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奇怪的要求
王琳琅是在拂曉時分回到自己的院落裏的。她一身孝衣血跡斑斑,臉上是冷漠之極的冰寒之色,步履更是沉重似是有千斤之重。但是,無論是各院的主子,還是那些奴婢小廝,都沒有人敢上前詢問究竟。
他們隻是遠遠地看著,眸中翻騰著各種情緒,有豔羨的,有嫉妒的,有同情的,有憐憫的,甚至還有恨意的。但是,不管是哪一種,王琳琅視若無睹,,她慢慢地走著,回到了自己所住的院落之中。
小藍正在院中焦急萬分地走來走去,見到她進來,臉上掠過一抹欣喜之色。正待開口,卻又看見她那紅痕般般的白衣,心中頓時一緊。
“小姐,你這是——————”她急急地開口問道,臉上一片擔憂之色。
“小藍,我餓了,你去準備一些吃食過來。”還沒有等她說完,王琳琅就打斷了她的話。
“啊————?”小藍有些驚愕,這是這麽幾天來,小姐第一次主動要求吃東西,也許是太過突然,她陡然一下沒有反應過來。
肖財瞥了一眼王琳琅的衣裳,正待開口說點什麽,就突然看到了兩道身影正從院外匆匆地走了進來,他連忙住了口,扯了扯那微微有些怔愣的小藍一把,“走吧,去給小姐準備吃食。”
說完,便拉著有些摸不清情況的小藍,走了出去。
“小舞,你又跟別人打架了嗎?”長生一進房,就看見了她那斑斑血跡的白衣裳,他不約驚愕地睜大眼睛,一個跨步,就竄到她的眼前,語帶擔憂地說道,“快,快給我看看你的肩膀,都已經被削了那麽一大塊肉,你怎麽還不好好愛惜你的身體,非要搞個傷上加傷嗎?”
“不是————”王琳琅隔開他伸過來的手,卻不願多做解釋。隻是對著他身後的風三娘靜靜地說道,“風姐姐,我有點事找你。”
她的眼光很平靜,語氣很平淡,仿佛已完全忘記了昨晚她對這倆人生起的嫌隙和隔閡。
“什麽事?”風三娘緊緊地盯著她,不放過她臉上的一絲表情。可是,眼前之人,麵色平靜,神色淡淡,根本什麽也看不出來。
“風姐姐,你那裏有春宮圖嗎?我想要看春宮圖,越多越好!”她的話直截了當,將麵前倆人完全炸得灰頭黑臉,完全僵立當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都怪你,都怪你,”長生的娃娃臉露出一抹極端的窘迫,他紅著臉,用手直直地指著風三娘,嘴裏嚷嚷道,“你非要在小舞麵前,對我動手動腳,害得小舞小小年紀,就要看春宮圖。你————”
他似乎是說不下去,急得眼睛一紅,竟生生地流出淚來!
這一刻,他心裏千般地糾結,萬分地後悔。風三娘時常地對他摸上摸下,極盡挑逗引誘之事,搞得他既慌張,又新奇,更兼心裏那隱隱的期待,暗暗的騷動,以及種種不能明說的悸動,所以每一次他明明可以拒絕,卻忍不住任由那女人對他為所欲為。可是,現在,小舞竟————
風三娘如同雷劈般怔立在地,她呆呆愣愣地看看長生,又茫茫然地看看王琳琅,臉上不由地掛上一抹訕笑。然後,她習慣性地一扭腰肢,掏出腰間的帕子,捏著蘭花指,在空中挽花般一揮,剛要嬌笑著說點什麽,卻突然似想到什麽般,放下手中的帕子,收斂起臉上蕩漾起來的笑容,正色地問道,“小舞,你是認真的嗎?你當真要看春宮圖?要不要等幾年,等你再大些再看?”
“不,我現在就要看,風姐姐,你能不能現在就去將紅袖招,將裏麵珍藏的所有春宮圖,都找出來,我即刻就需要。”王琳琅的話落地有聲,表情嚴肅,根本就不似是在開玩笑。
這———這———這————
這樣荒唐的請求,在這樣悲傷的時候,真得是匪夷所思,讓人根本就是一頭霧水。完全摸不著頭腦。
但是,小舞的樣子,卻再是真實不過。她的眸中,似是有濃稠得如同黑夜一般的暗色,從最底的深處冒出來,它上湧著,擴散著,蔓延著,似乎要將周圍的世界給全部地吞噬掉。
發生了什麽事?小舞的眼中怎地有了這般的顏色?
風三娘心裏一個咯噔,但是聰明如她,也明白此時縱算是追問,這個固執的小女孩估計什麽也不會說。
“好,我去拿。”她行了一個禮,深深地看了王琳琅一眼,便匆匆地退了下去。
“小舞?你怎麽了?”長生一把抓住扯住了她的衣袖,同時將手探向她的額頭,“沒有發燒啊?”
眼前這個單純溫暖如陽光一般的大男孩,雖然醫術高超,但是心思單純,擁有一顆赤子之心。
“長生,你喜歡風姐姐,是嗎?”王琳琅直直地望著眼前之人。他的眼裏,似乎有無數陽光在裏麵跳躍,無端地讓人心中一暖。
“那個————那個————”長生的麵募地一紅,他躲閃著眼睛,不敢與王琳琅對視。淚珠還掛在他那張娃娃臉上,像是晨間的露珠一般,那麽晶瑩剔透。
“長生,你若是喜歡風姐姐,便直接對她說。若是她也喜歡你,你自可讓她動手動腳,反正你是男人,被她親幾下,摸幾下,甚至是拐上床,也損失不了什麽。可若是她不喜歡你,隻是想逗逗你,像是貓兒逗弄蝦米般,那你可要學會拒絕她,狠狠地拒絕,切莫又失了心!”王琳琅的心裏歎息一聲,忍不住開口說道。
夜間的所聽所聞,像是鍾聲一般,在心底裏久久地回響。師傅的情感糾葛,讓她心中升起一抹濃濃恐懼感和悲涼感。不管是男人的嫉妒和報複性,還是女人的瘋狂與獨占欲,是多麽地可怕,多麽地令人恐懼,它們可以把一個人生生地變成一個魔鬼!
這世間大多數的愛恨情仇,也許最初的根源就是男歡女愛。若是男不歡,女不愛,那能造就了諸多的癡男怨女?而世間已經有了那麽多癡男怨女,她真心不希望這個男孩,日後也成為其中一個。
“小舞,你為什麽要說這樣莫名其妙的話?你是怎麽了?你要離開了嗎?”長生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他隱隱地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可是到底是什麽,他卻又說不出。
“長生,我隻是想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而不是曾經的愛人,怨恨廝殺糾纏一生。”王琳琅輕輕地掙脫了他的束縛,聲音中流露出極端的疲憊與倦意,“長生,我累了,很累很累,想去梳洗一番,吃點飯,睡個覺。”說罷,她便往房內走,那單薄的身影透著一種極端的蕭瑟。
“好,好,你趕緊去洗洗,注意千萬別讓肩膀上的傷口沾到水,我去熬藥,準備藥膏,待你梳洗好了之後,我再來為換你外敷的藥。同時,把內服的藥,也給你端來。”長生在她身後不安地喊道。
他的心頭有些沉甸甸,卻又說不出為什麽,隻好壓下心中那股子怪異感,想著努力去做好自己分內的事,盡快把小舞身上的傷給治好才是正經。
半天的時光說快也不快,說慢也不慢。它靜靜地流逝著,像是勇往直前浩蕩奔瀉的河流一般,朝前,再朝前。
風三娘提著一個籃子,急急走進王琳琅的房裏。
彼時,她已換了一件衣裳,正斜靠在窗前的榻幾之上,望著外麵的重重屋簷在發呆。許是聽到了腳步聲,她轉過了頭,那微顯茫然的視線與風三娘探究的目光在半空相遇。
風三娘心中一驚,按捺下心中的憂慮,直接上前,將那籃子往她身前一放,“小舞,這就是你想要的東西。”
候在一旁的小藍,見狀,輕移蓮步,想要將那籃子上蓋著布幔打開,卻被王琳琅揮手止住,“小藍,你下去吧,這裏有風姐姐就夠了。”
小藍眸光微暗,心中更是黯然。感覺自是從來了建康之後,小姐就好像生活在一個自己觸碰不到一個圈子裏。她交的朋友,認識到人,似乎都跟自己有十萬八千之遠。她好想追上去啊,可是,那樣的機會卻是渺茫之極。
王琳琅揭開了那塊布幔,拿起一本羞死人的畫冊,就那樣靜靜地看起來。她看得極為認真,專注,除了初初之時,她臉上湧上一抹極為不自然的神色之外,其它的時候,她都在聚精會神全神貫注地看著。她看得極慢,似乎在細細地咀嚼品味。看完一頁,她慢慢地翻到一下頁,那樣凝神用功的樣子,哪想是像在看春宮圖,反而像是在攻讀四書五經以備科考。
風三娘是徹底地疑惑了。她在一旁的榻幾上坐下,炙熱的視線像火一般落在對麵那安靜看圖的女孩身上,腦袋裏卻是想著要是公子知道自己偷偷地拿春宮圖給小舞看,他會不會剝了她的皮?
想到這,她不約激靈靈地打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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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迫著我的,到底是我想要外出的靈魂,還是那世界的靈魂,敲著我的心門,想要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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