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遇浮生_70. 稚子之心
無盡的潮水在身邊環繞著,明沉好像做了一場大夢。
夢裏,是不斷流動的潺潺水聲。
她被裹挾著一路向前湧去。
不知何時,水聲停止了。
一雙小手將她從岸邊拉起。
她懵懵懂懂的睜開雙眼。
入目所及是一間竹屋。
她正躺在床上,穿著一襲白色的衣袍。
門口跑來一個十一二歲的孩童,大喊道:“蘇葉仙長,她醒了。”
然後是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
來人是一個穿著素白衣衫的男子,他的頭發用發帶半挽著,披下一大半垂至腰間。
他麵帶微笑的說了聲:“醒了?可有不適?”
她腦子懵懵的,聽不清他說的話。
她慢吞吞的猶疑道:“這是哪裏啊?”
花香隨著半開著的窗戶傳了進來。
她扭頭看著窗外,又問了一句:“這裏是哪兒啊?好漂亮。”
蘇葉上前要去拉她的手,替她把脈。
她怏怏不快的拿開手,慢吞吞道:“你做什麽?這裏是哪裏?”
那個十一二歲的孩童連忙道歉:“蘇葉仙長,我昨晚在海邊撿到這個人。她一直睡到了現在。我看她的頭被撞得不輕,受傷昏迷,許是腦子被撞壞了,言語也糊塗了。仙長,不要與她計較。”
蘇葉淡笑:“無事。我來給她看傷,病人生了病,脾氣不好,可以理解。”
他話語剛落,便強硬的扯過明沉的手腕。
右手搭在了明沉左手手腕上。
明沉不住掙紮、嘶吼,罵他是壞人。
他都不予理會,還特地看了看明沉的後腦勺。
“拿點治外傷的藥來。”
“是,蘇葉仙長。”小童退下了,門也隨之關上。
明沉惡狠狠的看著他:“喂,放開我,聽到沒有。你這個壞人,我問你話,你都不回答我。這裏到底是哪裏?”
蘇葉將人放回軟榻上,微微一笑:“問別人之前,好歹得告訴我你是誰吧。沒禮貌的小家夥。”
明沉杏眼都瞪圓了,她才不是什麽沒禮貌的小家夥呢。
她可是.……。
明沉越回想腦子越懵,頭也開始一頓一頓的痛了起來。
她痛苦的蜷縮著身體,眼角的淚水不住的滴落,染濕了枕衾。
蘇葉冷冷道:“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那都是一些令人煩惱的前程往事。你問我,此為何處,這裏便是傳說中仙人所住的島嶼。浮璃仙島,碧海忘憂。再多的愁苦盡在昨日,你不必再自尋煩惱了。”
他往明沉嘴裏塞了一顆白色的藥丸。
明沉腦袋的鈍痛瞬間就消失了,她不再落淚,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默默的盯著蘇葉看。
蘇葉見床上的少女終於安靜下來,淡然一笑:“你既然能來到此地,說明此地與你頗有緣分。既來之,則安之。安心過你以後的日子吧。”
明沉怯懦的一口氣問了很多話:“可我想不起來我是誰,我的過往又是一片空白,我總覺得還有好多事情我未曾做完。我也不知道什麽浮璃仙島。我很害怕,你是壞人嗎?你會傷害我嗎?”
“來到此處的人皆是沒有過去的人,你不必害怕。我是這個島上的藥師,我叫蘇葉。”
“我不知道我叫什麽。”明沉聲音軟糯。
“我知道。你以後便叫浮白吧。你是順著河裏的暗河一路漂在大海,又恰巧被海水送上了岸邊。島中弟子居民又皆穿白衣。記住這個名字,浮白。”
蘇葉仙長有事出門去了,他叮囑明沉好好躺在床上養傷,不要亂跑。
房內隻剩下她一個人。
她艱澀的叫著“浮白”這個陌生的名字。
浮白,她以後就叫浮白了嗎?
為什麽說這個島上的人都是一群沒有過去的人。
是他們也像她一樣忘記了自己過去的事情嗎?甚至還包括自己的名字。
她曾經應該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還有很多她關心在乎的人。
可她想不起來,全都想不起來。
浮白摸了摸自己後腦處的傷口,蘇葉藥師已經將它上藥包紮好了。
入手的是一大塊綿軟的厚紗布。
仙人,浮璃仙島。
浮白記得自己是從一個河裏跌落下來的,湖畔好像有人在大聲嘶吼著她的姓名。
她不知道那人喊的是哪幾個字,但每每一回想起那個聲音,她就很是傷心。
所以,她明明是不慎落入湖中的,怎麽會來到這個莫名奇妙的地方。
還說是什麽仙人所住的島嶼。
浮白隻是腦中一片空白,空空如也,但並不是個傻子。
她好像記得世上是沒有仙人的,所以哪裏會有什麽仙人所住的島嶼呢?
這個島很不正常。
浮白想著想著,頭又垂了下來。
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那個壞人蘇葉藥師。
他對她的態度好凶啊。
開始扯的她的左手腕都紅了一圈,隱隱生疼。
上藥的時候也很粗魯。
不管浮白配不配合,直接按住她,往她身上灑藥粉、倒藥酒。
浮白好疼,
她對那個壞人藥師吼著,蘇葉也並不當一回事,依舊我行我素。
如果是他,他一定不會這麽對自己,還會哄著她。
等等,那個他是誰。
浮白扶著自己的下頜,讓自己不會因為頭部太過疼痛而驚喊出聲。
她的臉上浮現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浮白勸著自己不要多想,安心睡下。
那個壞人藥師怎麽說也是她第一個看見的男子,是他救了自己。
他應該不會對她怎麽樣吧。
人都有雛鳥情節。
浮白遠在異島,無依無靠,身無分文,又忘了自己的往事。
那個名叫蘇葉的藥師賜給她姓名,這個叫浮白的名字便刻在了她的心上。
她在這一天失去了名字,卻又擁有了一個新的名字。
——
黎未湖畔
燕驚尋已經在黎未湖底找了一天一夜了。
他在湖底遊了好幾遍了,也沒有找到掉落在湖底的明沉。
他失望的從湖水中爬起。
玄色衣衫上的血跡早已被湖水徹底衝刷幹淨,緊緊的貼在了他的身上。
燕驚尋無奈的躺在了大樹底下。
怎麽辦?
他翻遍了整個湖,也找不到自己的橙子。
他恨自己又遲了一步,沒能及時將明沉撈起來,沒能及時解決掉那些黑衣蒙麵的刺客。
若是他沒有告訴明沉自己在雍州朔方郡的黎未湖見到了這個圖案,明沉她不會急急忙忙的來到黎未湖,更不會出了這種事情。
燕驚尋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罪人。
他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自己身上。
在明沉的許多事情上,他永遠遲了一步。
當年的不歸崖、當年的明府,是這樣;而現在的黎未湖更是這樣。
如果錯過也是一種命數,那他偏不信命!
他要的是永恒的相守,而不是短暫的相逢。
燕驚尋盯著清澈見底的湖底,慢慢的笑了。
他拿出了一個竹製短哨,放在唇邊輕輕吹響。
哨聲三短一長,這是有緊急要務的象征。
片刻之後,影樓裏的影子便過來了一批。
同樣穿著黑衣的蒙麵刺客,隻是腰間多了枚影樓的掛牌。
來人大多是一些掛著金質掛牌的刺客,也有一些掛著銀質掛牌的刺客。
這些都是樓裏的頂尖刺客。
有的擅長殺人,有的擅長追蹤,有的擅長使毒,有的擅長易容。
平日裏他們都
隱藏在三教九流裏過著各自的生活。
隻有有要事時,他們才會出來接任務。
除了眼前的這些人外,影樓裏最多的是腰間掛著木製掛牌的刺客。
那些人負責日常的簡單任務。
他們靠在影樓接活過活,基本都常駐在影樓內部。
燕驚尋看著眼前的這一批刺客,厲聲道:“查。給我查清楚,前兩天來黎未湖的刺客的身份,以及買通這些刺客殺人的幕後之人。三天內,我要知道他們的名字身份。”
“諾。”一群黑衣蒙麵的刺客躬身回答,很快就用輕功飛遠了。
黎未湖畔,又隻剩下了一個燕驚尋。
他幽深的鳳眸盯著這個吃人的湖水,臉上是麵無表情的冷寂。
耳邊忽然傳來衣袂飄飄的聲音。
燕驚尋想也不想的直接扔了一把短匕首過去。
空氣中,傳來誇張的喊叫聲。
子言憤憤不平的跳腳說道:“少樓主,你這也太惡毒了吧。我才剛來,你就朝我丟刀子,還好我躲得快。你的良心呢?虧屬下在影樓裏聽到你的哨聲,以為你出了什麽大事,就慌慌張張的急忙趕過來。我才從兗州趕回雍州,連一口熱水都沒來的及喝,我容易嗎我。”
“怎麽是你?”
子言關心的暗諷道:“怎麽不能是我啦。少樓主,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衣衫上全是水,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剛剛在湖裏走了一圈。頭發也亂糟糟的,全是水。你這副模樣,若被那個崔姑娘看到了,你看她會不會喜歡你。”
“若是能再見到她,就好了。”燕驚尋苦澀一笑。
子言這個缺根經的家夥,總算意識到了不對勁。
“少樓主,什麽叫再見到崔姑娘,她不是回豫州了嗎?你回豫州找她吧。我跟你說,隻要你不要這層臉麵,一個勁的往她身上湊,她遲早會喜歡上你的。不是有那句話來著,美女怕郎纏。”
燕驚尋被他逗笑了:“是好女怕郎纏。讓你多讀一點書,你的書都讀到別人肚子裏去了。至於你說的崔姑娘,她不在豫州了。我與她一道來到黎未湖邊,她掉進了黎未湖中,我找不到她了。”
子言訝然:“崔姑娘,在湖裏?這個湖又不大,怎麽會找不到?”
燕驚尋長歎了一口氣,悵然的說道:“可我翻了好幾遍,尋了一天一夜,人是真的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