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送你“一輪明月”
高台四周人頭攢動,各色目光像是打量什麽稀罕物什一般,打量著中央位置的青年和尚。這個和尚,一身白色的像是雪一般純淨的僧袍,配著那如畫一般的眉眼,淡泊如水一般的氣質,像是磁石一般牢牢地吸引著人們的視線。
東晉時期,是曆史上罕見的“尚美時代”,看重人的儀表風神之美,對美男子的愛慕,更是強烈而直接。在這個窮鄉僻壤的山間,突然看到這麽一個美得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男子,這視覺上的巨大衝擊力,可想而知。
人們灼熱的視線,像是火一般,全部地聚焦在那抹白影之上,似乎要將它燒化。而之所以沒有瘋狂地衝上去,拋擲花朵水果,全是因為這個僧人身上流露出的聖潔,讓人在感到視覺享受的同時,有一種從心底裏萌生的敬畏,使得他們在不知不覺地中,與之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但依然還有一些人,約莫是懷有不可見人的心思,閃爍不定的眼神之中,翻湧著各種陰暗與齷齪。隻是,他們隱在人群中,根本是難以發覺。
慧染的聲音很好聽,好似流水擊石,清明婉揚,又似清泉入口,水潤深沁。在娓娓道來之中,將枯燥晦澀的經文,和淺顯易懂的小故事相結合,使得大多數人聽得津津有味,極有感觸。今日,慧染講得是一輪明月的故事:
一位在山中修行的禪師,有一天夜裏,趁著皎潔的月光,在林間的小路上散步。回到自己住的茅屋時,正碰上一個小偷光顧,他怕驚動小偷,一直站門口等候他……
小偷找不到值錢的東西,返身離去時遇見了禪師,正感到驚慌的時候,禪師說:“你走老遠的山路來探望我,總不能讓你空手而回呀!”說著脫下了身上的外衣,說道:“夜裏涼,你帶著這件衣服走吧。”
說完,禪師就把衣服披在小偷身上,小偷不知所措,低著頭溜走了。
禪師看著小偷的背影,感慨地說:“可憐的人呀,但願我能送一輪明月給你!”
第二天,溫暖的陽光融融地灑照著茅屋,禪師推開門,睜眼便看到昨晚披在小偷身上的那件外衣被整齊地疊放在門口。禪師非常高興,喃喃地說道:“我終於送了他一輪明月…
故事很簡單,禪意更是芬芳如花,聽得人心中仿佛有一根無形的弦,被輕輕地波動。
待到中場休息的間隔,老方丈驚愕地發現,那些記載捐香油錢的簿子,幾乎已經被寫滿了。數額或大,或小,但是,卻像是涓涓細流一般,流進了清貧的清風寺。老和尚的嘴巴,幾乎咧到了嘴角,根本合不上。
講經的環節,在萬眾矚目之中,順利地結束。但是,到了講解釋明急救法時,現場卻突然出現了巨大的變故。
約莫是釋明急救法凝結著王琳琅全部的心血,所以慧染對待它,簡直是無比的鄭重與認真。小,少,中,老四個不同年齡段的和尚,一字兒排開,站在圓台的中央位置。他一邊細細地解說,一邊按照異物入喉處理方法,一一地示範講解,倒是引起了許多人的興趣。人們說笑著,在自己的身體上比劃著,現場一片其樂融融。
可是到了溺水急救法的講解之中時,一聲淒厲的尖叫之聲,像是一把鋒利之極的利刃,刺破寧靜的天際,傳到了人們的耳中,使得人生生地打了一個寒顫。
“小姐,小姐,你醒醒,你醒醒,嗚嗚,嗚嗚——”一陣比一陣慌亂,一陣比一陣急促的呼喊哭泣之聲,像是鞭炮一般,劈裏啪啦地響起,炸得人頭皮發緊,腦袋發蒙。
人們的視線不由地循聲望去,隻見離這裏不遠的一處湖泊之處,一群人正聚在一起。他們神情慌張,麵露悲色,個個不安,好像是哪一家的小姐出事了。
這可真是奇了,巧了,這裏剛剛講到了溺水急救法,那邊就有人落水!崔琪臉上露出一抹深思的表情,她覺得她似乎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那一聲聲淒婉悲痛的呼救聲,像是連綿不斷的波浪,一波一波地往慧染的耳中灌。他的臉色微變,腳步一轉,便要走下高台,往那湖邊走。
“你要幹什麽去?那邊極有可能是一個陷阱,早就設置好,隻等你往裏麵鑽。”崔琪一把抓住他胳膊,在他耳邊低低地警告道。
慧染的眼眸,如雪山上的湖水,清澈明潔,幾乎可以倒映人心。他掃視了崔琪一眼,淡淡地說道,“不管是什麽情況,我都要去,我要送那人一輪明月。”
他的眼神純淨,明亮,但同時又堅定,無畏,像是高山之巔的湖水,透著一種映射人心的澄明。崔琪不自覺地鬆開手,那縷白色的袖角從她手中,如同無法把握的流水一般,徑自流逝遠去。
崔琪搖搖自己的腦袋,有些發蒙。剛才眼神對視的一刹那,她稀裏糊塗地感覺到一種莫名的震撼,不自覺地就鬆開了手。可是,這青天白日,哪裏有明月?他又怎麽送人一輪明月?
想到這兒,她一把拽住了那假王琳琅,茫然地問道,“我剛才聽錯了嗎?他說他要送人一輪明月?”
頂著王琳琅麵皮的暗衛,沒有回答她,隻是給了她一個隱晦的眼神。然後便大踏步地追了上去。
崔琪使勁擰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痛得嗷地一聲叫了出來,才驚覺剛才根本不是自己的幻覺。不由地低聲地咒罵了一句,火燒屁股地般,心急火燎地跟著追了過去。
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群眾,也跟著稀稀拉拉地湧向湖邊。
湖邊的青草地上,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女子,正毫無知覺地躺在地上。濕噠噠的頭發,胡亂地散在她的鬢邊額角,而亂發下的那張臉,白中帶灰,帶著濃濃的死氣,似乎已經是溺水而亡。
那個哭得稀裏嘩啦的婢女,看到一身白衣的慧染走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撲了上去,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裳,“大師,大師,你不是在宣講什麽釋明急救法嗎?你救救我家小姐,救救我家小姐!”她聲嘶力竭地哀求道,一張青白交加的小臉上,皆是眼淚和鼻涕。
周圍的仆從,亦是個個哀切,麵露絕望。
“哎,你這小姑娘,你家小姐都已經死了,還救什麽救?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旁觀的人中,不乏心直口快之人。
“對啊,對啊,你們看,那人的胸口都不起伏,我看,早就死了!”有人指向那女子。果不其然,胸口處靜然不動,根本沒有任何呼吸的跡象。
四下的應和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胡說,我家小姐沒有死,沒有死!”那小婢女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扯著嗓子帶著哭音怒吼道。那模樣,像極一個受傷的幼獸,在危機之中,露出了尖尖的獠牙,“你這個騙人的和尚,莫非你宣講的釋明急救法都是些勞什子狗屁?根本就是一些戲弄人假把戲!”
慧染輕輕地一個揮擺,那婢女被他甩到了一邊。他動作迅速地在那溺水的女子身邊跪坐而下,依照王琳琅教他的步驟,首先清理那女子口中的雜物,然後捏住她的鼻子,開始嘴對嘴朝那女人口中吹氣。
他這一驚世駭俗的動作,簡直將在場所有的人都嚇傻了。
崔琪呆呆愣愣地望著眼前的一幕,一口氣沒提上來,差一點就閉過氣去。這個呆子,腦子裏是發了什麽瘋?這般輕薄一個女子,哪怕那個女子是一個死人,會不會當場被人當做登徒子給活活打死?
現場驚駭聲此起彼伏,可是,那個白色的身影,卻恍然未覺。他一次一次地重複自己的動作,眼中沒有絲毫的淫邪之意,仿佛自己做的事,最為純潔最為自然。四周的議論之聲,漸漸地低了下去,人人瞪大眼睛望著眼前的一幕,心中竟然是一片空白。
這樣一下一下地有規律地吹了大該有了一會兒,慧染移動雙膝,跪坐到了那女人的身側,找準了胸骨與肋骨交接的處,向上定出兩橫指的位置,一手疊放在另一手手背之上,十指交叉,倚靠上半身的力量垂直向下壓。壓下,抬起,再壓,再抬起,再壓,再抬起————
這一波神操作,將剛才詭異的氣氛,一下子推向了最高潮。四周吸氣聲不斷,就連匆匆趕來的方丈大師,似乎也是不忍直視。
崔琪心中哀呼不已,這個死慧染,那雙無處安放的手是怎麽回事?為何要放在女人那麽敏感的位置?他就不怕他的手待會被人生生地砍掉嗎?
小婢女幾乎亦是呆了,待她反應過來,人已經撲過去,死死地抱住了慧染的胳膊,似乎是想把他的手給拔拉下來,“你在幹什麽?你在幹什麽?”她驚恐萬丈地喊叫到。
“還能幹什麽?難道你沒有看見,他在救你家小姐嗎?”忍無可忍的崔琪,疾步走上去,一把將那婢女給拽了下來,“剛才不是你哭著喊著,舔著臉求著人家來救人的嗎?怎麽現在又想著責怪人?”她沒好氣地說道,一臉的不耐煩。
想當初看到那三本圖冊時,也許是因為畫麵之中是一個老漁夫在救一個溺水的少年,所以她隻有驚歎的感覺。可今日換做一個美貌和尚,救一個妙齡女子,這場麵在眼中怎麽就突然演變成了驚悚!
“可是,他——他——他——”婢女看著雙修長的手,在自家小姐胸口按來壓去,她的手指抖動著,一張臉白得不像話,似乎是被驚傻了!
此時,人群又發出了一陣驚恐之聲,抽氣聲不絕於耳,個個眼睛似乎都要瞪出眼眶,崔琪轉過頭,眼前的一幕,似乎要把她驚得厥了過去。
這呆子,俯著身子,將整個腦袋緊緊地貼放在那個女人的胸部,如蓮花一般清純素雅的臉,緊挨著那鼓鼓囊囊的胸部,那場麵真是說不出的辣眼睛。有的人,甚至都捂上了眼睛,似乎是不忍再看。但是詭異的好奇心,卻又唆使著這些人張開手指,眯著眼,從那縫隙之處偷看。
四周議論聲迭起,亂哄哄的交頭接耳聲,像是一大群夏日的蚊蟲,在嗡嗡嗡地飛。有悲哀不已氣勢洶洶的仆從上來,想要拉開那道白色的身影,卻被扮做王琳琅的暗衛一手一個,像是丟垃圾一般,悉數丟開。
側耳傾聽了片刻,慧染又挪動身子,捏著那女人的鼻子,口對著口,朝女人嘴裏吹氣。一下一下,約莫吹了有一刻鍾的時間,他又移動著自己的膝蓋,跪坐到那女子身側,專心致誌地做著心肺複蘇,四周的喧囂,躁動,似乎全然地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