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亂攤子
高大雄偉,猶如雄獅臥俯的城牆就在眼前。王琳琅止下了自己的如狂風般迅疾的腳步。
她仰頭望著這高達數十丈的城牆,眼眸一眯,如刀劍出鞘般的淩厲光芒頓時閃起。她唰地一下從小腿處抽出新月,側頭對身後的那具冰冷的屍體說道,“師傅,徒兒帶你出城。”
話語未落,她的身子已經騰空而起,像是一團黑色的烏雲般,迅速地攀附到半空之中。然而,城牆太高,堪堪到達三分之一處時,胸口的那口氣剛泄,她的身形便如風箏般往下滑落。好一個王琳琅,根本不見半絲慌張。手中的新月,劃著一道烏黑的光紮向身邊的城牆。城牆的磚本是極為堅硬結實的石塊,奈何新月是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器,它刺啦一聲紮進了牆中。王琳琅的身子便掉吊在了半空之中。
唰!王琳琅一抽匕首,同時雙腳在牆麵上一蹬,身形陡然地暴起,以一個向上的斜線般,又往上攀爬了數十丈。到了一口氣將盡之時,她照葫蘆畫瓢,又將匕首插進城牆之中。就這樣借力而行,她的身子沿著一道彎曲胡之字型的路線,一路攀爬,竟如一隻壁虎一般,攀爬上了那高高的城牆。
剛剛落地,就聽到身旁一道驚呼之聲。她眯眼望去,隻見幾個巡邏的兵士正驚愕地望著她。
“有————”
一人剛剛驚呼出聲,王琳琅已經閃電般竄了過去,新月在她手中滑著一道優美的弧線,割向那人的喉頸。然後,它沒有停滯,而是一路滑行,如同一道延伸出去的直線般,鋒利而無情地割向其它人的頸脖。
瞬時之間,那幾個兵甲就變成了數具屍體,癱倒在午夜的城牆之上。
王琳琅望著地上的那幾具頸間還汩汩冒著鮮血的屍體,眼睛裏閃出一抹深深的歉意。
“對不起,”她輕輕地說道。
然後,她側頭望了望那無力耷拉在自己頸邊的頭顱,眼眸閃過一絲孤注一擲的決心。她快走了幾步,來到城牆的另一邊,望著遠方那靜默不語的廣闊遼遠的山嵐大地,她的臉上露出一抹勇往直前的堅毅。
“師傅,我們走吧,”說完,她的身子便越過高高的城垛,張開雙臂,像是一隻夜行的貓頭鷹一般,縱身躍入那濃鬱而又綿綿不絕的黑暗之中。
她走了,就這樣義無反顧,帶著她在世間唯一的眷念,瀟灑之極地走了,將健康城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從此,鳥入山林,魚躍大海,世人將再難覓她的蹤跡。
而此刻,王家內部已經人聲噪雜,亂成了一團。
重重的屋簷之後,各院的燈火,像是一條條蜿蜒的巨龍般,被一一點亮。那些明亮的燈火,一盞盞,一點點,劃破了夜的黑暗,也照亮了周圍那一張張慌恐不安的臉。
王導站在黑色的棺木之前,望著那空蕩蕩的棺材,眼眸中似是黑色的颶風陡然地刮起。
“堂兄,你說誰敢這麽大的膽子,竟敢盜走十一郎的屍首?他盜走這屍首想幹什麽?難道是想向我王家勒索錢財?可是,金縷玉衣不是大喇喇地擺放在那裏嗎?若是為了錢財,他怎麽不盜那金縷玉衣?”王涵極為不解,他急急地催促到,“堂兄,不如我們趕緊派出人手,出府搜尋吧?要是晚了,肯定是追不上了!”他急得走來走去,雙手更是痙攣般交叉著扭來扭去。
那一直在輪椅上默不作聲的的王峭,眼睛裏突然閃過一抹陰毒的笑意。那笑意很快便消失,似乎光線映襯下的一抹錯覺。但是,站在角落裏的王瑞,卻看得清清楚楚。他不覺打一個寒顫,將身子退到更濃的陰影裏。
然後,王峭那清清淡淡有些縹緲的聲音響起,“七弟,那人盜走十一郎的屍身,絕對不是為了錢財,不然那金縷玉衣此刻就不會還擺在此處。雖說那是禦賜之物,不可在民間露麵。但是,若是拆開了,它們就會變成無數片的玉石,和一條條的金絲。到那時,再處理起來,豈不是容易許多?”
“那不是為了錢財,為了什麽?仇嗎?可是十一郎跟誰有仇了?這些年他窩在西邊,勵精圖治,安安分分,從來就沒有聽說他跟誰有仇啊?”王涵都急死了,他的眉毛皺到了一起,整個人急得都快暴跳起來。
王峭眼眸裏閃過一抹極深的痛意,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腿,手指抽搐般緊了又緊。如果可以,他倒是想將那屍身盜走,然後找一個沒人的地方,狠狠地將淩遲一番,也報一報這斷腿之仇!
他旁邊的劉喬杉,敏感地覺察到他的異常。她那溫軟如玉的手立刻伸出,摸上那痙攣般的手指,慢慢地將它撫平。
王峭不覺側頭,那在燈火下顯得格外妖嬈的美人,給了他一個嫵媚的笑意。他的心裏猛地升起一股騷動,不覺伸出一隻手,在那翹起的臀部,不著痕跡地摸了又摸。
帷幔之後的王瑞,心中不知怎地募地升起了一股騰騰的無名怒火。他的嘴角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嘲諷,從那陰暗的角落,慢慢地走了出來。
他的身形,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異常的單薄,卻又透著一種錚然。
“或許不是仇,而是情?”他有些虛弱的聲音緩緩響起。
“情————?”王涵拔高了聲調,“這世間的情,有千般萬樣各種各樣。有君臣之情,父子之情,兄弟之情,男女之情————”
王涵的聲音還在繼續,劉喬杉卻渾身一僵,險些尖叫出聲。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閃現在她的腦袋裏莫非是昌順那個瘋子?難道她還不死心?連十一郎的屍身她都不放過?
想到這,她的臉色頓時白得可怕,那先前湧起來的春情,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王瑞一直在暗暗地注視著她的臉色,見此,不由皺起了眉頭,難道十一叔屍身的失蹤,真地跟這個女人有關?
恰在此時,兩個黑衣護衛急匆匆地從外麵走了進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大老爺,琳琅小姐不在房中。而且床鋪幹淨整潔,根本沒有人睡的痕跡。”那黑衣護衛穿過長長的走廊,快步地奔過來。
王導的臉上,像是便秘一般難看。夜風扶起他花白的頭發,那些發在空中亂舞,而在那雜亂的白發之後,是他那幾乎擎著暴風驟雨的漆黑眼眸。
“在她的枕頭下麵,發現了這封信。”另一個護衛似乎感受到了他身上突然暴起的戾氣,趕緊將手中的一封信遞了過去。
王導伸出一隻青筋暴起的手,將那封信接了過去。
一旁的小廝見狀,立刻將書中的燈籠高高提起。借著那暈暈的燈火,王導緩緩地展開了那封信。
信很短,隻有短短幾個字大伯父,我帶師傅走了!
王導的手,像是抽筋般抖動起來,似乎薄薄的一張紙有千斤之中,他那消瘦的青筋凸起的書更不拿不住。而他的臉,不由自主地扭曲著,透著一抹可怕的猙獰之色。
“堂兄,”王涵著急地走過去,攙扶住那微微顫抖的身子。
王導慢慢地將那張紙給遞了過去。
風吹過,將那紙吹得嘩嘩直響。
王涵拿起那張紙,視線剛一落在那紙上,他整個人便呆若木雞。“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他喃喃自語,似是完全不相信。
劉喬杉心下著急,一陣香風撲過,她的人已經快步走來,將王涵手中的紙,給一把給搶了過去。
“啊哈——,原來是她啊!”她的臉上露出一抹狂喜之色,“我就說她是一個喂不熟的白眼狼吧,偏堂兄你還不相信。”她抖著手中的紙,嘴裏嚷嚷著,“趕緊全城追捕她王琳琅,將她捉拿歸案。”
王瑞的臉色煞變,怎麽會是她?但是轉而一想,卻又想不出什麽理由,怎麽不會是她?
那廂,王涵的聲音卻尖利地響起,“你瘋了嗎?全城追捕?捉拿歸案?難不成你想毀掉琳琅這丫頭嗎?她可是十一弟唯一的女兒啊!”
“為人子女,怎麽會做出這麽大逆不道的事情?”劉喬杉卻是絲毫也不讓步,她那美麗的麵容,此刻沒有任何的嫵媚與妖嬈,有的隻是大義凜然,浩然正氣,“她既然敢做出這麽離經叛道的事情,那就要承受相對應的後果。十一弟明日便要出殯了,難不成我們抬著一個空棺木去欺騙世人?”
她的話擲地有聲,鏗鏘有力,引得周圍不斷有人點頭稱是。一時間,廳內議論紛紛,噪音迭起。
突然,一陣噪雜的腳步聲自廳外傳來,那是一隊黑衣護衛押著一男一女來到了人滿為患的大廳。
眾人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那倆人被狠狠地摜擲到地上。
王導睜著一雙犀利的眼,死死地盯著地上倆人。“你們倆人是誰?為何會跟在琳琅身側?她深夜出逃,你倆人可曾知曉?”
風三娘用力地掙了掙身上的繩索,卻絲毫不見變鬆,反而越掙越緊,便無奈地安靜下來,眨著一雙秋水般的眼眸,望著麵前的老者,“老娘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名喚風三娘是也。”
“我叫長生,”一旁的長生脆生生地跟著喊道。
“風三娘?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啊!”有人在底下竊竊私語。
“風三娘?那——那——不是紅袖招的老鴇子嗎?”一個尖利刺耳的聲音陡然響起,震得廳內眾人俱是一驚。
“青樓老鴇?這樣低賤的人,怎可踏入我王家?”
“王琳琅怎會跟這樣的人攪合在一起?莫非她————”
“噓————”
議論聲迭起,看似在小聲交談,實則聲音足夠大,足夠清晰,以便讓廳內的每一個人都可以聽到。
“你們不許這樣說三娘!更不許這樣說小舞!”長生怒睜一雙眼,萬分氣憤地大喊道。
圍在四周的人,他們的臉是那麽地可惡,看過來的眼神更是充滿了蔑視,好似他們看的不是人,而是一坨屎。
“小舞?莫非是那王琳琅的藝名?”劉喬杉嬌媚的笑聲咯咯咯地響起,笑聲中有著說不出的得意和嘲諷。
“住嘴,住嘴,你們給我住嘴。”王涵突然像一隻暴怒的獅子般咆哮道。他那一向溫和的臉上,燃著熊熊的怒火,“王琳琅是誰?她是你們的姊妹,你們的子侄,可是,你們,你們————”他指著周圍的這群看熱鬧的人,心裏像是有尖刀在剜肉。
“難道她做得,我們就說不得?”劉喬杉冷笑一聲,反擊道。
“你————你————你————”王涵用手指著那咄咄逼人的女人,幾乎被慪得說不出話來。
王瑞閉上了眼,臉上流露出一抹極端的悲哀和嘲諷。在場沒有誰更他更明白這個女人此刻得理不饒人,根本就是要將王琳琅死死地踩在泥濘之中,然後將那榮國公的爵位收入囊中。
“全部給我閉嘴,”王導一聲冷冷的嗬斥聲響起,全場頓時寂然無聲。
“給我打!打到他們招認為止!”
隨著他一身令下,皮鞭抽打肌肉的聲音,便在安靜的室內陡然地響起。
王導閉上了眼,在一張榻幾上緩緩地坐下。近日,王家的事,一波接著一波,他已經疲勞不堪,仿佛一張已經繃緊了的弦,似乎再往外拉一點,那弦就會斷掉。可是,他不能倒,不能倒啊!子闌還在外遊曆,他必須撐到他可以成熟到獨當一麵!
地上的倆個人很快地就變成了兩個血人,可是,他們咬緊牙關,愣是沒有吐出一個字。就在他們奄奄一息之時,一個稟報聲匆匆地響起,“大老爺,蕭家大公子蕭博安求見,他說他有極為重要的事情,要向您稟報,而且這事與琳琅小姐有關。”
“琳琅?”王導的眼眸中劃過一道暗光。
“堂兄,琳琅出府的事情,我們不是嚴禁不容外泄嗎?蕭博安怎生知曉?而且還來的這般湊巧?”王涵不解地問道。
“讓他進來,”王導並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朝那下首的仆人吩咐道。
然後,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冷聲地說道,“除去各房主事人,其它人都散了吧!記住,管好你們的嘴巴,但凡今晚的事,有丁點兒的議論,絲毫的外泄,你們就等著脖子與腦袋搬家吧!”
明明他的話很輕,像以往一樣溫和,可是那雙黑如子夜眼睛,卻無端地讓人心底發寒,雙腿戰戰。
“是!”眾人行了一禮,即刻像是潮水般退得個一幹而淨。
------題外話------
我們都在貧民窟裏,有的人,卻在仰望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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