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生與死
當王琳琅從昏迷中醒來時,她感覺自己全身都在痛,每一個細胞,每一個分子,每一個原子,都在叫囂著好痛好痛。然而,她卻忍著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其實,她是一個痛感很低的人。就算一個小小的傷口,一點點的疼,她特殊的體質會將這點痛放大,使得她比常人覺得更痛更疼,但是,師傅曾教導她說,若是周圍沒有真正愛惜自己的人,那麽就算是再痛,痛到想要去死,也不可大喊出聲,喊了也是白喊,反而使得自己白白丟掉了風度。
她輕輕地呻吟了一聲,睜開了眼睛,這才發覺自己全身包裹得像是木乃伊,正躺在一張柔軟之極的床上。
一雙彌散著點點血絲的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望著自己,那樣地專注,那樣地深沉,那樣地陰霾,唬得剛剛清醒過來的王琳琅嚇了一大跳。
“幹什麽?不會是又想著挖掉我的眼睛吧?”她怒氣衝衝地說道。可是,她太過虛弱,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表情,有一種扯著扯著虎皮做大旗的虛張聲勢之感。
蕭博安笑了,他這笑容極美,仿佛是心事得到了釋然,又像是在嘲笑眼前的人在不自量力。
“你人是我的,眼睛自然也是我的。讓它們乖乖地長在你的眼眶裏,豈不是更好?要不然,挖下了你的眼睛,你變成了一個瞎子,我要一個瞎子何用?”他的話一如既往地毒舌與難聽。
“蕭博安,你的救命之恩,好似我已經還得差不離了吧,”聽著他的話,王琳琅覺得自己的老血都要噴出幾口,也顧不得身上傳來的那陣陣劇烈的疼痛,她氣急敗壞地說道,“我從馬蹄下救了你一命。又幫你殺掉湖邊那些放暗箭的殺手,為你贏得了一線生機。這些足可以抵消你對我的救命之恩了吧!你快點把那張賣身契拿來,我要把它撕毀。”
“你既已簽下了賣身契,那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蕭博安一字一頓冷酷無情地說道。
“蕭——伯——安——你個混賬王八蛋———總有一天,我要吃了你的肉,喝你的血!”王琳琅覺得自己的肺好像已經撐到了最大容量,再稍一點氣,它就有可能爆掉。極度的憤怒,像是一把火地,點燃了她的全身。她頭一偏,竟生生氣暈了過去。
“進來吧,幫她換藥。”他對門外低聲說道。
風三娘捧著紗布,長生提著藥箱,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公子,就算要給小舞重新上藥,也用不著把她激得給生生暈了過去吧?”風三娘實在忍不住了。自家主子也不知是發什麽瘋,不顧自己嚴重的內傷,親自守著小丫頭一天一夜,好不容易等著人家醒了,又生生地將人氣暈了過去!這腦思路,她可真正是搞不懂。
長安卻是憂心地望著蕭博安,“公子,您趕緊去休息吧。上次,您的內傷還沒有好,這次您又傷上加傷,還把那麽珍貴的藥丸給了小舞這丫頭,那您這內傷隻能靠自己慢慢養著了。”
“公子,您把大還丹給小舞吃了?”風三娘驚詫地問道。
公子一向冷心冷情,像是一塊萬年的寒冰似地,對任何投懷送抱的女人,都是一臉嫌惡,避之唯恐不及。對於男女之間的情事,更是避如水火,一直過著清心寡欲的和尚般的日子。
作為近身暗衛,她都暗自憂慮,唯恐公子腿間那玩意,除了如廁,其它的功能會漸漸退化。現在好了,他終於開竅了,終於有特殊對待的人了。雖然這個女孩身份特殊,雖然她還是一個沒長成的野丫頭,但總歸可喜可賀!
“是啊!”長生在一旁恨恨地說道,“不然,你以為這丫頭受了這麽重的傷,怎麽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醒過來?而且還能夠如此生龍活虎地跟公子吵架?”
“那她怎麽暈過去呢?”風三娘斜睨了長生一眼,眸中是絲絲嗔怪與蕩漾的情波。
長生俊臉一紅,像是被電到般,趕緊走遠一步,嘴裏回道,“氣血不足,氣暈了!”
“別再廢話了,快點給她換藥。另外,三娘,天氣漸熱,不要把她包紮得那麽厚,盡量讓她舒服一點。”
“是!”風三娘喜滋滋地領命道。心裏為主子的體貼感到欣慰不已。果然是,不開竅則已,一開竅就感天動地。瞧瞧,一向眼中隻有自己的主子,竟然也懂得了為他人著想了!
“長生,”那道似冰如鐵的聲音繼續說道,“阿紹派人送來的藥材,盡可能地選些好的,熬給她喝,我要她的身體,恢複得跟以前一模一樣,不要出現一絲一毫的差池!還有,她的身上,不得留下一絲一毫的疤痕!她那被利刃劃破的右手,我要它完好如初。”
“是!”長生跟著領命。
蕭博安轉身,不再理會兩個如同二貨般的下屬,邁步走了出去。
胸中傳來些微的痛意,但是卻掩不住他心裏那淡淡的喜悅。真好,看到那個小丫頭勁頭十足地跟自己頂嘴,真得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想到先前,她躺在那裏一動不動,氣息衰弱的樣子,他就是一陣後怕!
她應該是生機勃勃地,充滿了用不完的活力,有著使不完的勁,像是野草一般頑強,又像是向日葵一邊燦爛。而不是那般躺在那裏,虛弱得像是隨時會斷氣的樣子。
現在,她醒了!怒瞪著一雙眼睛,像是一個炸了毛的貓一樣,跟自己吵成一團!
想到這兒,蕭博安嘴角不有地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但隨即,他腳下猛地一滯,心中咯噔一聲響。他的手不約地拂向了自己的胸口,感受那一下快似一下的心跳,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俊臉就是一白。然後,他像是受到什麽打擊一般,踉踉蹌蹌地朝前走了兩步,然後扶著牆,拖著兩條重愈千金的腿,艱難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當王琳琅再次醒來時,她看見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風三娘,還有被她挑逗得臉紅紅如蘋果似的長生。
“哎呀,辣眼睛,辣眼睛,”王琳琅捂著自己的臉,眼珠卻透過手指尖的縫隙,偷偷望外看。
風三娘不禁鬆開自己的手,長生那被鉗製的手,一下子得到了自由,它閃電般從風三娘那高聳的胸脯移開,然後那手,還有那手的主人,像是受了炮烙之刑般,整個紅得如蝦子,一彎腰,一彈跳,竟生生又從窗口跳了下去。
“風姐姐,你又在欺負長生了,”王琳琅的小臉也紅彤彤地,像是桃子一般,甚是好看,透著一種健康的紅暈。
“哎呀,這不是無聊嗎?逗逗那傻小子也挺有意思的!”風三娘渾不在意地揮著帕子說道。
“風姐姐,你老是把長生撩得火燒火燎地,也太不負責了,不如,敢明兒,你將他拐到你的床上去了得了!”王琳琅唯恐天下不亂地慫恿到。
“真給拐到了床上,那小子還不得一把藥給毒死我?”風三娘不讚成地跺跺腳,“哎,小舞,今日你看起來精神多了?”
“是啊,我覺得我又渾身充滿了力氣,元氣滿滿啊!”說罷,她抬起自己的雙臂,想要秀秀自己的肱二頭肌,卻扯得腹間一陣隱痛,不約齜牙咧嘴,眉頭皺成了一團。
“看你嘚瑟的,快點躺下,好好歇著。”風三娘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將她重新按到了床上。
“風姐姐,綠蘿呢?我記得在昏迷時,隱約聽到了蕭博安的聲音,還聽到了文軒的聲音,唯獨沒有綠蘿的隻言片語,她還好嗎?”
風三娘神情一僵,動作有一刹那的停滯,但很快,她便恢複了常態,揮著她的花帕子,嬌笑著說道,“她啊,她回鬆江府的老家去了,她小時候在那裏定了一門娃娃親,這不,家裏來人接她回去成親去了!”
王琳琅有些怔住了,她靜靜地看著有些慌亂的風三娘,冷靜地分析道,“風姐姐,你撒謊!綠蘿是個孤兒,哪裏有什麽家人?而且她暗戀著你家公子,怎會舍得他,去另嫁他人?”
風三娘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消退,散去,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隨即無比平靜地說道,“是的,她死了,兩隻暗箭射中了她,有一隻直插心髒,當場就死了。”
王琳琅突然有些恍惚,那個美貌豔婢,那個對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樣樣都看不順眼的綠蘿,就那樣死了?在花一般美好的年齡,就那樣無辜地死而在一場陰謀的暗殺之下?
這真是太他媽地悲哀呢?這樣一個小人物,本來無足輕重,原可以過著平凡而普通的日子,嫁人,生子,相夫教子,操持家務,然後慢慢地老去。現在卻因為重重的陰謀,變成了一個枉死的一個炮灰,一個沒有任何作用的炮灰!想到這兒,王琳琅突然覺得一種無力的哀傷。
生命是如此脆弱,好像隨時都可能被命運的風暴所折斷。而她能做些什麽呢?好像什麽也做不來,唯有將自己變得更強,再強,才能保住自己,保住自己想要護住的人或事。
------題外話------
春風十裏,不及你會心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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