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一章 抱衾與裯（四）
「記得還是在不久之前吧，曾經有一次我和族長一起去遊歷人間，那會兒不像現在這樣自由，可算是舊有的傳統和新興的思潮碰撞的特殊時期，皇室不再高高在上，而百年傳承的高門沒落的也有不少，然而越是這樣的時期，人們的觀念越是會分歧……」
「同樣是摽梅之年，有些在時人無法理解的學堂上學，有些卻已然兒女成群，平民們為求溫飽，甚至可以出賣自己的一切，而尸位素餐的那些人卻絲毫沒有憐憫，你能想象嗎？人與人的命運竟然能夠這樣不同……」
「追求自由，追求平等，在現在看來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在那個時候卻是許多人眼中的禁忌，是最不可越界的紅線。」
他的聲音有些黯然，瓔珞眼中的迷茫令他失笑。
「你是不會明白的，荒誕無比卻又讓所有人都視為尋常的一切，都是你無法想象的……」
「你說的』不久之前』該不會是幾百年前吧？」
她無奈地問道。
「也就不過百年吧，我也記不清了……」
「凡人不過是歷史的車輪碾過的塵埃，即便是一時飛揚，也終將落入泥土中，無法改變車轍的方向。」
「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守護他們，保護那些弱小的人不被欺凌，這才是我們修道的意義呀！」
她笑道。
「……」
姬琴一時無語，嘉玉真人說的可不是這樣的。
「這一切看似荒誕，卻是我們無法改變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即便是我們也一樣，沒有人能對抗自己註定的結局。」
在他因憐憫而想要伸出援手的時候，姬嘉玉就是這麼說的。
雖然聽上去很有道理，但是當時的他畢竟還是有一絲不忍。
如今想來，族長的確是對的，是他天真了。
就如同岩壁上的羱羊一般，弱肉強食本就是自然法則，而在凡人的世界里，武力並非是真正的強弱之別，規則，傳承，血脈才是真正決定了每個人命運的根源。
想要打破壁壘的人很多，自以為能做到的更多，然而真正能夠衝破上層規則而改變自己的命運的人，不過寥寥。
「在隆安，我們遇到了一位身份特別的貴女，她想要做的不過是現在看來最簡簡單單的和丈夫和離而已，而在當時，不僅是夫家不同意，就連她自己的母親都不同意，認為她完全是在胡鬧。」
「政治聯姻，從來都不會將凡人視為人，在他們眼中，女子不過是一件物件而已，身份高貴的，便被視作重要的珍寶，身份低賤的，更是低如草芥。」
「和離就是離婚嗎？可是他們為什麼不同意？」
她不解地問道。
兩個家族的利益連接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粗暴，裙帶關係千百年來都是維繫家族間和平共處的最簡單的手段，僅僅是一代的聯姻根本不保險，只有血脈代代融合才是兩個家族之間真正的利益牽繫保證。
「也許因為這樁婚事是那男子的母親一手促成的吧，那位貴女的母親本就是她的親妹妹。」
「啊？」
瓔珞果然是一臉茫然，他笑道：「不過是過去的事情罷了。」
「後來呢？
她問。
「後來？她死了，他也死了，凡人最後的結局不都如此嗎？」
他淡然道。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問道：「她為什麼想要和離呢？」
「寧願違背家族的意願也一定要和丈夫分開，定然有過不下去的理由吧，只是我們這些外人看起來輕輕巧巧的無理取鬧，在她們的眼中卻是天淵之別。」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她喃喃道。
「正是如此……」
姬琴含笑道：「本來是想給你說個故事，怎料你聽了卻傷心了，這可真是我的罪過。」
「都是你，害我多吃了兩塊烤年糕……」
她嗔道。
「嘻嘻嘻，好香……」
嬌滴滴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熟悉，瓔珞驚訝地轉頭看去，卻見紅色的熔岩之上，嬌媚女子風情萬種地沖著她笑，雙手雙臂之上都環有吐信的蛇頭，這樣張揚的明艷和絕美，在她認識的女子里，唯有一人……
「妃夷小姐姐……你也來這裡……」
瓔珞硬生生地吞下了最後一個「玩」字，眼中的驚喜也收了起來，微微皺起了眉。
想也知道，妃夷來這裡，可絕對不會是隨隨便便來玩的啊……
「瓔珞妹妹，你這會兒可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姐姐都差點認不出你了，嘖嘖，我若是男人啊，便是為你死了也是心甘情願。」
「嘻嘻嘻……」
她輕笑道，沒有理會已然祭出了靈劍的姬琴，倒是徑自走了過來，坐在了烤爐前，拈起了一塊烤年糕。
「瓔珞，你認識她？」
姬琴把她拉到自己身後，姬嘉玉和顧塵都睜開了眼睛看了過來，妃夷可不是什麼小妖小怪，上古神獸雖然是越來越少，她卻是活得好好的，雖然不至於給人間再來個三年大旱什麼的，但是禍害活千年這句話在她身上可真是應了景了。
「她可不是什麼善類。」
姬琴悄悄地在她耳邊說道，妃夷卻大笑了起來：「小帥哥，你的狐狸尾巴都快要露出來了，說別人壞話之前，先掂掂自己有幾斤幾兩好吧……」
「你這樣的修為，且不說我們根本不怕水，就算是沒有小疏，你也絕對不是我的對手。」
「只不過，今日我不是來找事兒的……」
她走近了一步，伸出纏著蛇的纖纖玉手，卻只是按在了姬琴的劍上，笑道：「我是來幫你們的。」
「呵呵……」
姬琴只覺得被她一按，自己用靈力驅使的劍身便有些不聽使喚，身為上古神獸，她的法力的確是遠高於自己。
他冷笑一聲，抽回自己的劍，卻絲毫沒有半點懈怠，更不會相信她說的什麼鬼話。
「妃夷小姐姐，我們被困在這裡，找不到我們的同伴了，你知道要怎麼去上層嗎？」
瓔珞卻問道。
「李瓔珞，你是笨蛋嗎？」
這麼大的動靜，就連姚大小姐都被驚動了，不過是安安靜靜聽了幾句話便又開始咋咋呼呼。
「她哪裡是真的要幫我們，肯定是要害我們，你還把我們和他們走散的事情告訴她，你是不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