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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在劫難逃

  當王琳琅與慧覺一前一後地走出書房時,正值夕陽西下,晚霞漫天。


  遠處巍峨的山嵐,披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淡黃色。夕陽灑在湖水之中,像是許多金針銀線,在水中晃悠。湖旁那些高高矮矮,粗粗細細的樹木枝杈,露出水墨畫一般的,黛青色剪影。


  而在這一片光影交錯之中,有一行人,自遠而近,逆光而來。


  為首一人,頭戴紫金冠,身著一襲白色的錦袍。身材修長,五官俊逸,有著使周圍所有人的都黯然失色的風采,如同珠玉,渾身散發著高貴而溫柔的氣息。正是大魏皇帝——拓跋宏。


  宮女,太監,侍衛,像是垂下頭顱的稻穗一般,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慧覺扯了扯王琳琅的衣角,站得像是標杆一般直的她,膝蓋一彎,同他人一樣,跪在地上,“恭迎陛下,”她朗聲說道。


  一雙暖暖的,仿佛春陽的手,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小琅啊,你數次救孤於生死存亡之際,於孤有大恩,孤特赦你跪拜之禮!”


  拓跋宏的衣袍,隨風獵獵作響。一雙溫柔和煦的眼睛,泛著春華燦爛一般的明媚之色,“還記得年少時初相遇的那個碧波湖嗎?”


  說到這兒,他扭頭四望,環顧四周,一種名叫懷舊的東西,從他的身上,慢慢地散發出來,“當年,在南朝郊外,一個名喚碧波湖的地方,你師尊出手,殺退刺殺我的賊人,而小小年紀的你,徒手接下從空中猛摜而下的馬車,避免我被摔成一團肉泥的悲慘命運。”


  當年那心驚動魄的一幕,再一次拓跋宏的腦袋閃現而過:一個身著粉衣的小女孩,像是一尊天神似地,站在前方,接住了馬車,接住了馬車裏的他。


  如今,十多年過去,這個粉衣女孩,長成了眼前這般如烈火一般明豔的女子,真正是讓他心動不已。


  這些年,迫於前朝的壓力,他往後宮塞了數人,堵住了那些大臣們喋喋不休的嘴。可是,在他心底,唯有這個年少時遇到的如彩虹般絢爛的女孩,其它的人,對他來說,都不過是其他人而已。


  拓跋宏看著王琳琅,眼中似乎有一千種琉璃的光,“因著這個緣由,建了這座碧波殿。如今,這座宮殿,終於等來了它期待已久的主人,總算是實現了它的真正價值。”


  原來如此!


  原來,玄甲軍的統帥,不僅此次在邊城救陛下於水火之中,而且在年少時,就與陛下有救命之恩!怪不得陛下於他親近如此,連我都冒出來。


  周圍之人,如茅塞頓開,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覺得那個湖,還有那些合歡樹,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是這個緣故!”懸在心頭的疑問,似有若無的懷疑,似乎在一瞬間,得到了解答,王琳琅頓時豁然開朗,明亮如星的眼睛,微微地彎起,露出了一個月牙般的笑容。


  “這是常遠,如今的禁衛軍統領。當年在碧波湖,他是伴在我身側的侍衛隊長。”拓跋宏溫潤如泉的聲音,悠悠地響起。


  一個身材高大,頭發星白,鸛骨突出的方臉漢子,募地向前,朝王琳琅恭敬地施了一個大禮,“見過將軍!”


  此人眼神清明,堅定,像是鬆柏一樣。


  王琳琅依著禮節,回了一禮。


  “這是賀星,當年跟我在身側的暗衛,如今的星衛首領。”拓跋宏繼續介紹。


  一個麵色異常地白,像是在地底下生活多年,久不見天日的青年,站了出來。他身材頎長,氣質陰翳,眼神銳利,宛如禿鷲一般。


  這人正要躬身施禮,一個頭發花白,蓬亂如稻草,衣袍亂皺皺的老頭子,急吼吼地衝了過來,嘴裏嚷道,“還有我,我————”


  這人身上帶風,一股茴香豆的味道,迎麵撲來,嗆得王琳琅生生地打了一個噴嚏。


  “丫頭,你還記得我嗎?”沈老頭衝到王琳琅跟前,一張滿是褶子的臉,充滿了期待。


  茴香豆的味道,辛辣,刺鼻,熏得王琳琅的肺裏,似乎都泛起了一股辣味。


  “沈老,是您!”王琳琅的眼睛,一下子變得亮晶晶地,像是有水波在蕩漾!

  這個喜愛美食,極度重口味的吃貨老頭,當年,以非人的手段,解了她的纏絲之毒,整日地將她虐得死去活來,她豈能輕易忘記?

  “丫頭,你這裏燒得什麽好吃的?纏得老頭子哈喇子都流下來!”沈老頭使勁抽動著鼻子,捕捉流竄到空氣中的香味,幹咽著口水,一臉饞貓相。


  對於一個吃貨而言,就是吃著自家的,惦記著別人家裏的。


  王琳琅彎起嘴角,挽起沈老頭的胳膊,熱情地招呼到,“走,今日,我請大家吃魚啊!”


  她這般無拘灑脫,一視同仁,無上下尊卑的態度,使得常遠,賀星心中俱是一驚,兩人對視一眼,沉默著,像是尾巴一般,墜在了隊伍之末。


  到達膳堂時,常遠停下了腳步,像守是護神一般,默默無聞地守在了門外。


  倒是賀星,麵目扭曲了一番,跟了進去,然後像是樹樁子一般,立在了拓跋宏的背後。


  尊卑,等級的觀念,已經融進了這兩人的骨血之中,他們怎敢與主子同在一張桌子吃飯?

  倒是慧覺,被王琳琅一把扯住,按在她身側的座椅之上。


  坐下之後,便再無任何忸怩之態,端端正正,坦坦蕩蕩地坐著,像一座鈡一般。


  “馮大哥,沈老,讓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慧覺,我最小的師叔。不過,他自小在我身邊長大,實際如我的親弟弟一般。”王琳琅笑語嫣然地說道。


  任誰都可以看出,她對著這個少年的親近,與袒護。就像是一個參天大樹,在庇佑著一顆小樹苗一般。


  慧覺站起身,朝上首的兩人,鄭重地施了一禮。


  這般青春年少,宛如朝露一般的少年,真是看著就覺爽心悅目。


  拓跋宏淺笑著,解下隨身攜帶著一枚玉佩,賜給了那少年。


  沈老頭搜來摸去,沒有找到一塊拿得出手的禮物,索性,抓了一把茴香豆,塞到了慧覺手裏,“吃豆,小子,吃豆,我跟你說,這豆子可好吃了,一般人,我還不給他了!”


  就在此時,伶俐的宮侍,川流不息地,將數十道具有南北特色,各具風味的魚肴,一一地送上了餐桌。再配於數道典型的北方膳食,琳琅滿目地擺滿了整整一桌。


  沈老頭抓起筷子,根本不招呼任何人,直接開動起來,大吃特吃,像是饕餮在世一般。


  賀星掏出銀針,正要驗毒,卻被拓跋宏一個揮手,生生地製止住了。


  師尊曾經說過:這世間,唯有愛與美食,不可辜負!

  看著麵前色彩豐富,種類繁多,香味誘人的各色佳肴,王琳琅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極好。她嘴角上翹,眼睛彎成一彎月牙兒,心裏仿佛開了一朵花。


  “馮大哥,嚐嚐這道香醋魚。”她夾了一塊魚放在拓跋宏的碗裏。


  “小覺,試試這麻辣魚塊,”筷子方向一轉,一塊紅紅火火的魚塊,被放在慧覺的碗裏。


  笑笑地看了對麵的沈老一眼,見對方正吃得津津有味,見牙不見眼,王琳琅便夾了一塊紅裏帶金的魚塊,眉眼彎彎地送往自己嘴來。


  筷子剛剛湊到嘴邊,一股魚腥味,湧入鼻腔,一路遊走到胃裏,像是平地裏卷起一股颶風,整個胃裏翻牆倒海,混亂一片。


  哇——哇——哇!


  王琳琅吐得天昏地暗,不可控製。


  “小琅,”慧覺像是彈簧一般,彈跳而起,抓起她的胳膊,力量之大,使得她都感覺到指甲嵌入肉裏的痛裏。


  看著少年急得眼眶發紅的模樣,王琳琅心中既是憐惜,又是欣慰。有心想要安慰一下他,胃裏又是一陣翻滾,吐得酣暢淋漓,搜腸刮肚,似乎要把身體掏空。


  黃黃白白的嘔吐物,將地上搞得一片狼藉,空氣中泛著酸酸的奶餿味。


  “沈海天!”一道怒喝聲,從拓跋宏口中,炸斥而出。


  一向謙謙如玉,溫潤爾雅,如春風般溫柔的男子,此刻,仿佛燃起了火,如同炸了毛的貓一般,怒瞪著還在奮力吃喝的糟老頭子。


  “哎呀,這飯菜沒毒,沒毒!”沈老頭吐詞不清地嚷嚷道。


  對於一個注重口舌之欲的重度吃貨來說,人生最悲傷的事情,莫過於,在你麵前有好吃的,可是,你卻不能好好地吃!


  “來了,來了,讓我看看!”沈老頭使勁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將滿是油膩的手,在身上擦了幾下,然後抓住了王琳琅的手腕,按在了脈搏之上。


  “咦———?”沈老頭眉毛上挑,這脈相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如珠走盤,強勁有力,分明是有————


  他喜滋滋地放下手指,笑得臉上褶子亂飛,“陛下,丫頭這是有孕了啊!”


  一句話,像是一道霹靂閃電,炸響在耳旁,震得所有的人,都僵立當場!

  拓跋宏猛然站了起來,吃驚地瞪大眼睛,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胸口,像是突然被人捅了一刀,痛意四散,有一種挖空般的茫然與空洞。


  王琳琅摸著自己的小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近幾個月,她一直輾轉奔波於戰場之上,根本沒有注意身體,哪裏想到有一個小小的生命,竟然在不知不覺之中意外地到來?

  “陛下,你下手可真快啊!”沈老頭對著拓跋宏豎起了大拇指,似是讚歎不已!


  拓跋宏的視線,艱難地從沈老頭皺褶多多的臉上移開,看著那個表情恍然,怔然,仿佛處在夢境中的女子,苦澀像是浪潮,從心底,一層層地彌漫到嘴裏。


  蕭博安已死,是誰——讓這個駐在自己心尖上的女子,懷有了身孕?

  這一刻,拓跋宏嫉妒幾乎要發狂。好像全世界的蛇膽,都在肚子裏翻騰。他想要把這種苦吐掉,但是這東西剛到嘴邊,又被理智生生地咽了回去。


  “小琅,你——好好地———”縱使內心波濤洶湧,但他竭力地保持鎮定,“我——我——讓桔梗姑姑——來照顧你!”


  說罷,他轉過身,幾乎是落荒而逃。


  這世間,有些人,一旦遇見,便好像是一眼萬年。有些心動,一旦開始,便覆水難收。有些情,一旦眷戀,便海枯石爛。有些緣分,一旦交織,便在劫難逃。


  可是,如果注定了是愛而不得,那命運為何又要讓他與她一再地相遇,並糾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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