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帝之類我
入秋後不久，京城就迎來了一年一度的秋獵。
營帳中，連清看著正在收拾衣物的蘇嫣，默默歎了一聲，卻不想被耳尖的蘇嫣給聽見了。
蘇嫣回過頭，笑著問道：“不想去？”
連清輕輕點了下頭，確認了蘇嫣的猜想。
以往他參加秋獵都是一路劃水，很少真的下場打獵，可是這次出宮前馮曆公公特地“提點”了他兩句，顯然是陛下不想再輕易放他過去了。
蘇嫣也知道這是沒辦法拒絕的事，故而笑著打趣道：“你最近可是越發懶了。”
連清笑了笑，沒有否認這個指責。
他也覺得自己是有點懶了，以前無事時還常與蘇嫣出門遊玩，現下卻不行了，一到休沐就窩在家裏，連他原來已經完成了半截的畫作都許久沒動筆了。
蘇嫣伸手給連清整理了下衣襟，眨了眨眼睛，玩笑道：“給陛下個麵子。”
連清莞爾一笑，頗是“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隨後，連清與眾人一道進了山林。
蘇嫣今日身上不方便，現下更是腰酸背痛，所以沒有一同前去。倒是連清走前曾說，要是等他回來的時候蘇嫣舒服些了，便帶著她到附近轉轉。對於此事，蘇嫣自然欣然應允。
下午時分，連清率先回到了營地，但當時昭元帝回了帳篷更衣，所以二人沒有碰麵。
等昭元帝回來之後，就隻看見了滿目的獵物，卻不見獵者。
昭元帝看著場上的獵物，瞥了眼身邊的馮曆。
馮曆立時介紹道：“這是宣王殿下的打來的，方才殿下將獵物送來之後就去帳篷更衣了。”
昭元帝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又等了片刻，昭元帝還是沒看見連清的影子，再一次側頭看向了馮曆。
馮曆揮手找了個小太監去詢問情況才得知連清已經帶著蘇嫣出了營地，他隻好低聲如實稟報給了昭元帝。
昭元帝聞言微不可見地抽了抽嘴角。
行吧。
接著他以拳抵唇咳了幾聲，沉聲道：“方才在場中的都是誰？”
為防止出現意外，禁軍派了許多人分布在獵場中，統領手下的數十位校尉更是輪番上陣。
因此昭元帝的問話一出，幾名身著鎧甲的校尉站了出來。
昭元帝又問道：“宣王是如何獵來了如此多的獵物？”
平心而論，這獵物鋪滿台的場景眾人也是很長時間不見了，上一次看見還是明徽長公主的駙馬葉將軍在京的時候。
回話的是禁軍統領蘭將軍的一名心腹，名喚蕭義。
他上前一步，抱拳稟告道：“宣王殿下箭術高超，專射向獵物的腿，讓它們無法逃跑，而且一箭不空……”
蕭義說到此處突然莫名其妙的頓了一下，昭元帝側了側頭，問道：“為何不說了？”
“是臣覺得方才失了言。”蕭義如是說道。
昭元帝好奇道：“何處？”
“一箭不空。”接著蕭義解釋道，“
這話不對，宣王殿下還是空了一箭的。方才宣王殿下看見一隻懷了崽的母鹿便故意射偏了，所以空了一箭。”
昭元帝聞言沒有怪罪蕭義，反而大笑一聲，道：“老九類我。”
這話一出，底下的大臣們心裏一驚。
有沉不住氣的人就想要張口，幸好被旁邊的同僚一把給薅住了。
最後還是刑部尚書謝大人起身出列，打趣似的說了一句，“陛下這話倒有些像是太祖了。”
太祖當年誇讚自己的孩子經常用“類我”二字，以至於在當時的民間蔚然成風。
謝尚書抬頭與昭元帝對視了一眼，隨即笑著說道：“聽聞陛下少年時在圍獵場碰見了一隻鹿，見它即將為母，便把它放歸了山林。今日宣王殿下之舉頗有陛下當年之風。”
昭元帝含笑看著謝尚書，意味深長地說道：“謝卿說的是。”
若說方才眾人的心思還是懷疑，如今昭元帝一語定音，話裏話外的告訴他們，他就是那個意思。
諸位大臣誰也不是傻子，這番對話聽完，在聯想到昭元帝近來囑咐了許多事情讓連清去做，大家就都明白昭元帝是想讓連清入住東宮了。
雖然有不少人欣賞連清最近展露的能力，可不是每個人都是看好他的，這不當下就有人跳了出來。
禦史出身的羅大人在台下哭喪著臉，揚聲喊道：“陛下，宣王殿下雖說品行無虧，但淑嘉貴妃可是百越人啊。請陛下千萬要三思！”
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羅大人雙眼瞪得極圓，乍一眼看上去，倒有幾分當年藺相如為著和氏璧與秦昭襄王拚死一搏的氣勢。
昭元帝一聽這話，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他眯了眯眼睛，聲音毫無波瀾，“羅大人是說越州不是我大周的土地，越州百姓不是朕之子民？”
羅大人一愣，這話在心裏想想也就罷了，若是讓他說，他是絕不敢說出口的。
羅大人頓時滿頭大汗，急忙解釋道：“臣不是這個意思……”
“哦？”昭元帝始終麵無表情，“那你是什麽意思？”
“臣隻是覺得宣王殿下不合適當太子。”羅大人又將話題扯了回來。
昭元帝扯了下嘴角，語氣極為平靜地問道：“那你覺得誰合適？”
“自然是名正言順之人，比如端王殿下、景王殿下和信王殿下。”羅大人道。
羅大人的話音落下後，在場無一人作聲，寂靜的都有些詭異。
自從太子被廢後，康王、成王相繼被廢，十二皇子還未成年自然不在備選之列，故而如今能入主東宮本就隻剩了四人。
就這麽詭異的沉默了半響後，昭元帝突然冷笑一聲道：“羅大人既然心裏這麽有主意，不如朕這皇位讓給你來做，你看如何？”
此言一出，眾人心裏皆是一驚，忙齊聲道了句“陛下贖罪”。
昭元帝一聲輕笑，身上原本收斂住的作為帝王的氣勢瞬
間釋放，冷聲道：“你們拜我作甚？既然羅大人都能替朕做決定了，你們何不去拜他？”
昭元帝的語氣中還透著幾絲易察覺的好奇，似乎對這個問題真的很疑惑。
昭元帝話音剛落，緊接著又是一遍整齊無比的“陛下贖罪”。
而那位羅大人早在昭元帝說出上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趴伏在了地上，如今正渾身發抖，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昭元帝一眼都沒看向他，而是掃視著場內的大臣們，緩聲說道：“太子既是朕的兒子，也是大周的儲君。朕立太子一是為了百年之後有人祭奠，二是為了大周能世代延綿。卿等都是我大周的股肱之臣，當以國事為重，幫助朕和太子治理好大周。”
眾人聞言齊聲應是。
在知道連清將為儲君的事板上釘釘之時，他們也再次發現他們這位陛下僅僅是脾氣好而已。若真的觸及到他的雷區，他便會與其他帝王一樣的威嚴、一樣的不容置疑。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這從來不是句空話。
當然，這一番爭鬥蘇嫣和連清誰也沒聽到。
身為當事人的連清早就在把獵物送回來之後就去找自家夫人了，這場因他而起的風波自始至終都不見他的出現。
當趙凡前來稟報此事時，蘇嫣和連清正在樹下休息，馬兒則在附近吃著花草，氣氛很是安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