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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解圍

  “等一下,我可以作證,這位大師說得是實話!”就在她的腳步邁出,想要大打出手的時候,一個清潤的聲音,突然出現,像是一顆石子,募地砸進了水中,劃破了一地的寂靜,蕩起了層層的漣漪。


  一身富家公子打扮的馮宏,從一輛平淡無奇的馬車走了下來。他的身後,跟著麵色青白的賀星,像是便秘似地,憋著一張臉。他極快地瞥了王琳琅一眼,眼神複雜,似乎雜著仇恨,攙著責備,夾著埋怨,甚至莫名地有幾分敬畏。


  一身錦衣的馮宏,麵白如玉,眼若星辰,端地是風華無雙。他像是一股清風一般,徐徐地從遠及近,來到那胖城主的身側,微微地一個拱手,便是一禮。


  “大人,我剛才在馬車上看得清清楚楚,那個小個子兵士,將那婦人籃子裏的繡品盡數扔在了地上,大師心中不忍,出手相助,卻不料被兵士汙蔑倆人有私情。婦人不堪受辱,想要以死一證清白,幸而被這位白衣姑娘所救————”他聲音溫和,態度公正,三言兩語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得清清楚楚。


  待到說完,他的目光,從麵色不善的城主身上移開,慢慢地轉動著,如春風化雨一般,望著周圍的百姓,“各位父老鄉親,如果您不懼強權,願意說出實情,我這裏有一份小小的心意。”


  賀星見狀,忙不迭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什,恭敬地遞到他的手中。


  馮宏小心翼翼地展開手中的物什,原來是一封字跡灑脫如遊龍飛鳳一般的書信。“這是一封推薦信,來自名士阮鹹。憑著這封舉薦信,任何一個有誌於求學的學子,可以進入東山書院!”


  驚呼之聲,此起彼伏地,從人群中發出。人人望著那封薄薄的書信,眼睛裏幾乎冒出光來。


  阮鹹啊,那是當今天下赫赫有名的名士,少年成名,名動一方!!東山書院,那更是當今第一書院,多少文人名士,都曾經在那裏求學。多少人為了求得一個上學的名額,爭得頭破血流而不得!而這個人,竟輕飄飄地拿出這樣一份舉足輕重的推薦信!

  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之中,馮宏微微一笑,極為愛憐地撫摸了那一張紙,繼續說道,“這封推薦信,是家中長輩費盡心思才弄到手的。若是今日,有人願意講真話,那這舉薦信,馮某我願意拱手想送,隻為求得這世間一個公道!”


  他話語一落,便出現了一片死寂一般的沉默。但片刻之後,無數個躁雜的聲音,像是突然從地底下冒出的蘑菇一般,將那寂靜給擠得毫無立腳之處。


  圍觀的群眾,滿眼驚詫地望著這個青年。


  這人清雅溫和,滿身書卷氣,一看就是出身不凡,渾身透著一種難掩的清貴之氣。


  議論聲紛紛迭起,像是沸水一般。


  馮宏巋然不動,平靜的麵容上,蕩起一抹清雅的笑容,看著周圍的群眾。


  短暫的靜默之後,便是蜂擁而至的喧鬧與噪雜。無數個我說我說,亟不可待地從有些人嘴來竄出,生慢別人一步。


  “那姑娘是清白的,她不是北方來的奸細!”


  “就是,就是,是那個小個子兵爺,先索要進城費的!”


  “對啊,對啊,他還摸了那婦人屁股一把,我親眼看見的!”


  “那婦人要尋死,還是那姑娘伸手拉了她一把!”


  “救了她的命,她不知感恩,像個呆頭鵝似地,不敢站出來。


  “————”


  七嘴八舌的叫喊聲,此起彼伏地從周圍之人的嘴裏噴湧而出,像是被點燃一般,喊得轟轟烈烈,熱鬧無比。真相,就是這樣怪異的方式,一句句地,在各種人的呐喊聲中,一點一滴地被拚湊而出,形成了一副完整的畫麵。


  胖城主的臉,一刹那間,變得極其難看,陰沉得似乎可以擠出水來。


  馮宏對著此人,微微地一個拱手,“城主大人,您聽,這就是真相,那姑娘並不是北方的探子!”


  “好,探子一事,暫且不說,那她將我的兵士們打成這樣,又該如何解釋?”胖城主憋著一口惡氣,怒氣衝衝地說道,一隻短而胖的手,指向那一溜兒嵌在城牆上的兵卒。


  就在此時,人群中有聲音急切地傳來,“哎,公子,那舉薦信了?”有人迫不及待地大喊,態度之急迫,似乎生怕那煮熟的鴨子給飛了。


  這可真是進退維穀!前有這態度不善的城主在咆哮逼問,後有人在虎視眈眈地盯著手中價值千金的舉薦信,形勢真地是糟糕至極!

  哪想,馮宏卻不以為然,他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正待開口說話,卻聽到一道沉悶而陰鬱的聲音,從遠及近,像是鼓聲咚咚咚地一下下地瞧在心尖之上,讓人震顫不已。


  “我看誰人敢為難她?”


  誰?為難誰?是這個淡雅如竹的富家公子?還是那個霸氣衝天的姑娘?就在眾人心中納悶之際,一個身材高大,眼神淩厲,麵目宛如刀刻斧削一般的青年,大踏步而來。


  他氣勢駭人,渾身上下帶著閑人勿近的疏離,眼睛中閃耀著一股冷厲的威壓,使得與他目光對視的人,莫不心中一緊,趕緊扭轉頭,避開這道刀鋒一般的視線。


  藏匿在人群之中的黑衣暗衛,卻心中大喜,自己的主子終於來了,壓在他心頭的大石終於落地。


  蕭博安走得極快,腳步似乎根本就沒有落到地上,而是從地麵之上一擦而過。眨眼之間,他已經來到近前。雙手一左一右地拍出,那些包圍著王琳琅的兵士們,便被砸飛出去,摔倒在地上嗷嗷叫喚。


  而在他的身後,一行黑衣人,像是影子一般,緊追而至。他們麵目冷淩,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鐵血之氣,一看就是從死人堆裏打過滾的。與那些軟腳蝦似兵卒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似乎將他們比到了塵埃裏。


  “胡鬧!”蕭博安走到王琳琅身前,漆黑幽深的眼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見她沒有任何的損傷,那股緊張才如潮水般退卻。他並有多餘的話語,隻是那看似責備兩個字之中,卻彌漫出一股掩藏不住的寵溺。


  這尊大神怎麽來到這兒?胖城主心中大感不妙,他彎著腰,像是弓著身子的蝦米一般,臉上堆砌著諂媚的笑意,快步走了過來,“蕭世子,哪陣風把您吹到這兒來了?您這是——”一雙不大的眼睛骨碌碌地轉著,似乎在猜測著對麵倆人的關係。


  “曹豐年,你說她是北方的奸細?”蕭博安那黑如深淵的眼眸一轉,城主大人立刻感到一股威壓像是大山一般,朝他傾倒而來。


  “我——我———”他掙紮著想要說點什麽,但那聲音似乎卡在喉嚨之中,任他怎麽使力,就是吐不出來。


  “那你知道她是誰?竟敢如此汙蔑她?”蕭博安聲音像是從寒山之巔發出,透著一股冷到骨子裏的陰霾,“她是我未婚的妻子!”


  撲通一聲,曹城主膝蓋一軟,癱倒在地上。他大汗淋漓地跪在地上,嘴裏哆嗦著,結結巴巴地說道,“大人,大人,請——請——饒——命!”


  這位欽差大人,本就是領著兵部侍郎的差事,此次奉皇上密令來到小石城,他巴結都來不及,此次竟然捅到了馬蜂窩了!這———這——頭頂上的這頂烏紗帽,還能保得住嗎?


  未婚的妻子?王琳琅的腦袋隱隱地有些發蒙。他們明明還在戀愛階段,結果到了這廝口裏,就變成了未婚的妻子?驚愕從她的臉上一閃而過,正要開口分辨幾句,那人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緊緊地攥在了手心。


  蕭博安抓起王琳琅的手,一腳踢開了那渾身如篩糠一般的曹城主,“作為一城之主,你上不能匡主,下不能益民,真正是屍位素餐,令人厭惡之極!”


  話語一落,他便朝身後的文軒使了一個眼色。文軒領命,一個手勢下去,他身後的數十名黑衣人,從地上飛去,像是一道道黑色的閃電一般,竄遊到那城牆之上,將那些臉色刹白的兵卒們,一把從牆縫裏摳了下來,像是提著包裹一般,拎著那些手腳發軟的兵卒,從空中飛落而來下。


  “一律帶回縣衙,爾等罪名,待我奏明聖上之後,聽候聖上發落!”蕭博安冷冷地吩咐道。


  “姐夫,姐夫,救我,救我——”小個子的兵卒剛剛落地,便聽到這麽冷酷的一句,不由地驚懼萬分,發顫的腿肚子一軟,癱倒在地上。他雙手雙膝著地,向前爬行著,像是一條狗似地,一遍一遍地朝那曹城主大喊,仿佛那人是救命的稻草。


  曹豐年狠狠地瞪那小子一眼,今日若不是這小子惹事,哪裏有這等麻煩的事纏身?他真是想吃他的心都有了!


  蕭博安此人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手段霹靂,是聖上握在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落在他的手裏,結果可以想象!想到這裏,他的身形一軟,像是一灘泥似地癱倒在地。


  黑衣人動作迅速,立刻將那曹城主和那數十個從城牆之中摳出來的走狗爪牙,像是抓雞崽子一般,提走消失。


  城門口剩下的兵卒,哆哆嗦嗦,神情驚慌,個個畏懼地看著蕭博安,像是一群心驚膽戰的老鼠,在偷偷地望著殺氣騰騰的貓。


  “爾等,定要小心當差,按律法行事,否則————,哼,哼——”否則之後,是兩聲刀光劍影其意不善的哼哼,聽在耳中,似乎連骨頭都在恐懼得打顫。


  那群驚慌失措的兵卒趕緊跪倒在地上,磕頭聲砰砰作響,連聲稱是。一改先前囂張跋扈的做派,溫順得像是一隻隻羔羊。


  那些圍觀的百姓,臉上無不露出複雜的神情,個個站得遠遠地。他們深覺揚眉吐氣,看著那些平日裏作威作福吆三喝六的兵大爺,此刻個個一副落水狗的樣子,心中的惡氣,似乎出了一大處。


  可是,當他們的目光,觸碰到蕭博安那雙漆黑幽深的眼睛時,看到那宛如來自深淵瘮人無比的冰冷目光,他們心中一寒,膝蓋打顫,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一時間,稀稀拉拉的跪地磕頭聲,不斷地響起。


  王琳琅環顧四周,直覺這場麵真是太過諷刺。欺軟怕硬,趨吉避禍,果真是深藏在每一個人的天性之中。而人性,果真是世上最難捉摸的東西!


  在這一地的跪地磕頭聲中,唯有前方數人還站著,像是鶴立雞群一般。正是馮宏那一行人。


  蕭博安看著馮宏,瞳孔之中的黑色又不禁深了幾分。


  此人不正是在那密林之中,跟刁勰做交易的那幫人嗎?為了此人,小舞一拳拍中自己,打得自己吐血。


  想到這兒,他手下不約加勁,捏得王琳琅差點疼出眼淚來。她左手閃出,疾電般連點蕭博安腕間的穴位,終於將自己那快被攥得變形的右手解救了出來。


  她惱怒地瞪了他一眼,大步走出,站到了馮宏的麵前,麵上揚起一抹感激的笑容,“馮大哥,這次,真是多謝你了!”一身白衣飄揚的她,眼中的光彩流轉,麵上的笑容,燦爛得幾乎晃花了人的眼睛。


  這如花一般的笑顏,顯然讓馮宏有一刹那的怔愣,但很快地他便恢複過來,麵上掛著一抹真心的歉疚之情,“琳琅曾多次救我於危急之中,這次本想報答一二,哪想還是沒能如願,隻做了一個半途而廢!”


  “沒關係,沒關係,”王琳琅急忙地擺手,“你不也是救過我的命?”


  看著那倆人一副熟絡的樣子,蕭博安的麵色有些僵硬起來。他帶著一份不容人忽視的氣勢,走到倆人麵前,麵上露出適當的疑惑,“這位公子是——?”縱使心裏恨得牙癢癢,想要一把扭斷麵前這個小白臉的脖子,但是麵容上卻無任何的流露,仿佛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一般,流露是適當的好奇。


  王琳琅趕忙介紹倆人互相認識。


  “原來是馮公子,剛才多謝你出頭為琳琅解圍,雖然說這個解圍,並沒有實際的用途。”蕭博安貌似感激地說道,但在話裏話外總有那麽一股別扭的味道,讓人聽了心裏,仿佛像是梗了一個根刺一般。


  知道這廝嘴巴毒,但對一個第一次見麵的人,就這般地毒舌,再一次刷新了王琳琅對他的認知。她借著寬大衣袖的遮掩,狠狠地擰了他一把,“馮大哥,別介意,他這人的嘴巴就是這樣。”


  話雖如此,但她話語之中隱隱流露出來的親昵,還是讓馮宏的心,像是被針猛地刺了一下一般。但他素來修養極好,又善於掩藏自己內心真正的情緒,所以那張清雅溫潤的臉上,依然是一股淡淡清風明月之態,“不介意。”他恬淡風輕地說道。


  “馮大哥,你這是準備去哪裏?回家嗎?”王琳琅的目光掃過遠處的那輛馬車,還有他身後的數位隨從,有些好奇地問道。


  “我在小石城裏有一些買賣,所以需要進城處理一下。處理完畢之後,估計還會沿途采買一些貨物,一路轉到建康。然後再回去。”馮宏淺淺地一個微笑,和煦如同春風。


  “建康?”王琳琅憋憋嘴,“建康雖然繁華,但是我不喜歡。我想著有機會,要到塞北走一走,那裏景色粗獷,天高地闊,真可謂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她頗為向往地說道。


  剛剛說完,她的身子便猛地朝後一扯,原來是蕭博安一臉陰沉地抓住了她,“你哪裏都不用去,你隻需要待在我的身邊。”他動作粗魯地扯住她,大踏步地就往城門口走,將一臉驚愕的馮宏,給遠遠地拋在身後。


  王琳琅心中氣急,這廝好像又犯病了,她真想一拳將這家夥給轟飛。但想想,好像又舍不得,隻得揚起手臂,對著馮宏喊道,“馮大哥,我們後會有期!”


  馮宏不自覺地伸出手,學著那少女的樣子,在空中揮了揮,“後會有期!”他喃喃地低語,悵然所失,心中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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