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長街
當倆人從怡翠樓出來時,慧染並沒有戴那頂新出爐的鴨舌帽,而是學著王琳琅的樣子,戴著一頂黑色的幕籬。
新事物的出現,往往引起了矚目與喧囂,而他不是張揚的人,並不喜歡過多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所以,隨大流地戴上了一副幕籬,走在人群之中,倒並沒有人探究。
街麵上很熱鬧,一副盛世繁華的景象。店鋪林立,行人如梭。各種商販的叫賣聲,有高有低,像是浪潮一般,此起彼伏。盛夏的陽光,炙熱地鋪灑在紅磚綠瓦,和顏色鮮豔的樓閣飛簷之上,給眼前繁盛的小石城,增加了幾分熱情和朝氣。
王琳琅啃咬著一個糖葫蘆,先前心中的那股慌張,恐慌,不安,似乎隨著越來越沉穩的步伐,而被漸漸地踩到了塵埃之中。那顆仿佛做著加速度運動的心髒,仿佛也慢慢地恢複了正常的跳動。
她喜歡人群,喜歡熱鬧。因為身在人群的時候,她覺得很安全,就像是一滴水一般,在大海裏,根本感覺不到作為個體的脆弱與慌亂,因為周圍都是同伴,它們擠擠挨挨地在一起,將那些孤獨,傷心,與猜測,都統統地趕走。
她哢擦哢擦地咬著最後一個冰糖葫蘆,感受著那甜絲絲的味道,從舌尖,一路滾落到胃裏,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甭管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至少,蕭博安對她的那一顆心,是毋庸置疑的真!
“阿染,糖葫蘆,好吃嗎?”她問道。
“好吃,比在臨河吃到的糖葫蘆還要甜,還要好吃。”慧染兩眼晶晶亮地說道。隻是那黑色的幕籬遮擋住他的容顏,隻有那歡快的語調,流露出他的欣喜之情。
“吃完了,我們去成衣店,給你置辦兩身衣服。”看著慧染身上那身有些起毛邊的衣服,王琳琅心中微微有些發酸,含著滿嘴的山楂碎片,口齒含糊地說到。
“嗯!”慧染點點頭,果然,找到了小琅,就好像是找了主心骨,那顆宛如懸浮在空中的心,終於落在實地之上,踏實了,安穩了!淡淡的幸福感,募地湧上心頭。
他興高采烈地轉入一家成衣鋪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板娘,就像是貓兒見到了魚一般,熱情地撲了過來,引著倆人在鋪子裏轉來轉去,喋喋不休地介紹著自家的成衣是如何如何地優良。
慧染興奮地瞧來看去,王琳琅的眉梢卻掛上了一抹淡淡的冷意。她的視線隨意地朝外瞥了幾眼,心底裏卻是嗤嗤地冷笑了幾聲。也不知哪裏來的幾個嘍囉,竟然在她們剛出了怡翠樓不久,就暗暗地跟上了她們。
也罷,陪他們玩玩,看看這出大戲裏,還有誰身卷其中?想到這兒,她將換好衣裳的慧染拉到角落裏,低低地吩咐了幾句。一臉懵懂的慧染,臉上先是愕然,然後是了然,最後摸了摸自己腰間的洞簫,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不消片刻,他便煥然一新。一件寬大的白色袍服,套在他消瘦單薄的身軀,晃來蕩去,襯得他像是竹竿一般。戴著的幕籬,被他掀開,露出了他清淨如玉一般的臉龐。
在老板娘驚愕不已的目光之中,他雙手合十,道一句阿彌陀佛,便衣帶飄飄地走了出去。王琳琅走在他的身側,倆人並肩,沿著街道慢慢地逛了起來。
街上人多如蟻,車流不斷,人聲鼎沸,一派偏安一隅的盛世繁華景象。王琳琅收斂著氣息,隱藏起鋒芒,像是一個普通的公子哥一般,一邊興趣滿滿地喜欣賞著街頭的風景,一邊側頭和慧然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倆人姿態閑適,一個靈動,一個清雅,行動之間,自有一股瀟灑風流之態,很快就吸引了某些有心之人的眼光。
“哎呦,”一個著灰色短衫和褲子的漢子,捂著自己的肩,哇哇叫喚,“走路沒長眼睛啊,都撞著人了!”
王琳琅連忙後退一步,麵色歉然。她雙手一拱,真摯地道歉道,“對不起,這位大哥,都怪小弟剛才看風景看得有些入迷,一不小心撞了您,還請原諒!”言罷,深深地一個彎腰,姿態放得很低。
“一聲對不起就完事了?”那漢子捂著自己的肩,一副街頭地痞流氓耍橫的模樣。
王琳琅皺了皺自己的眉,看了一眼聚集在那漢子身後麵色不善的數人,從袖囊了摸出一塊約莫五兩的銀子,遞了過去,“小小銀子,不成敬意,還望這位大哥笑納。”
那漢子本想訛她一頓,不料人家識趣得很,自覺地把銀子送上了門。他眼珠一亮,像是惡狗看見了吃食一般,貪婪地伸出一隻粗糙的大手,便要去抓那銀子。
王琳琅笑笑地看著他,手下一個微微地使力,那錠元寶一般的銀子,頓時像是泥巴一般,被她捏成了一個球體。然後手指繼續用力,竟嵌入那銀子之中。扁細的銀條從指縫之間漏擠出來,像極出了新出爐的粉條,看傻了那滿臉橫肉的漢子。
他雙眼圓瞪,驚愕地看著麵前的少年。那少年卻對他燦然一笑,將那被捏得奇形怪狀的銀子,往他手裏一塞,嘴裏說道,“大哥,這銀子燙手,你可要拿好了!”
這是什麽套路?跟他們預先設想好的情節,完全不相符啊!不過,這漢子腦袋也很靈光,他嘿嘿嘿地幹笑兩聲,接過那古怪至極的銀子。有銀子不拿,那是傻瓜!雖然這小子看起來有些邪裏邪氣地,手勁也大得出奇,但是己方人多勢眾,還怕了這小子不成?
想到這兒,他微不可查地對身後一人使了一個眼色,便笑嗬嗬地將那錠被捏得亂七八糟的銀子塞進懷中,大搖大擺地領著幾個手下,揚長而去。
周圍的人,見沒有什麽熱鬧可瞧,便漸漸地散開,融入到滾滾的人流之中。
“哎呀,我的錢袋呢?”王琳琅驚訝的目光,落向自己的腰間。那原本懸掛在腰帶之上的錦囊,已然不翼而飛。
慧染訝異地看著她,明淨似的目光中,泛起了點點的微波,“莫非剛才有人渾水摸魚,將你的錢袋給偷走了?”
王琳琅卻對他飛快地眨了一下眼,狡邪得像一隻狐狸。“小偷,抓小偷啊!”她像是一個受到驚嚇的公雞一般,胡亂地撲騰著,扯著嗓子大喊。
她喊得氣憤填膺,一雙腳在地上使勁地跺了又跺,然後一咬牙,扒拉開兩個路人,開始極力地奔跑,似乎是要去追趕那該死的小偷,將同行的慧染,遠遠地拋在身後。
那灰布短衫的漢子一行人,見那少年終於中計,拋下了同伴,心頭不由地一喜,相互對視一眼,立刻分開,鑽入人群之中,朝不同的方向跑去。
王琳琅跑得氣喘籲籲,將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公子哥,扮演得活靈活現。她跑跑停停,停停跑跑,卻始終與那灰布短衫的漢子,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