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後事
他靜靜地躺在那裏,麵目寧靜,神色淡然,好像是睡著了一般。可是,睡著的人,怎會躺在寒玉冰塊之上?睡著的人,怎會周身放著那無數散發著香味的藥草?睡著的人,怎麽如此無聲無息,無知無覺?
是的,他死了!從此,世上所有的喧囂,歡樂,悲苦,都將他與無關。那些憤怒,那些抱負,那些情仇,再也不會灼傷他的心。而她的世界裏,再也不會有他!
師傅!
她嘴唇微動,吐字無聲地念出了這兩個字。然後,她便如石雕般,孤寂地站在那裏,望著棺木中的人,靜靜地流淚。
廳內正在祭拜的人群,驚愕地望著那個女孩。她突然掀開棺木的行為,完全不合禮數,甚至有點驚駭世俗,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提出質疑。
他們隻是呆呆愣愣地望著那個纖細瘦弱的女孩子,看著她站在那黑漆漆的棺木前,扒著在棺木上,靜靜地望著裏麵的人。她沒有嚎啕大哭,沒有尋死覓活,沒有悲痛欲絕,就那樣安靜地流著淚。可是,這無言的悲傷,卻是最牽扯著人的情緒,最是觸動人心!
王導揮揮手,示意大家一切照舊。
前來吊唁的人們,依次上前點香,施禮拜祭。那跪坐於地的王家下一輩子侄,則跪地磕頭,作為謝禮。
廳堂裏一時間悲聲戚戚,哀傷綿綿,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般,壓得人心裏喘不過氣來。
王導的身子像是一張弓,似是不堪重負般,微微地向前地佝僂著。他默默地望著廳堂上那個嬌小的身影,視線下行落在那黑漆漆的棺木之上,心中頓時一痛,眼睛一陣模糊。
他的十一弟啊,風華冠絕天下的十一弟啊,就這樣死了,死得這般地出乎意外,又是這般地情理之中!他死了,可是他用他的死,助王家渡過了這次危機。
可是,這樣的犧牲,卻不是他想要的。他的十一弟,怎可死在了他的前麵?他還這麽年輕,還有大把的年華在前麵,可是,他卻死了!
想到這,王導的心又是一痛,他那蒼老的身軀,晃了晃,似乎要跌倒。旁邊的忠仆,趕緊地衝過來,想要攙扶著他。可是,他大手一推,將那人推到一旁。他挺直了背脊,站直了身子,像是一座大山般,穩穩地杵立在大堂之上。
他慢慢地往外走,走到那敞開的大門處,視線側轉,望向隔著一條長街的巷外。那裏聚集著眾多的布衣百姓。他們身著布衣,腰間纏著一根白布,一個接一個地,跪在地上,往著王府的方向,磕著頭,施著禮。然後,再一個接著一個,默然地離去!
十一郎啊,十一郎,你雖是死了,但是你的名聲必將流傳天下!你寫下的詩集,你彈奏的樂曲,你半生的癡情,你在任上的業績,你的以身救駕,你一切的一切,必將會在史書上留下濃墨淡寫的一筆!
就在王導的心情起伏不平的當兒,門前突然傳來一陣喧囂。一隊禦林軍護著幾個太監一路而來。那為首的太監恭敬地捧著一個盤子,盤子上放著明黃的物什。他們疾步匆匆地穿過自動分開的人群,正往這邊疾步而來。
“大老爺,陛下派人傳旨來了!”管家一路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吩咐下去,大家到院內接旨!”王導扭頭對著那管家下令到。
當王琳琅被長安拉扯著,跪倒在院子裏那斑斑駁駁的青石板上是,她感覺自己的心痛得都有些麻木。
那個老太監拿起一張黃色的錦帛,神色悲憫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就展開來,抑揚頓挫地念了聽起來。
那些文言文晦澀拗口,聽得她本就有些昏沉的腦袋,更是渾渾噩噩。她像是一個局外人般,冷冷地看著,冷冷地聽著,根本就不在意。
師傅為救老皇帝死了,作為補償,就被賜予那麽高的榮譽稱號——榮國公!榮國公,榮國公,多麽好聽的名字,可是,這些身後的虛名要來有何用?如果可以,她多麽希望時光可以倒流,師傅還在西部犄角旮旯裏做著他的小小縣令,她還陪在他身邊,做著他無憂無慮的小徒兒!
師傅!王琳琅的心裏默默地喊了一聲,心裏的空虛感越發地強烈。
“王公,王大人,這裏還有一封聖旨,是頒給王氏琳琅的!”那老太監朝著那領頭的王導和王涵露出一個微笑,恭敬地說道。
“有老公公了!”倆人帶著一眾人,再次跪拜在地上。
兩個婢女打扮的人,聞言趕緊地拉著王琳琅起身。她們牽引著她,寂然無聲地走到那王導身邊的另一側,然後示意她在那裏跪下。
那老太監深深地看了王琳琅一眼,從盤子拿起另一份聖旨,對著王琳琅念道。
他劈裏啪啦地念了一大通,腦袋裏有些木木的王琳琅,有些暈頭轉向,但是大致還是搞明白了那其中的意思。
這封相當艱深晦澀的文言文,之乎者也一大堆,其大概意思說是,她身手不凡,不輸男兒,三護太子,救太子於危難之中,所以朝廷為了感謝她,封她為林芝縣主,賜林芝縣及轄下五個鎮作為封地。
周圍的人投來極其豔羨的目光,王琳琅直覺得有些恍惚。林芝縣,這個聽起來像是靈芝的縣,正是師傅曾經任職過的地方。朝廷將它賜給她作為封地,難道是一種變相的彌補?
“謝主隆恩,”她像是一個機器人似地,在王導的示意下,從那老者那裏接過聖旨,金冊,封印等一應物什。
管家拿著一個錦囊,匆匆地塞進了那公公袖中。那老太監也不客氣,坦然地收了那禮之後,便領著一群人匆匆地離去。他們來的快,去的也快,很快,院內立刻恢複原來的秩序。
陸續地,有人來拜祭。
可惜,這些人,王琳琅大都一個都不認識,她也不想認識。她隻是跪坐在那裏,要麽往火盆靜靜地投著火紙,要麽默默地發著呆。周圍那些同輩的兄弟姐妹,想要跟她說說話,但沒說幾句,都被她那一臉冰霜的樣子給冷了場。
她在自己的世界裏,別人進不來,她也不想出去。她就那樣跪在那裏,整個人冷漠疏離,像是用一道堅硬的殼,將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
------題外話------
我在星光下,獨自走著,路上停留了一會兒,我看見黑幽幽的大地,展開在我麵前,用她的手臂擁抱著無數盞燈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