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二章 寬兮綽兮(四)
這個時候一定要冷靜,也許不過是一小會兒的耽誤,做出了任何錯誤的判斷都會影響未來。
他一邊慢慢地一層一層往下走,一邊凝神靜思。
「嘩嘩嘩」一陣書頁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下意識地看了過去,只見窗邊一張桌子上,一疊黃黃的符紙正在風中翻動著,似乎在提醒他,這符紙的主人呢?
幾乎是立刻沖了過去,他看見了瓔珞的筆跡,她的硃筆還擱在筆架上沒有洗,一邊一本打開的書上,似乎先前她正在查閱的仍然是符紙的畫法。
瓔珞的符紙,瓔珞的筆,瓔珞的書包,瓔珞的外套,唯獨沒有她本人。
謝道之的心中一片冰涼,她一定就在這裡沒有出去過,然而人卻不見了。
附近看書的學生並不多,見他愣愣地站在那裡發獃,頗有幾分側目,似乎在責怪他打擾了別人的學習。
「對不起,同學,請問你見到過那個坐在這裡畫符的女孩子嗎?她往哪裡去了,你看見了嗎?」
一邊賠著笑臉,他幾乎是把這一層的學生一個一個騷擾了個遍,卻也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剛才沒人吵架也沒人打鬥,瓔珞就是這樣靜悄悄地消失了。
這不可能!
謝道之坐在了瓔珞的座位上,試圖從她的東西上尋找一些線索,可是一樣徒勞無功,她的硃筆雖然沒有洗,但是端端正正地放在了自己的面前,顯然不是倉皇中丟下的。
「你好,我不確定,不過我好像看見她往樓梯那兒走了。」
見他一臉憂急,終於有個學生忍不住說道:「我可不是故意注意她來著,只不過她起身的聲音吵到我了,我才抬頭看了一下。」
「多謝您了。」
謝道之連忙道謝,抬頭看向樓梯,發現從瓔珞這個座位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樓梯上上上下下的行人,會不會,是她看見了熟人經過,她就過去打招呼了?
不,不可能,她明明知道自己的書包在這,怎麼可能和別人打著招呼就離開呢,而且,她的外套也沒拿。
更何況,她除了鮫姬和陸蓉,根本就沒有別的朋友!
姬琴?
他想起的第一個人就是他。
亦正亦邪,撲朔迷離的面目飄忽不定。
瓔珞沒有拿外套!
他心頭靈光一現,不管是為什麼也好,她一定是跟著一個人從樓梯離開了。
既然她沒有拿外套,就說明那人一定是往樓上去的,不然她一定會穿上外套再跟過去。
他拿定了主意,再一次往樓上走去。
人越來越少了,有的去吃飯,有的去參加遊園會,謝道之再一次走到了最高的一層,卻仍然沒有找到瓔珞的身影。
「鈴鈴鈴……」
一陣鈴聲引起了他的注意,從樓下看不曾注意,此時他才發現,竹素堂的格局和靈塔極其相似,而方才的鈴鐺聲,就是從頂層的飛檐上傳來的。
但是這已經是最高的一層了……
一層一層的樓梯在這裡已經走到了盡頭,相對於樓下寬敞的大殿,頂層的寬度沒有那麼大,不過還是擺了好些書籍,看上去十分精緻,唯獨沒有布置自習的桌椅,也就是說,如果有人在這裡突然消失,沒有任何人會注意到。
謝道之抬頭看向屋頂。
窗外的飛檐顯然要更高一點,而這一層卻特別矮。
難道上面還有一層?
他飛身而出,也不顧什麼如非必要不可使用法術的禁忌了,幾乎在御風的那一瞬間,他就明白了一切。
頂層和樓梯能到的最高層果然不是同一層,只不過頂層的八角掛著風鈴,窗子格外的狹小,從外面看起來如同沒有這一層似的。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真正的頂層里,仍然是空無一人,唯有一片空寂,似乎只是個被廢棄的雜物間。
難道……
他看向窗外,昏暗的暮色中,清淺淵的水面看起來深不見底,漆黑的水底什麼都看不見,如果真有人掉下去了,只怕連一聲喊都發不出來,就已經被淹沒了。
他一陣暈眩,抓住了圍欄才穩住了自己的腳步。
似乎又回到了那他無法阻止的一瞬間,一種無力的感覺抓住了他,他的心中什麼都沒辦法思考,萬念俱灰的感覺如同一個魔咒一般,令他腦海中「轟」得一下一片空白。
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下意識地不敢相信這一切,他必須要證明這不是真的。
姬琴!
他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直覺告訴他,這件事一定和姬琴有關。
夜色已然降臨,晦暗的新月之下,星光比平日更加璀璨,歡笑聲,談話聲,呼朋喚友的聲音此起彼伏。
熙熙攘攘的人群讓他不安,遊園會的燈火已經亮了起來,雖然是第一次來這裡,但是他一點想要看一眼的心都沒有,然而此時昕離子卻如同鬼魅一般冒了出來。
「謝老師,您總算來了呀。」
她笑吟吟地說道,一邊自來熟地要去勾他的胳膊。
謝道之抿著嘴,幾乎是沒一把把她甩開,昕離子驚訝地看著他,問道:「出什麼事了?」
他沒有理會,自顧自地大步往前走。
章魚小丸子的攤子上傳來陣陣香氣,他突然發現自己的眼睛已然濕了,她的笑容如同刻在了自己的心上,幾乎一閉眼就能看見她笑著把親手做的小丸子塞給自己那一幕,並且還再三保證絕對沒有肉。
她總說自己沒用,什麼都沒有為他做過,所以一有機會就會盡全力為自己做些什麼,而自己呢?
每次都信誓旦旦說會保護好她,絕對不會再讓她受傷害,可是一轉眼,她還是遍體鱗傷地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那一次他下定決心是最後一次,可是每一次他都以為是最後一次。
遺玉館的門口貼了一塊牌子,說是因為遊園會休息數日,暫停營業。
姬琴!
他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他會找來?!
裡面有沒有燈火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就在他抬腳準備把大門踹開的那一瞬間,黑漆漆的大門自己打開了,似乎在邀請他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