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閑散時光
對於這一切,王琳琅自然毫無知曉。教完了蕭博安,她便依照每日的例行路線,抱著琴,來到了慧染所在的偏院。
慧染剛剛做完功課,看到她進來,眼眸之中劃過一絲喜悅的光芒。這段時日,在王琳琅的琴聲之中,靜心打坐調息,他感覺體內寒食散之毒,似乎已經消失殆盡了。
王琳琅對著一身素淨白衣的慧染,輕輕一笑,也不多話,便盤膝坐下,認真地彈琴。琴聲繚繞,好似蒼茫的大地,蒸騰起細紗一般的晨霧。霧氣漫漫,帶著四散的水汽,洗滌著一切塵世的汙垢。
這是一曲《清心咒》,每日,慧染閉目打坐,調整內息之時,她必彈上一首。一遍終了,她再從頭開始,一遍再一遍,直到那人打開眼簾,望著她會心地一笑。
“小琅,你上次說過,要教我新曲,不如,今日你便教我吧!”慧染那澄明如水的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期待。
“新曲?”王琳琅聲音微揚,“那你想學何種類型的新曲?豪放的?婉約的?清新的?哀怨的?”嘴裏說著,腦袋卻高速旋轉著,從記憶深處,挖掘著各種各樣的曲目。
慧染卻微微一笑,仿佛春風拂起萬條翠綠的枝條,“隻要是小琅教的,我都喜歡。”這個笑容,有一種極為清新溫暖的感覺,讓見到的人,心中不由地莫名一暖,感覺仿佛是在寒冬臘月裏,突然沐浴到了冬日的暖陽一般,暖烘烘地,似乎要將靈魂裏的寒冷都要逼散而出。
王琳琅心弦一動,眼睛不由地微微發熱,手指在琴弦上輕輕地撥動,一首如歌一般的《高山流水》,便從指尖緩緩地傾泄而出。
這支曲子,柔中有剛,靜中有急,仿佛高山之巔,雲霧繚繞,飄忽不定,給人亦幻亦真的感覺。又像是氣勢磅礴的流水,帶著滿腔的熱情,沿山穀奔流而下。淙淙的流水聲,清新歡快,似是清風弄竹,給人一種婀娜多姿,秀麗舒暢之感。
這一路奔瀉的琴聲,如春風綠過田野,如雨筍落殼竹林,如蛙聲應和,似拍岸濤聲。它穿過房門和窗戶,越過高牆,飄向遠方,使得聽到的人,在那一瞬,似乎以為聽到了來自仙界的樂聲。在靈魂的震撼之中,仿佛看到了在與世隔絕的仙境之中,高山流水,水花飛濺,自然與生靈的安寧。
在隔壁院落中,處理公文的蕭博安,自是也聽到了這美妙的琴聲,他側頭靜聽了一會兒,臉上先是喜悅,然後便是陰霾。
可惡的丫頭,還沒有專門彈琴給他聽過,卻日日,天天,彈琴給那個和尚聽。嫉妒,像是一把火,在他的心頭烈烈地燃燒,將他英俊的臉龐,在一個瞬間,撕扯得如同鬼魅一般扭曲與可怕!
待到一曲終了,慧染久久無聲。良久,他才眨著眼,像是從夢遊中回魂似地,幽幽地問道,“這曲子,叫什麽名字?”
“高山流水遇知音,彩月追月得知己!此曲名曰《高山流水》!”王琳琅答道,“這首曲子背後,還有一個感人的故事。”
“什麽故事?”慧染像是一個求知欲旺盛的寶寶一般,好奇地問道。
想到他自小在寺廟長大,師叔祖又是一個武癡,未必給他講過春秋時期那個伯牙和鍾子期的故事,王琳琅便如老夫子一般搖頭晃腦地背起那篇文言文《伯牙絕弦》。
“伯牙善鼓琴,鍾子期善聽。伯牙鼓琴,誌在高山,鍾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誌在流水,鍾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鍾子期必得之。子期死,伯牙謂世再無知音,乃破琴絕弦,終身不複鼓,以為世無足複為鼓琴者。”
在她鏗鏘有力高低起伏的聲調之中,慧染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怔怔的表情,似乎是隨著那聲音,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當她的聲音停止,那個若有所思的人,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陽光從窗外撒進來,落在他安靜的容顏上,那般地素雅,淡然,出塵,有一種歲月靜好的美感。
看到這樣的慧染,王琳琅那顆有些浮躁的心,慢慢地平息了下來。她的手無意識地掃上了琴弦,竟重新彈起那曲《高山流水》。
琴聲再次響起,亦揚亦挫,深沉,婉轉,而不失激昂。突然,一陣蕭聲,如同微風一般,輕輕渺渺地加入,輕柔,涓細,似香爐中飄來的嫋嫋青煙一般,融入了那悠揚的琴聲之中。
蕭聲伴著那琴音,如影相隨。起初,它隻是淡淡的,輕輕的,似有若無,隱隱約約。但,慢慢地,它逐漸地壯大起來,低沉溫厚,卻又不失婉轉舒緩,伴著那清澈明淨的琴聲,如同潺潺流動的溪水,奔過深穀幽山,淌過人生的皺折,歲月的顛沛,流向大江大河。
一曲終了,慧染放下手中的蕭,看著抬眼望向他的王琳琅,如畫的眉眼之中,流淌出一種來自內心的真正喜悅。
這個慧染,隻聽了一遍,就可以吹出這般的水平,真是天賦異稟!若是自己的靈魂不是來自千年之後,沒有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底蘊作為憑仗,可真得就被這些古人給徹底比下去了!王琳琅的心裏,再一次升起了濃濃的感慨!
不過,師傅說過,人不可妄自菲薄!隻要努力,勤必定會補拙,扭轉一切的劣勢,將不可能變成可能!想到這兒,她的臉上不約地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由衷地讚美道,“吹得真不錯,阿染,假以時日,你的洞簫水平,可能都要步入大師級別了!”
“真得嗎?”慧染的眼睛,晶亮如星。
“當然是真的,比真金白銀還真。我想啊,若是有一日,我們落魄了,潦倒了,倒還可以憑著這琴藝或蕭藝謀得一口飯吃,不至於餓死自己。”王琳琅開玩笑地說道。
她一邊說一邊抱起那琴,邁步就朝外走,“師叔,你好好練習,我去練功去了。”
“好。”看著那道漸漸遠去的柔韌身影,慧染的眼眸似是有柔光在瀲灩。
無聲地靜坐了片刻,他拿起了手中的蕭,輕輕地摩挲了片刻,然後湊到嘴邊,低低地吹奏起來。吹著,吹著,他的身心慢慢地融入到曲中,達到了渾然忘我的境地!
高山流水遇知音,彩月追月得知己!
在這繁蕪噪雜的世間,能夠尋得兩三知己,那該是何等幸運的事情!也許,在某些時候,你什麽都不說,可是,就有那麽一個人,隻需你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那人便能明白你在想什麽,理解你的內心。
王琳琅的思緒有些淩亂,她想,也許,在這一個混亂不休戰亂不止的落後時代,終其一生,她也尋不到這樣的人吧!其實,她是這個時代的一個異客,是一個孤獨的人!這個時代,又有誰會像師傅那般,全身心地包容她,愛護她,不舍得傷她一分一毫,將她視為手中寶,掌中玉?沒有,她想,永遠也不會有。就算是愛她幾乎到極致的蕭博安,對於她,更多是一種變態的占有欲吧!
想到這兒,她的心變得有些失落。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之中,才發現院中空無一人,蕭博安那廝,又神秘地消失不見。隻有梔子花的清香,在空氣中幽幽地竄動。
仆從送來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在琳琅滿目的佳肴之前,她的心情一下大好起來,持起竹筷,將桌上的美食,一掃而空,整個人就像是一顆幹癟的細胞,吸收了水汽和養分,變得充實而飽滿。她伸了一個懶腰,依靠在窗前的美人榻上,就著吹進來的微風,美美地睡了一個午覺。
醒來之後,她便盤膝坐在塌上,專心地打坐冥想。
在那密林之中,和那白發男子交手的場景,一遍一遍地在她腦袋回想。那男子的每一招,每一式,甚至於手指彎曲的弧度,像是倒放的光碟一般,反複地,再三地,在她的腦海裏無數遍地重播。
院中安靜無聲,唯有陽光漸漸西斜,表示著時間在悄無聲息地溜走。待到眼眸重新睜開,她的麵上露出一摸凝重的色彩,拿起床邊櫃子上的黑色短棍,她從窗口一躍而出。
手中幾個扭轉,那短棍即刻變成了一把威風淩淩的長槍。王琳琅腳下步伐微動,手腕抖起,霸王槍劃著淩厲的黑光,在空中如騰飛的巨龍一般,風馳電掣般舞起。
這次的練習,她並沒有遵照槍法而行,而是想像自己又到了那密林之中,與那白發男子戰在一起。槍式完全不拘一格,全是依照冥想之中無數次的思量而來。也許正因為如此,她的槍法竟然在無形之中脫去了原先的匠氣,在隨性所欲之中的霸氣一種,多了一份流水一般的灑脫。而這份灑脫與槍的霸氣相結合,使得她的心中漫起了一股新奇的感覺:無畏!
是的,無畏!這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感覺,甚是新奇,它就像是一股噴泉一般,衝破拘絆,從心底洶湧而出。憑借這股胸中的激流,王琳琅腳踏飛雲渡,一衝而起,人到空中,那槍卻突然呈三百六十度回轉,攜帶著她,劃著一抹淩厲的黑色弧線,朝前閃電般刺去,以電石火光的速度,刺向那方院中巨大的假山石。槍身脫手,紮入那個目標點上。槍尾震顫,發出嗡嗡的聲響。
她竟在此刻,練會了霸王槍中最難的一招:回馬槍!
回馬槍原本屬於馬上技能。招式為當對方在身後時,突然調轉馬頭,用回轉的力量向前刺擊,攻擊範圍集中於點上,很是考驗精確度,反應速度,平衡感,還有馬上技巧。由於受慣性影響,刺出去的槍力量很大,可以很容易地穿透敵將盔甲,但是缺點是,很難快速收回。
王琳琅身形不停,腳尖點點,竟在虛空之中,使出了迷蹤十三步。身形像是一道流動的粉色光芒,圍著那假山奔繞一圈,手掌一拍,槍尖自石中震起,她反手一抓,竟將那入石三分的長槍,徑自拔起,帶著碎石一片。然後,轟地一聲巨響,那方厚重龐大的山石,失去支撐般,轟然倒地,散落一片。
藏匿在暗處的影衛,似乎是被這一幕驚呆了!有幾個甚至掩不住口中的驚呼聲,不過,那驚呼聲剛剛發出,就被同伴急急地捂住口鼻,匆匆地將人拖走。
林芝縣主,果真是霸氣十足,不同凡響!要是那一槍,或是那一掌,打在人身上,焉有命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