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城門鬧事
縱使在極力地飛馳,王琳琅的腦袋,同她的腳步一般,在高速地運轉著,快速地組織著有些淩亂的思維。
雖有大伯父憑借一張檄文,將王家的劣勢生生地扳轉過來,但是大伯父本就重病纏身,病入膏肓,縱使親率大軍去討伐王敦,但同門相殘,本就是朝廷想要看到的戲碼。這個時候,若是朝廷對王家再次出手,從背後再捅一刀,那王家這座大廈會不會就此坍塌?她該怎麽辦呢?怎麽辦?
腦中的思緒,似是草原上的駿馬,在全速地飛馳。但當她停下腳步,望著眼前小石城的輪廓時,她的麵色卻在一刹那間變得異常的平靜。一個前所未有的想法,像是一道流光,募地劃過她的腦海,點燃了她渾身的激情,她先前焦灼黯淡的眸光,一下子變得燦亮。
“小琅,”慧染在身後,輕輕地喚了她一聲,擔憂地問了一句,“你還好嗎?”
“嗯,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王琳琅扭頭對著身後的慧染,咧著嘴嫣然一笑。她的眸中,泛著一股勇往直前的堅定,竟看得慧染微微地一愣。他正待要說點什麽,卻見快要輪到他們了,隻好收斂起臉上的表情,乖乖地排著隊,等待著看守城門守兵的查驗。
前方隔開幾人的位置,一個瘦高個的士兵,借著盤查之極,伸出手極其猥瑣地摸了前麵的一個婦人臀部一把,嘴裏吊兒郎當地說道,“嘻,你這小娘們倒是長得不錯!錢了?進城費了?”一邊說,一邊隱秘地攤著手,似乎示意那婦人將錢趕緊交上。
那婦人一身布衣,簡樸之極,衣袖之處甚至打著補丁,雖然麵容姣好,但是表情愁苦,眼角處更是爬滿了細細的魚尾紋,似乎生活的重擔,已經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一手牽著一個六歲左右的小女孩,一手挽著一個籃子。
“官爺,官爺,能否通融一下,我——我——實在是沒錢。”她聲音淒苦地哀求道,“孩子他爹,已經病了多日,我這次進城,就是為了把籃中的繡品賣掉,買些藥材回家。官爺,官爺——”
她身後的小女孩,瘦骨伶仃,像是一隻小鵪鶉一般,緊緊地扯著母親的衣襟,貼著她的腿站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沁滿了淚水,充滿恐懼地望著那囂張的兵卒,似乎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懵懵懂懂,似懂非懂。
“我呸,沒有錢,還進什麽城?”與小個子搭檔的胖兵士,呸地一聲吐了一口痰在地上,一把拽住那籃子,臉上露出一抹囂張的笑意,然後,他使勁一拉,猛地一拋,那隻竹籃,便帶著色彩繽紛的繡品,像是天女散花一般,飛落了一地。
“我的繡品,繡品——”可憐的婦人,眼前一黑,踉踉蹌蹌地奔出幾步,想要把地上的各色帕子撿起來。那個胖兵士獰笑著,一腳踢了過去,那婦人重重地跌倒在地上,膝蓋之處的衣裳,很快地就有血漬滲出。她卻不管不顧,四肢著地,像是一隻動物般拚命向前爬著,似乎是想要將那沾滿灰塵和汙漬的帕子搶救回來。
“娘,娘————”小女孩跟在她的身後,哭得撕心裂肺。
“嘿嘿嘿——”那小個子兵士哈哈笑了起來,快走幾步,竟在那些帕子上使勁地跺著踩著,似乎是將自己的快樂,完全地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周圍的人,有的麵無表情,似乎是對這樣的事情,已經司空慣見,麻木不仁。有的,雖然麵如不忍,但卻根本不敢出頭,像是縮頭烏龜一般,低下了自己的頭。王琳琅再也看不下去了,騰騰的怒火,像是木房子著了火似地,在她胸中劈裏啪啦地燃燒。
她的身影剛動,卻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已經快她一步地從隊伍中躍出,如同一道白色的流光一般,抄起那哇哇大哭的小女孩,然後右手一伸,一隻洞簫劃出一道黑色的弧線,將那跺腳跺得正歡的小個子,掀翻出去,倒退了幾大步,才狼狽不堪地止住了腳。
“阿彌陀佛,”慧染唱了一句佛號,“施主,人為善,福雖未至,禍已遠離。人為惡,禍雖未至,福已遠離。”
他一身白衣飄飄,眉目如畫一般精致,身上有一種出塵的氣質,竟將那混亂的場麵,一下子就震懾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就連他懷中抱著的小女孩,也停止了哭泣,呆呆地望著他。
“我呸,我道是誰?原來是一個多管閑事的和尚!怎麽?和尚,你蓄發了,難道是要還俗嗎?莫非是看上了這個老娘們,或者原本就是這個娘們的老相好?”那瘦小個子,身手不行,嘴上功夫卻是不錯,一雙賊眉鼠眼,不斷地在慧染和那婦人之間轉來轉去,仿佛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奸情一般。
縱使慧染是一個愛說話的家夥,甚至有時候是一個讓人心煩的話癆,但在這等汙言穢語之下,他卻毫無招架之力,憋得滿臉通紅,用手指著那小個子兵士,哆嗦著說,“出家人不打誑語,爾等,爾等,為何如此汙蔑我?”
“看吧,看吧,被我說中了心思吧!不然你為何臉紅脖子粗?我看,你這是心虛的表現吧?否則,你一個和尚,為何上趕著幫這個女人出頭?不對,我看你一定是一個假和尚,說不定早就跟著這婦人勾搭在一起,那小女娃也是你和她的野種?”小個子越說越興奮,似乎為自己找到了真相而激動不已。
周圍聚集在一起的兵士,擠眉弄眼地哈哈大笑起來,就連排隊的民眾,似乎也受了這挑唆話語的影響,拿著一雙雙懷疑的眼神,盯著慧染,還有那趴在地上撿著帕子的婦人。
慧染一張俊臉,變得通紅,宛如所有的血液,一瞬間全部地衝到了臉上。他顫抖著身子,幾乎說不出任何的話語。直覺那種拯救世人,普度眾生的誌向,在這一刻,生生地變成了一個大大的笑話,因為他發現,眾生似乎並不需要他,反而排斥他,譏笑他,責難他。
“我——我——不認識那婦人,也不認識——這——這小女孩。”他結結巴巴地辯解道,想要放下懷中的女孩,豈料那女孩似乎被周圍的目光給嚇壞了,嗷地一聲大哭起來,雙手亂抓亂舞,嘴裏嚷嚷道,“我不是野種,不是野種!娘,娘————”
她嚎啕大哭,拚命掙紮,竟在慌亂之中,將慧染的眉角撓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皮開肉綻,有血絲很快地滲出,將那張如青蓮一般的容顏,變得如同修羅一般可怕。
“娘,娘————,”小女孩從他的懷中掙脫而出,像是歸巢的鳥兒一般,投進了那婦人的懷抱。
那婦人呆呆愣愣地望著地上的一堆繡品,絕望的淚水,從她的眼角汩汩地流出。
家中已經顆米不存,丈夫又臥病在床,原本指望著這些繡品能夠賣出一個好價錢,好換些米麵和藥材回家,現在,這一切都落空了!都落空了啊!
小女孩淒厲的哭喊聲,似乎將她從那種恍惚的絕望中喚醒,她潛意識地張開雙臂,摟住了渾身發抖的小女孩,目光從那堆被汙染得不成樣子的繡品上,慢慢地梭動著,轉到那囂張大笑的小個子兵卒之上,又轉到其它兵卒上,圍觀的百姓之上,最後落在一身白衣卻眼角帶血的慧染身上。
“活著,怎麽就這麽難?”她似乎是在喃喃自語,又似在低聲地控訴。
可是,這般微弱的低泣,根本就沒有人注意。那個小個子兵卒嘴角咧出一抹邪惡的笑意,大聲地叫嚷道,“快,將這對奸夫**抓起來,浸豬籠!浸豬籠!”
他不懷好意的提議,遭到那群兵卒的拍掌叫好,有人甚至已經拿著繩子走了過來。而那些圍觀的百姓,雖然麵露不忍之色,卻退縮著,沒有一個敢出頭說句話的人。在絕對的權勢和武力麵前,沒有敢拿自己的性命,卻拯救一個跟自己毫不相關的陌生人。
“大師,連累你了!”那婦人朝慧染露出一個淒清的笑容,然後一推懷中的小女孩,身子像是箭一般竄出,決絕地衝那那厚厚的牆壁。
這個女人竟然如此血性,要以死明誌!
圍觀的人,簡直驚呆了,他們瞪大了眼睛,看著那道柔弱的身影,心中不約地泛起了一兔死狐悲的哀意。唯有那個小個子兵士,兀自叫囂地喝著彩,鼓著掌,“好啊,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要羞憤自盡了!”
慧染怒了,他真正地怒了,腳下步伐剛剛邁出,卻被一道力道給生生止住。王琳琅的白色身影從他身側如風一般卷過,直衝那尋死的女人而去。
那可憐的婦人抱著必死的決心,一門心思地直撞牆壁,就在那頭顱要與牆壁親密接觸的一刹那,一股溫柔的巨浪,從她身後卷來,像是潮水一般卷起她,在空中打了一個轉,將那她極其輕柔地放回到地麵上。她暈暈乎乎地抬起頭,看著大踏步走來的白衣女孩。
王琳琅朝她露出一個安慰性的笑容,伸出一雙略帶薄繭的手,輕輕地擦掉她眼角的淚,“你沒有犯任何的錯,為何要尋死?你死了,你女兒怎麽辦?你那臥床的夫君怎麽辦?”
沒有等那婦人回話,她一個轉身,也不言語,冷冷的臉上,似乎結著萬丈的寒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小個子兵士。她走得很慢,但是驚人的氣勢,卻排山倒海一般湧向對方。
那小個子直覺壓力山大,腿肚子直哆嗦,“你——你——別——別——過來,我——我——可是——城主——城主大人——的————”
話還沒有說完,一股濕意卻從襠下傳來,隨即滴答滴答的聲音響起,他不可置信地垂下頭,卻發現自己竟然被嚇尿了!地上一灘汙黃的水漬,尿騷味在空中彌散。
王琳琅在一丈之外停下了腳步,寒星一般的眸子,直射那臉色刹白的小個子,“軍人的職責是保家衛國,守護百姓,你,不配!”話語剛落,她手中的拳頭已經揮出。
一股強大的力道,像是颶風一般,卷裹著那小個子,風馳電掣一般刮起。待到人們再睜開眼,驚愕地發現,那先前不可一世的小個子,像是一幅人體掛畫一般,掛在城牆之上。而且不可思議地是,這幅別具一格的畫,被深深地嵌入到城牆裏麵。那小個子被卡在深深的凹槽裏,嚇得心膽俱裂,哇哇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