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 福履綏之（二）
鮫姬在宿舍樓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很是出了一會兒神，人類這些情感對她來說，似乎有些太遙遠。
母親的面貌在她心中已然模糊，這麼多年來，她都從來孑然一身，從未感覺過孤單。
然而此刻，一種別樣的落寞之感卻讓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地一聲嘆息。
她這才發現自己手上還拿著方才抱怨看不懂的課本，吐了吐舌頭，笑道：「幸好我也不是沒事可做。」
不過……
舉目四望，她突然發現這裡的小路都長得一個樣，而樹木掩映之後的紅磚瓦古色古香的房子也幾乎一個樣。
剛才她到底是從哪裡領了書回來的呢？
「同學，請問我想要更換教材，要往那裡走？」
她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絕對靠譜的一身學生裝，客客氣氣地攔住了一個穿著道服的男生，十分禮貌地問道。
那小男孩一回頭，眼中一抹驚訝的光芒閃過，不過很快他就鎮定了下來，笑道：「我也是初來乍到，不過經笥館的位置還是知道的，就順著這邊這條路一直走，在大榕樹下左轉，就能看見了。」
「謝謝你喲！」
鮫姬抱著書本一蹦一跳地跑走了，她腳上的白色球鞋一閃一閃地亮著彩色的光芒，顯然心情很好。
「呵呵……不用謝……」
他眯起了眼睛，冷冷道。
雖然覺得一路上的景色和方才所見的不同，不過鮫姬也沒有放在心上，朗朗晴空，比之外面的陰霾沉沉，令人歡欣心喜，即便是個繞個遠路也不是什麼大事。
遠遠可見那男孩子所說的高大的榕樹了，怪不得他也沒說是哪一棵，原來這裡一片黃綠斑駁的草坪之中，唯有一棵巨大的榕樹如同龐大的華蓋一般，矗立在花園中央，長長的藤蔓垂落在了地上，即便是冬日裡，也是一片綠葉瑩然。
「……他們都欺負我，唯有您是真心待我的……」
附近小樹林里，女子細細的嗚咽聲讓她一下子停住了歡快的腳步，豎起了耳朵。
雖則說了學生不能用法術，不過她耳聰目明這是天生的，不能怪她偷聽壁腳吧……
「……玉郎，奴近日神思倦倦，不思飲食，會不會……」
哇塞！超級大八卦啊！
鮫姬立刻想起了在謝道蘭房裡找到的那些話本，講道理人類寫的話本雖然套路很單調，但是就是很好看，看得她欲罷不能，很是熬了幾天夜，從中也學會了不少，這樣的癥狀，分明就是……
然而那男子的說話聲她竟然一點都聽不到，鮫姬急壞了，連忙又湊近了些，幾乎是全神貫注地一本正經偷聽起來。
不過，沒有話本里那些男子氣急敗壞的責備，和她預想的情節不太一樣，終於聽見那男子回答的時候，只聽他十分淡然地說道：「若是如此，自是好事，我不過是因為你年紀太小才不好開口，你我兩家本是世交，聯姻也是尋常至極，只是……我太老了，配不上你……」
「您哪有……」
那女子不敢說出那個「老」字，嗔道：「您在金襕心中是唯一的，您的眼睛，你的雙手，您的唇，都是獨一無二無的……」
「只要一想到您愛著我，金襕只覺得已然不再是那個渺小的自己，能讓您快樂就是我最大的滿足……」
這情話，和書上寫的好像啊，不過……
就連鮫姬覺得似乎有點雞皮疙瘩滿身，受不了這太膩歪的情話。
罷了罷了，沒戲看，還以為會是女子懷孕，男子又驚又怕讓她打掉的劇情，誰知道這還真是門當戶對的兩人，商量結婚什麼的，太無聊了吧……
她想著就準備轉身離開，拒絕繼續吃狗糧。
「我自然是愛你的……」
那男子笑道。
這笑聲有些冷意，就連鮫姬都嗅出了一絲別樣的味道，她停住了腳步，繼續屏息細聽。
那女子卻沒有察覺任何異樣，所謂的當局者迷吧，之後兩人沒有再說話，唯有窸窸窣窣的衣服相觸的聲音。
鮫姬又打算抬腳，卻聽那男子輕笑道：「不過可惜呀，既然你有了孩子，我自然不能再如從前那般疼愛你了，便是為了你自己，你也要忍耐呀。」
「還不一定呢……」
那女子急急地說道，似乎十分懊惱。
「你要好好休息，之後我會讓人給你送去些沙棠果，溫養補氣，最適合你如今的身子了，若是確實了告訴我一聲，我立刻就去找你爹爹談。」
「那為什麼現在不行呢？」
那女子嗔道。
「畢竟我們差著輩分呢，我本想是徐徐圖之，慢慢讓身邊的人逐漸知道我們的事情，這樣也不會太突然，令旁人說你的閑話。」
「我不怕。」
「金襕，我知道你對我一心一意，我對你也是如此，不過我們將來都還要在各自的家族內安身立命，處事必須穩妥，不能太孩子氣了。」
「我不能讓你在你的家族裡被人看不起。」
他溫言道。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就連鮫姬也忍不住點贊，不過話說回來了，他還是不願意將兩人的私情公諸於眾，說白了，還是渣男。
顯然那女子被他說動了，不再追問，而是弱弱地說了一句：「您處處都是為我著想，我卻這般疑神疑鬼，常覺不安，總是懷疑您是否真心愛我，都是金襕的錯，我太孩子氣了……」
「你還年輕，又是初嘗情事，慢慢的你就會明白，我所思之長遠，並非只求一夕之歡，而是為我們兩人的將來精心謀划。」
「屆時你成為我的正妻，不知有多少女孩子羨慕你呢，何必急在這一時，徒惹旁人笑柄。」
「您說的對，我們兩家本就世代聯姻，是我妄自菲薄了。」
聽他說了「正妻」這兩個字，如同打了雞血一樣，那女子頓時有了底氣，信心十足地笑了起來。
然而她又問道：「您從前一定還愛過別人吧，為何至今未曾成婚呢？」
那語氣，酸酸澀澀的，令人忍俊不禁。
鮫姬忍不住笑了一下，這女子真是笨得很，非得要去問情郎的過去，若是他說了，平添一樁煩惱，若是他不說，又是一頓猜疑。
人類啊，真是傻的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