人也可行。


  明沉感激的擺手,連聲道謝。心裏暗自誇獎著吳管事,哎,這一手,真是幹的漂亮。


  明沉歡快的跳著步子,想著回去得好好向吳管事道謝。雖說有姐姐曾救他一命的恩情在,但自她入這豫州城以來,已經很麻煩他了。


  他或是不在意這些,自己卻不能不放在心上。明沉曉得知恩圖報的道理。


  況且若不是吳管事幫自己解決了路引一事,自己怕是不能在城中隨意走動,還要像之前逃亡時一樣東躲西藏。


  明沉打算回家用刻刀雕個物事送給吳管事。她一手使飛刀的技術便是從刻木頭練起的。


  於是,跑去街上買了塊品相好的黃花梨木頭,裹在懷裏,向新柳街桐花巷走去。


  月色下,她的發帶飄起,調皮的轉著圈兒。黃鶯在柳樹枝頭婉轉低吟,樹葉聲嘩嘩作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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