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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緣分

  回到王府之時,侯在巷口的墨五,眼淚都差點流出來了。縣主一消失,便是一整天,他遍尋她不著,隻好尋了一個最笨的法子,守株待兔地等著,終於給他等著了。


  “縣主,您終於回來了啊,”他迎上去,一臉的苦哈哈,“我等您好半天了。”


  “什麽事?”王琳琅一個利落地翻身下馬,將韁繩拋給一旁候著的仆從,並將戴在頭頂上的幕離摘下。


  “這幾日,坊間有一些流言,”墨五低聲說道,“咦———?縣主,你臉上的傷疤——?”墨五驚喜地看著王琳琅完美無缺的臉。


  王琳琅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左臉,這才驚覺,那個醜陋的假疤痕,被蕭博安一把撕扯而下,早就不知所蹤。而自己現在正頂著一張清湯掛麵似的素顏真容。


  “被神醫治好了,”她不想多談,扯了一個借口。其實,也不算是一個借口,她臉上的傷疤,確實是神醫治好的。


  “那真是太好了,”墨五喜形於色,義憤填膺地說道,“您不知道,這幾日,建康城裏流言四起。說您力大無窮,粗鄙不堪。說您相貌醜陋,宛如夜叉。說您身高五丈,眼如銅鈴。說您————”


  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墨五,將那些傳言,一五一十地說得個底朝天。


  王琳琅的臉色漸漸地變了,她募地停下了腳步,咽下一口唾沫,將竄到喉嚨眼的火苗,硬壓了下去。說她如何如何,她根本不在意,但若是扯上她的師傅,說她不配為師尊的女兒,那她真是忍無可忍。


  “謠言止於智者,不必理會。“她冷笑出聲,微微發寒的眼眸中,射出冰冷如鐵一般的光芒。


  “可是,可是,您不是這樣的,您明明————”墨五一個窒息,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一個閨閣之中的女子,被人傳得這般麵目不堪,粗鄙庸俗,以後還怎地見人?可是,縣主怎生是這般地反應?雖然生氣,但是好像是根本懶得理會!


  回到自己的院子裏,頂著眾人驚詫萬分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的驚愕目光,王琳琅麻利地梳洗了一番,清洗掉了滿身的風塵,還有從蕭博安身上蹭來的些微血腥之氣,一身清爽舒適地撲倒在床榻之上。


  今日,事情發生太多,使得她心緒翻湧,她以為她會睡不著,豈料頭一挨著枕頭,睡意滾滾而來,她很快地沉入酣眠之中。


  翌日清晨,天剛剛蒙蒙亮,四周還是一片朦朧的剪影,王琳琅已經提著霸王槍,來到了院子西邊的桃林之中。所有噴湧的情緒,壓抑的情感,心中的迷惘,全部化作了無形的力量,被她宣泄在魔鬼似的槍法之中。


  師傅曾經說過,唯有自己強大了,才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避免被人踐踏,遭人利用。而強大到一定的程度,待到他人隻能仰視於你,那你就成了命運的主人,誰也不敢隨意地對你指手畫腳。


  待到太陽從地平線上爬起來,練完功法的王琳琅,已經是大汗淋漓,臉若朝霞。像是一道輕盈的風一般,她飛掠回到自己的房間。


  訓練有素的婢仆,早就準備好了洗浴用品。她爽爽快快地洗了一個澡,便拿著一本書歪倒在塌幾之上,任由一個小丫鬟拿著熱乎乎的幹毛巾拭擦著自己濕漉漉的長發。


  待到她的眸光從書上抬起,發現鏡中的自己,已被小丫鬟梳了一個男兒的發髻。她微微地眯起眼,突然說道,“今日,就梳一個女兒家的發式。”


  “真得嗎?”梳頭的丫鬟,簡直是意外之極。但短暫的怔楞之後,她便是喜不勝喜。縣主一貫做男兒打扮,發式單調,害得她一手精湛的梳頭技藝,根本無從施展。現在,終於有她的用武之地了。


  周圍伺候的嬤嬤,以及丫鬟,更是喜出望外。怎麽縣主臉上的疤痕神奇地消失了?而且一向喜穿男裝的她,今日竟會主動開口要求穿女裝?

  心中雖有諸多困惑,卻委實不敢開口詢問。實在是縣主清冷淡漠,氣壓甚重,似乎有一種天生的疏離,讓人隻能敬而遠之!

  壓抑著內心的歡喜,激動萬分的嬤嬤,從滿櫥的衣裳之中,選擇了一套淺粉色的衣裙。這套衣裳,紛繁疊雜,刺繡精美,於內斂的奢華之中,透著一種壓抑不住的青春與張揚,像是荊棘叢中開著的一朵春花,有一種獨特的清雅之美。


  技藝嫻熟的婢女,眨眼之間,便將那柔順光滑的黑發,梳成了一個優美的發髻。插上流光溢彩的步搖,和造型精美的朱釵配飾,一個清麗中帶著冷清的佳人,很快就出現在黃銅鏡中。


  看著鏡中頭飾精美,滿頭珠翠的美人,王琳琅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短暫的怔楞之後,她動作利落地拔下了幾個繁瑣精美的發飾,僅留下一個海棠花的白玉簪子,還有一個蝴蝶展翅的玉釵。淡淡的胭脂,薄薄的水粉,像是錦繡添花一般,給本就青春靚麗的她,添上了一絲明豔動人之色。


  看著鏡中,仿佛出水芙蓉一般的佳人,王琳琅滿意地點點頭。


  事實勝於雄辯。不管外界將她傳成了什麽樣子,恢複本來麵貌的她,會用事實真相,給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狠狠地扇上一巴掌。


  她將秋水劍往腰間一盤,便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將瀟灑優美的背影,留給了一室目瞪口呆的眾人。


  路上的丫鬟,奴仆,見到她時,都在一刹那之間流露出驚豔之色。縣主一身男裝時,英姿颯爽,瀟灑風流。沒有想到女裝時,卻也擁有這般冰雪出塵之姿。隻是,短暫的怔楞之後,他們便恢複了冷靜,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有條不紊,寂靜無聲。


  當馮宏見到一身粉衣的王琳琅時,他那一向淡雅出塵的臉上,出現了絲絲情感的波動,像是春風吹皺了一池的清水。麵前這個淺笑嫣然的少女,與記憶之中那個靈動如同精靈的小女孩,重疊印合,使得他的心,一瞬間變得柔軟無比。


  “馮大哥——?”王琳琅伸出五根手指,在微微有些愣神的馮宏眼前,晃了又晃。


  馮弘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溫潤若水,“對不起,剛剛想起了一點往事!”


  “什麽往事?”王琳琅有點好奇地問道。


  馮弘的眼神微微一漾,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出現了一抹懷念,以及一份傷感,有些幽幽地說道,“琳琅,王氏琳琅,你真得不記得我了嗎?我記得你第一次見到我,可是喚我小哥哥!”


  小哥哥?

  小哥哥!

  王琳琅被驚了一大跳,直覺呼吸一滯,一股氣流走岔,不由地咳嗽起來,咳得驚天動地,臉紅脖子粗。


  馮宏急走兩步,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目光溫柔,像是月色下的安靜的大海一般。


  “小哥哥———?”要命的咳嗽聲,好不容易止息下來,王琳琅的一張臉憋得通紅,驚疑不定的目光,張惶得幾乎要飛了起來。


  馮弘麵色沉靜而優雅,臉上露出一抹懷念的表情。


  “六年前,因為身體的原因,我南下求醫。在一個長滿合歡樹的湖畔,我遇到了一對師徒。師傅著一身紅衣,姿態瀟灑,麵容豔絕。小徒弟一身粉紅,靈動秀美,食量奇大。僅僅因為分給了她一份飯食,小女孩竟僅憑一雙手,就接下了一輛從天而墜的馬車,救下了馬車中險些被砸成一團肉泥的少年————”


  馮宏的聲音,像是雨滴打在簷瓦上,一滴,一滴,透著一種久遠而縹緲的味道。


  “你———你———是那個少年————?”王琳琅深吸一口氣,驚愕至極,像是一個泥塑木雕的人。


  “正是,”馮宏表情柔然,語氣柔和,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怪不得,怪不得————”王琳琅喃喃自語,那雙略帶探究的眼眸,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馮宏,似乎是在將眼前這個謙謙如玉的青年,與遙遠歲月裏那個病弱蒼白的少年,相互鏈接起來。


  “怪不得什麽?”馮宏偏頭,微笑著看著她。陽光撒照在他的側臉之上,有一種極為明媚的溫暖。


  “怪不得,我總覺得對於你,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怪不得,你數次對我施於援手。”王琳琅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當年的那個小哥哥!”


  也許眼前這人,是當年,她還有她的師傅,一起救下來的,所以,這一刻,她的心情,極為複雜。一方麵,喜悅之情,顯而易見,似乎是飛上了她的眉梢眼角。另一方麵,一種難言的感傷,就像是隨風飄搖而下的桂花一樣,塞滿了她有些沉甸的心。


  “我所做的,相對於你對我所作的,隻是些微小事罷了,哪裏值得一提?”馮宏輕輕地說道,伸手摘下一朵飄飛在她肩頭的桂花。


  在人的一生之中,有許多的緣分。他想,他今生最大的緣分,就是與這個女孩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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