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如此真相
“沒事吧?”王琳琅奔過去,拉著慧和,迅速地打量他一圈,著急地問道。
“沒事,”嘴裏說著沒事,人卻像軟軟地癱了下去。
王琳琅趕緊扶著他,輕輕地將他放在那石頭之上。同時,手腕一動,兩指迅速地搭上了他的脈搏。
“阿琅,慧和怎麽樣?”慧覺咚咚咚地跑了過來,小臉上都是淚,一臉的擔憂。
“內腹受傷嚴重,力氣幾近衰竭。”王琳琅沉聲答道,言罷,她的手掌貼到慧和的後心之處,源源不斷的內力,像是溫暖的春水一般,嘩嘩地流進那幾乎生機寥寥的心田。
“樹兒,樹兒,我的樹兒啊!”一個婦人跌跌撞撞地跑過來,看著那緊閉雙眼的青年,捂著嘴巴,眼淚汩汩地往下流。
魏嬤嬤直覺自己心膽俱裂,她急急地跑著,嘴裏還兀自喊著,“夫人,夫人————”
她話語未落,就見那婦人頭一歪,竟生生地暈厥了過去。
王琳琅收回手掌,將慧和輕輕地放在大石之上,看著這個一身布衣卻仍難言風華的婦人,心中委實不是滋味。
“香姨,香姨——”一道深沉而略顯低啞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
她驚愕地抬起頭,卻見姬安不知何時已經跟了過來。他輕輕地扶起那石上的女人,從懷中掏出一個藥丸子,輕輕地喂入了她的口中。
見王琳琅瞪著一雙大眼,疑惑不解望著自己,姬安微微斂目,輕聲地解釋道,“她是我母親的舊識,我喚她香姨。”
這世界可真是太大,又太小了,處處皆是緣分!
“小覺,你看著慧和,讓他在這兒好好地躺一會兒,我來會會那個黑熊。”王琳琅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那個如同灰熊一般的男人,吩咐一旁的慧覺。
“嗯,”慧覺擦幹眼角的淚,乖乖地答道。
王琳琅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轉過身,正待離去。卻聽到身後一道低沉猶如黑夜中海浪奔湧的聲音傳來,“小舞,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這個聲音帶著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是穿過歲月長長的走廊,朝自己迎麵撲來。王琳琅的心,陡然地砰砰直跳,她急促地轉過身,急急地望去,卻隻看見姬安那陌生而妖孽的容顏。
不是他!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
這一刻說不清心中是失落還是什麽別的感受,王琳琅的臉上不由地露出了幾分失望之色。但是,突然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麽,她的麵上不約地一喜,就像是一隻動作敏捷的貓一般,猛地撲了過來,伸出手就在姬安的臉上一陣胡亂而急切地摸索。
這————這————
幾乎是所有在場的人都呆住了!這是什麽節奏?在這當口兒,在眾目睽睽之下,這少年就像是惡狗撲食地縱身躍到那美男子身上,還摸來摸去,他在搞什麽?
圍觀眾人的眼睛,都隻差掉下來了!
“沒有人皮麵具,你不是——你不是———”王琳琅喃喃低語,她那略帶薄繭的手,帶著一股溫暖的氣息,在姬安的臉上,細細地摸索了一番,然後悻悻地放下。
肌膚相親的感覺,是那麽地美好,那麽地讓人心悸,真是有點戀戀不舍啊!可看著那張迅速耷拉下來破有些沮喪的臉,姬安的心裏,不免泛起了一股醋意的浪花,但是他一向心思深沉,深謀遠慮,此刻麵上平靜無比,臉上還露出一抹淡淡的毫不介意的微笑,“小舞是認錯了人吧?”
“嗯,認錯人了,那人一向毒舌,哪有你這般的好脾氣?”王琳琅倒是爽快,“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麽?”
姬安一時不知道生氣還是高興,他微微地眯著眼,那沉默如同亙古大山的眼眸,像是有一股長風,在山間生起,他默默地凝視了王琳琅片刻,這次俯身在她耳邊輕語了數聲。
“真得?竟是他?”王琳琅幾乎驚跳而起。
姬安的聲音很低,隻有近前的慧覺,才聽到了隻言片語。但就是這隻言片語,也使得小小的他義憤填膺,瞪著那頭的雷老虎,幾乎是咬牙切齒。
王琳琅轉過身,一步一步地,像是踩在人心尖似地,滿身煞氣地朝著那個熊一般的男人走去。
雷老虎捂著那撕裂般疼痛的腹部,看著那緩步走過來的少年,一把推開攙扶著自己的手下,那如同打雷般的聲音從他的胸膛裏沉悶地發出,“又來了一個送死的,也好,讓你雷爺爺一並解決你們。”
說罷,他故作鎮定地哈哈大笑,結果那笑聲卻扯動了他的腹部,他直覺得似乎是有鈍刀慢慢地紮了進來,然後使勁地在那裏攪啊攪,他不約地低哼一聲,冷汗霎時就冒上他的額頭。
該死的和尚,看著麵相正派,實在陰險狡詐的狠,所有打過來的拳頭,竟都落在這個方位。剛開始,他根本是無所謂,絲毫就不放在心上,哪裏想到這些密集的拳頭,雖然一拳一拳地看不起眼,但是累積起來,卻造成了如此後果,疼得他都快直不起腰來了。
他惡毒狠辣的眼神,像是最毒的利箭一般,狠狠地投射到慧和身上,恨不得立刻就將那個和尚射成一個篩子。
隻是,在那一瞬間,他的目光卻撞上了一道美麗的含著瑩瑩淚水的眼睛。這雙眼睛的主人正望著自己,臉上滿是控訴的怨懟。
“盧嫂子?”他不禁喃喃自語。
卻見那清醒過來的婦人,慢慢地轉過頭,顫巍巍地伸出手,摸向那昏迷的和尚,嘴裏嚷嚷著,“樹兒,我的樹兒,你不要有事啊,娘才剛剛找回了你,剛剛找回了你!”
她的聲音淒苦,仿佛鳥兒在悲鳴,眼淚像從古井中湧出來,不斷地往下流,仿佛不把那井流幹,絕對不會罷休似地。
在這一刻,恍惚有一線天光,突然照進了思想的縫隙裏,雷老虎猛然一個激靈,“原來是他!”
王琳琅冷冷地看著麵前這個毛茸茸的黑家夥,無由來地升起了一股厭惡之感。
雷老虎麵色一變,眼神中戾氣如潮般噴湧而出,“兄弟們,給我上,將石頭上的那個和尚給我宰了。”
他的話語剛落,那群氣勢洶洶的壯漢,像是鬣狗般,傾巢而出,朝那塊石頭的方向急奔而去。
“我看誰人膽敢在我寒山寺放肆?”老方丈一聲佛門獅子吼,震得那領先幾人,像是樹葉般紛紛倒飛,七零八落地摔落在四周的地麵之上。
“劉捕頭,你還站在一旁看熱鬧嗎?你不該緝拿殺人凶犯嗎?”雷老虎虎目圓睜,怒不可遏。
劉捕頭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瞅瞅那一身淡紫衣袍的王佑,再看看他身後凶神惡煞宛如門神的兩個漢子,直覺得有一座大山突然壓上他的背脊,壓得他幾乎喘不過起來。他摸摸腦門上的冷汗,咬咬牙,對著雷老虎說道,“雷爺,雖然是您的手下報的案,但他畢竟沒有親眼目睹當時的殺人場景,一切都是猜測,所以證據不足,我們不能抓人。”
說罷,竟不等雷老虎發話,一揮手,那一行衙役,跟在他身後,像是有什麽在身後追趕一般,竟急匆匆地拔腿就跑了。
留下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臉的驚愕。
像是有一擊重重的耳光,被當眾打在臉上,雷老虎氣得哇哇大叫。他強忍著腹部的隱痛,一把抽出靠近他身側屬下的腰刀,像是被惹毛的狗熊一般,怒吼道,“上,給我上,將他們都給我通通殺了。”
好一個狂妄之人,竟敢在佛門之地,公然叫囂著殺人!
好脾氣的方丈也火了,這個雷老虎,殘暴成性,殺人無數,今日就當是替天行道了,他大手一揮,嘴裏嚷道,“巡院僧人何在?還不趕緊上去,打斷他們的手腳,給我丟在山門之外!”
隨著老方丈的一聲怒喝,一群提著棍棒的僧人,從青青翠竹之後,像一陣長風似地呼嘯而至。很快,兩對人馬打成了一團。一時間,劈裏啪啦之聲不絕於耳,悶聲低嚎的哀叫聲更是此起彼伏。
縱橫這綠林四地諸多年,雷老虎還從來沒吃過如此大虧。他惡毒的眼神盯著那躺在大石上的和尚,似乎有毒液從裏麵流淌出來。這可真是斬草未除根,春風吹又生!誰知道當年那個小娃兒,竟然沒有死?現在竟回來複仇來了!早知如此,當年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小子挖出來,一刀砍掉他的脖子,才算徹底了事,也免得有如今之禍事!
不過,就算他逃過了上次,這次定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這兒,雷老虎獰笑著,伸手入懷,一縷白光陡然從他手心飛起,帶著滿腔的殺意,朝著大石之上的那個人射去。
王琳琅眼眸微眯,腳踩著幻影十三步,人已經像一道會遊走拐彎的輕煙般飛掠了過去。待到近前,她伸出一隻修長的手,像是摘花一般,竟將那快速疾馳的匕首手柄,牢牢地掐在手中。然後手指一個反轉,那匕首生生地轉一個一百八十度,像是做加速度運動一般,以更加恐怖的速度與力道,回射了過去。
那刀速度太快,雷老虎根本沒有機會閃躲,他的腳像是被定在地上一般,眼睜睜一地看著那匕首,帶著駭人的力道朝自己飛來。
砰!金石相撞的聲音傳來,束發的玉簪應聲而裂,雷老虎直覺有一股強大的力道,穿過自己的頭發,掠過自己的頭皮,繼續朝後奔去。然後,那道白光深深地沒入了一棵大樹的軀幹之中。
沒有了束縛,雷老虎一頭亂發頓時嘩啦地全部散落下來。頂著一道亂糟糟如同稻草一般的頭發,瞪著朝自己一步一步走來的少年人,他的眼眸中閃過一刹那的驚慌,但驚慌之後,是刻骨的怨毒和仇恨。
“你是誰?”他陰慘慘地問道,“難道你和那個和尚是一夥的?”
“我是釋明啊!難道你不認識嗎?”王琳琅反問道,眼眸中是翻湧著騰騰怒氣,說出來的話卻是無比諷刺,“你剛才不是派人給一個嬰兒,一個小孩,還有一個老人,下了黑手,讓他們差點窒息而死嗎?哪想這些不見光的卑鄙手段,卻恰恰成全了我,你說你傻不傻?傻不傻?”
“你這個臭小子,休得在這裏血口噴人。”雷老虎像是被人突然踩住了尾巴般,怒不可遏地地大吼道,他那滿頭飄飛的亂發,粗壯急促的呼吸聲,似乎都在表明他受了天大的冤屈似地。
“我血口噴人?”王琳琅冷笑一聲,然後她的聲音擰成一股線,幽幽地飄向竹林的另一端,“明遠,還不把人給帶上來?”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明遠協同一個小廝打扮的青年,將一個黑衣壯漢押了過來。緊跟在他們的身後,是那一身華服朱釵滿頭的婦人。她步履匆匆,麵露怒色,一副要找茬的模樣。一大群丫鬟婆子仆從,像是尾巴一樣,緊緊地尾隨在她的後麵。那個懷抱著嬰兒的農家婦人,一身布衣,安靜地走在她們的後麵,倒是她的男人,一臉的愁苦,似乎極其地惶惶然。那個衣衫襤褸的老漢,則拖遝在隊列的最後。
幾名巡院僧人,走在這一群人的周圍,像是一道無形的圈子,將他們包圍起來。
待到走到近前,那小廝裝扮的青年,伸手在那黑衣漢子身上閃電般點了幾下,然後一推,那漢子頓時嚎叫著在地上翻滾不已。他的身子撞擊著地麵,咚咚咚地響個不停,像極了一條被擱淺的瀕臨死亡的魚,不要命地拍打著,讓看得人身上也不覺身上一痛。
“還不從實招來!”那青年冷冷地喝道。
那種深入骨髓的疼痛,終於緩和了下來,那地上的漢子,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像是從水中撈起來一樣。他張著嘴,像是牛一般喘著粗氣,“我說,我說,我說————”似乎生怕遲一聲開口,那宛如淩遲一般的疼痛再來一遍。
“夏老三,你敢———”雷老虎一聲暴喝,像是霹靂一般,響在耳畔。
可是,那個叫夏老三的人,估計是被折騰得實在太怕了,雷老虎一聲大吼,反而促使他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瞬間便把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
“我們老大,看釋明師傅很是不順眼,便想給他使絆子,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那個嬰兒,是我給了五兩銀子給他的父親,然後他父親親自喂了一大塊糕點到它嘴裏,它便立刻噎住了!”
什麽————?
看著那麵容愁苦的男人,人人臉色都變了。有道是虎毒不食子,這個男人為了區區五兩銀子,就拿自己的親生骨肉來冒險,真是————
“你————?”抱著嬰兒的農婦,望著自己的丈夫,滿臉驚愕,眼中含淚,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家裏都揭不開鍋了,我這樣好歹也掙了五兩銀子。再說,我相信方丈大師,相信釋明師傅,這不,孩子不是沒事嗎?”豈料那看似老老實實的莊稼漢子,竟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反駁道。
“那你也不能拿孩子來冒險啊,萬一————”那婦人說不下去,望著懷中稚嫩的嬰孩,她淚流滿麵。
唯有那孩子,兀自不知世間險惡,人心的貪欲,它猶在咯咯咯地笑著,笑得一臉純真。
“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那滿身配飾的婦人衝上前,一把揪住那黑衣漢子的耳朵,使勁往上一擰,那漢子立馬發出一陣殺豬般的嚎叫聲。
“我說,我說,”那本就像是驚弓之鳥的漢子,此刻連連告饒,“我給那伺候他的婆子五十兩銀子,她就乖乖地照是我的話做了。”
“婆子?哪一個婆子?”華服婦人眼眸一轉,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緊緊地鎖住了她身後的幾個婆子。
一個肥胖的方臉婆子,在這樣的目光,麵色一白,雙腿一軟,跌倒在地,“夫人,饒命啊,饒命啊!”
“饒命?為了區區五十兩銀子,你便拿我兒性命冒險?”那婦人眼眸中的火光四射,似乎都要噴出來,將那婆子燒成灰燼。
“給我捆了,押回府中,我會要她好好地嚐一嚐生不如死的滋味。”那貴婦人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說道。那語氣,那架勢,仿佛不將那婆子折磨到最後一口氣,絕對不會罷休。
“至於你,”這個霸王般的婦人,突然像是發瘋的狼狗一般,一下子猛撲到那黑衣漢子身上,連撕帶咬,將那被捆得結結實實的漢子,抓撓得鮮血淋漓,就連耳朵,都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大塊下來。
“倩娘,倩娘,”黃四爺麵色有些發青,他站在一旁,想要伸手阻止,卻又萎縮著,不敢上前。
眾人都呆了,不由地倒抽一口冷氣。這般生猛如狼的婦人,當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然後,他們的目光齊齊地落在黃四爺身上,莫名地帶上了一絲同情。
有這樣的河東獅,這個肥胖如豬的男人,其實也挺不容易啊!
明遠生怕那個家夥被這婦人生生地咬死,趕緊抓住那婦人的胳膊,急急地喊道,“施主,施主,還請息怒,這個人還有用,還不能死啊!他還沒有招供那個老頭子是怎麽回事呢?”
畢竟是在寒山寺的地盤上,而且自己的孩子能夠生還,還得虧了那個釋明師傅,想到這兒,倩娘才恨恨地收了手,朝那黑衣漢子臉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就退到了一邊。隻是她那如同猝了毒的目光,從那黑衣漢子身上,轉移到那胖婆子身上,幾乎將那婆子看個對穿。
那胖婆子駭得心膽俱裂,心中暗暗後悔不已。照自家主母一貫的做法,自己就算是想痛痛快快地死去,估計都難做到了。她心中一橫,便伸長舌頭,使勁一咬,霎時便是滿口的血腥。
“給我卸了她的下巴,”倩娘一聲怒吼,便見一個仆從縱身躍出,像是狸貓一般,竄上去,唰地一下卸了那婆子的下巴。
“額——額-——額-——”那胖婆子的嘴角,鮮血混著口水,呼啦呼啦地流個不停,她的眼角掠過一道死灰一般的光芒,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般,癱倒在地上。
就在此時,隻聽那個被綁得像粽子般的漢子,像是破罐子不怕摔地大喊道,“那個老流浪漢,是偷聽到我與那胖婆子的對話,主動要求嚐試的。我給了他半錢銀子。”
半錢銀子,便可以主導一個人的生死,不知怎地,想想便有些悲哀。可當眾人的目光,落到那麵目滄桑十指發黑的老人身上時,卻又說不出任何的話來。
在這個世界上,人是分等級的,不同的人,屬於不同的階層。而階層與階層之間,等級森嚴,猶如溝壑,難以填充。就比方同樣是三條人命,那個可憐的農家小嬰兒,值五兩銀子。而那個商賈之家的小孩,則是五十兩。最後那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隻有半錢之多。
------題外話------
我迷了路,我遊蕩著,我尋求那得不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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