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明月在_36. 作繭自縛
紅芍姑娘的脖子上有著很深的勒痕,勒痕甚至有點發紫的程度。
可見紅芍姑娘上吊的時間已經很久了,絕不是今日裏燕驚尋和明沉一進樓才上吊的。
明沉猜測約莫是昨晚紅芍一替別人辦完事,便被上頭的人用藥迷暈掛在了白娟上。
明沉沒有什麽仵作的經驗,也不會仔細查看屍體的專業的一套。
她曾多次在話本子裏看到凶殺案,有的是靠死者的指甲來破案的。
於是,明沉將目光下移到紅芍姑娘纖長的手指甲上。
明沉碰巧發現紅芍姑娘的左手指甲裏似乎夾著白色的什麽東西。
明沉不敢細看,她轉身看向身後的燕驚尋。
明沉一邊指了指紅芍姑娘的手,一邊訥訥道:“嚴捕頭,你看一下這個,我覺得一定有什麽線索。”
燕驚尋順著明沉手指的方向,很快便注意到紅芍姑娘左手指甲的反常。
他走上前來,蹲下身子。
燕驚尋看了一會兒之後,隨意問了句:“你們誰有針嗎,繡花針也行?”
老鴇搖搖頭:“這個,我身上倒沒有,不如我去樓裏的姑娘房裏幫你要一下。”
燕驚尋立即答道:“不用了,這件事情也暫時瞞著,那個來叫紅芍姑娘的小廝你也要好好敲打敲打。”
燕驚尋剛說完,就偏頭看著明沉,仿佛早就篤定了明沉一定有針似的。
明沉被燕驚尋的目光看得一個激靈,從袖口拿出一個卷好的皮夾。
皮夾剛一展開,便是一排長短不一的銀針。
這種針是明沉母親崔氏給明沉特殊定製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梅花針。
它與繡花針不同,比繡花針要硬一點,要長一點。
明沉往往是將這種針配合毒藥或者迷藥使用的。
明沉不自在的雙眼放空,淡淡道:“嚴捕頭,你要拿哪一根就拿哪一根好了。這些都是銀針,暫時沒有毒性。”
燕驚尋挑了一根長度適中的銀針,他將銀針伸進紅芍姑娘左手的指甲縫裏。
燕驚尋用銀針將紅芍姑娘指甲縫裏的白色東西挑了出來。
明沉心生好奇,剛想抬爪去碰,便被燕驚尋用手狠狠的拍打了一下。
明沉無奈的收回了手。
她手背上的皮膚太過嬌嫩,燕驚尋這一下直接將她的手背打出了紅色的手印。
明沉委屈巴巴的瞧著燕驚尋,眼圈都紅了一小圈:“嚴捕頭,你為什麽不讓我碰碰呀?雖說是你將白色的物質挑出來的,但作為捕頭,我可是也有機會看的。憑什麽隻準你碰,卻不準我碰
?”
燕驚尋瞥了瞥明沉手背上那一道泛著紅色的印子,又看了看明沉過分委屈的小臉。
可能是自己的手勁太重了吧,剛剛把她的手拉開就是了,怎麽還情急之下就大上手了呢?
燕驚尋心裏很是心疼。
他小心抬起明沉的手背,從懷裏拿出一個白色陶瓷小罐子。將罐子打開,撒了一些粉末在明沉的手上。
“這是快速消腫的藥粉,我以前常用的。你自己將這個藥粉抹勻了。”
燕驚尋又把白色的陶瓷小罐子塞到明沉的手心裏。
明沉疑惑的看著他。
燕驚尋揚聲輕笑:“這個小藥瓶,你自己收著吧,就送你了。說不定以後,你還有機會可以用到。我還有很多這樣的。你用完了之後,如果不夠,可以再找我拿。”
明沉心裏頓時問候了燕驚尋的十八輩祖宗。
哦,合著是盼望著她還有下次,是吧。這話說的,怎麽聽怎麽別扭,怪不順耳的。
燕驚尋沒看出明沉隱藏起來的情緒。
他默默解釋了一句:“不是我不讓你碰,是這個東西有毒。你看,這跟銀針上麵?”
燕驚尋將銀針高高舉起,明沉注意到白色銀針上突然出現了的黑色。
明沉震驚的問:“嚴捕頭,這個白色東西居然有毒,它是什麽啊?”
燕驚尋挑了挑眉毛:“什麽是什麽?”
明沉清了清嗓子:“嗯,就是這個白色東西是什麽啊,還有這銀針上麵的毒又是什麽毒?”
燕驚尋低頭觀望著那一小團白色的東西,不得其解。
忽然,他想起來剛剛梁上懸掛著的白色絹布。
他縱腳一跳,將白色長娟從房梁上解了下來。
燕驚尋用手抬起白色長娟,一段又一段的反複細看,終於燕驚尋在長娟上找到了一些撕裂掰扯過的痕跡。
那一處的絹布似乎是被指甲給勾破了細絲,些許細絲淩亂不堪。絹布表麵很毛糙,摸上去也不如他處的絹布柔軟。
燕驚尋用手拍了拍明沉的背部,示意她湊近來看這塊絹布。
明沉注意到這個絹布有被指甲勾破的痕跡。
她好半晌才說:“那紅芍姑娘指甲縫裏的便是絹布的碎屑。可這碎屑上麵居然有毒。那這樁案子,就一定不會是自殺案件。”
燕驚尋笑了一聲:“那你的判斷的理由呢,你說來聽聽?”
明沉信心十足的啟唇道:“其一,如果是自殺案件,那死者應該是做好萬全準備、從容赴死的。而紅芍姑娘左手指甲縫裏的白色絹布的碎屑,可以證明她不
是自殺,甚至她還有過激烈的反抗,想把白色細絹用指甲扯斷,以便逃生而不至於被迫上吊致死。其二,想自殺的人多是割腕或者下毒之類的手段,但絕不會同時好幾個手段並用來自殺,這也太痛苦了!哪有人想自殺,又是上吊,又是自己給自己下毒的。況且這個毒還下得很是隱蔽,沒下在茶水裏直接喝,而是另辟蹊徑的下在了上吊用的白色細絹布上。”
燕驚尋聽來明沉的這一大段話,合起雙手大聲鼓掌。
“不錯,崔姑娘這些日子裏不僅是膽子變大了一點,眼見也提高了不少。”
明沉被誇得有些飄飄然。
她強作鎮定、滿不在乎的樣子,擺了擺手:“謬讚了,謬讚了。小小見解,不成氣候。”
燕驚尋又問:“那崔姑娘再幫我一個忙吧。你用銀針試一下這個絹布,看看上麵有哪些地方是下了毒的。”
明沉接過燕驚尋手裏的長針。
她將長針一一刺過白色長娟,發現隻有一小塊地方下了毒,其餘的絹布上都是沒有毒的。
明沉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燕驚尋,燕驚尋微微頷首。
他扯了扯唇角:“看來,幕後之人也是個高明的人。先是趁著紅芍姑娘熟睡之際,來到她的房間裏。把一早就準備好的白色長娟懸掛在房梁上,又在白色長娟的正下方塗上了一層薄薄的毒藥。毒藥或許是迷藥,或者其他什麽之類的。等他將一切都準備好後,再把紅芍姑娘掛到白娟上。白娟裏的毒素在紅芍姑娘體內擴散,紅芍姑娘或許是因為運氣好,竟然被驚醒了。她拚命掙紮著,用手掰扯著長娟,但終是無力的垂在了半空中。”
燕驚尋頓了一下,轉身看著倒在地上的高椅子,冷嗤一聲:“算盤打得可真是不錯啊。竟然連紅芍姑娘上吊後踢倒在地的高椅都想到了,還將高椅擺成被人踢到的樣子。隻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這高椅從一開始便滿是破綻。”
明沉是真沒看出來,她覺得這個高椅還挺正常的。
她一聽燕驚尋說這把高椅有破綻,雙耳就不自覺地支棱了起來。
明沉心裏很是好奇,也想從燕驚尋那裏學到一點探案的經驗與技巧。但另一方麵,明沉又為自己的無知和蠢笨而感到羞愧。
她知道的實在是太少了,還要繼續學習啊。
明沉心下是百轉千回,嘴裏也情不自禁的問了出來。
隻聽到明沉小心的問了句:“什麽破綻?”
燕驚尋見明沉好奇求知的小模樣,手心又泛起了癢意,他伸手打算去摸明沉毛絨絨的腦袋。
可手剛想伸出去,他就想
起方才自己用這隻手碰了懸掛屍體的絹布,還碰了屍體的手。
如果他就直接用碰過屍體的手直接去碰明沉,明沉大概會很嫌棄,有可能還會因為太過生氣而哭鼻子。
燕驚尋環顧四周,沒找到什麽水盆。
他隻好起身從房裏的桌子上端了一個茶壺,然後就著茶壺裏的水洗了個手。
燕驚尋掏出懷裏藏著的絹帕,快速擦幹了雙手。
總算是洗幹淨手了,燕驚尋再也按捺不住的雙手,從明沉的身後向她的小腦袋飛去。
燕驚尋輕輕的揉了揉明沉的頭頂,他小心注意著,盡量不弄亂明沉的頭發,不然她會生氣的。
明沉很無奈的被揉了一通腦袋,她什麽脾氣也沒有了。
明沉無語的問了句:“那個,可以了嗎?嚴捕頭,你別忘了我剛剛問你的問題。”
燕驚尋將明沉一把從地上鋪著的柔軟毛毯上拉起,牽著明沉的衣袖向那個倒在地上的木質高椅走去。
“你仔細看看這把椅子的高度,再回想一下白娟的長度,對比一下紅芍姑娘的身高看看?”
燕驚尋說著,還踮腳飛了起來。
他指了指半空中:“這裏就差不多是白色長娟垂下來的長度,想起來了沒?”
明沉看著燕驚尋的手勢,腦子裏像是平地裏忽然炸起一陣電閃雷鳴似的劈裏啪啦響個不停。
她總算意識到,方才進了房間後感到的違和感是什麽了。
椅子雖然很高,但房梁很高,故而垂下來的白色細絹並不是很長。而且紅芍姑娘身量小巧偏瘦,她若是站在高椅上,也絕對夠不到懸掛在房梁上的白娟。
所以,這樁案件隻有可能是謀殺。
凶手想要誤導他人的地方,卻恰恰成了破案的關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