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五章 耿耿不寐(三)
「我可先跟你說好啊,別怪我沒提醒你,這裡可是不能隨便亂跑的,且不說梁渠紫玉幾位長老吧,就方才和我們分開的元華大哥也是法術非常厲害的,若是你走入什麼禁區被人發現了,我可救不了你。」
「你就在這待一會兒,我去找梁渠大人,明白了嗎?」
陸止萬般無奈地帶著陸夫人穿過了幾條小路,來到了一片枯骨遍地的小院落中,周圍的房屋全都窗門緊閉,根本看不見裡面有沒有人。
「阿止,你,你就住在這種地方?」
顧塵都快心疼壞了,她向來寵在手心的小寶貝居然住在這種小農屋一般的小破房子里,周圍還都是一股腐臭的味道。
更別說隨處可見的枯骨了,這是人過得日子嗎?
「啊?」
陸止愣了一下,這白骨陣可是島上最好的住所了,絕佳的陰寒之地不說,當初用來蘊養靈木的枯骨也都被堆放在了這裡,若不是他還算是對殿下有用,只怕也沒機會住在這樣適合修鍊的絕煞之地。
「你什麼都不懂。」
他忍住了已經到了嘴邊的解釋,搖頭道:「總之你就在這等我,不要出門也別探頭探腦地到處張望,若是被人發現了,我可護不住你。」
「……好。」
她乖乖走了進去,卻見裡面倒還算寬敞,只是他和小時候一樣,穿過的衣服到處亂扔,家裡的傢具也十分簡單,左右看了看,她問道:「沒有爐灶嗎?」
拜託啊大娘,你以為這是度假小屋嗎?
他咬了咬牙,故意嚇唬她道:「我不愛吃人肉,所以不用備爐灶。」
呃……
顧塵不敢再問,走向二樓,卻見一樣是亂糟糟地一團,忍不住抱怨道:「你都老大不小了,也該找個人照顧你了。」
「就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嗎?」
陸止一噎,假裝沒聽到,連忙走了出去,說道:「我走了,你隨便吧。」
然而一直到天黑,他才皺著眉頭無可奈何地回來了,一進門就差點被嚇到。
不會吧,這還是他家嗎?
他下意識地退了出去,站得遠遠地看了看自家的屋頂,確認沒走錯,這才繼續推門,然而雖然屋子還是那個屋子,卻見家裡的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條,簡簡單單的桌子上,不再亂七八糟堆著一堆臨時一用就隨手亂放的雜物,鞋架衣帽架都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臭襪子臟衣服全都不見了。
楞在了原地的同時,他突然意識到了,那大娘不見了。
「還好沒找到梁渠大人……」
他喃喃道,拍了拍心口。
只是不知為何,隱隱有一種失落的感覺,似乎就好像是在冬天的風雪中,嚴寒冰封中有人塞給他一個暖暖的手爐,不過是稍稍暖了身子,就被拿走了的那種感覺。
「走了也好。」
他左右四顧,卻沒找到自己的杯子。
跑了一天,就想喝口水,這大娘倒好,走就走,還把他杯子也順走了?
「阿止,你回來啦!」
歡天喜地的聲音從樓上傳了來,冷清的屋子一下子有了生氣。
他忍不住皺眉,嘴角卻彎了彎。
「你快來,娘火焰符都用完了,這還有一堆衣服沒烘乾。」
「阿止啊,你平時也稍微整理整理吧,娘洗了一整天才把你衣服全都洗乾淨,若不然,也不至於還有那麼多沒烘乾的了。」
陸止走了上來,只見所有的衣服都懸在了空中,顯然是那大娘用術法洗乾淨了等著他去「烘乾」。
「不是,您這一整天就在這幫我洗衣服?」
他差點吐血,他從來都沒有洗衣服這概念,穿過的衣服么疊在一起就行了,每次找一件喜歡的用凈衣咒過一遍不就好了,還洗什麼洗啊。
但是看她一臉期待的神色,他無奈,只能把自己的火球放了出來,乖乖地幫她「烘乾」。
沒辦法,怎麼辦呢?總不能讓她在自己的卧室拉根繩子晾衣服吧。
烘乾了也就罷了,大娘卻一本正經地繼續幫他疊衣服,不管是大大小小的外套道服,還是貼身衣服,她都疊得很認真,似乎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似的。
「別,我自己來。」
待她纖纖玉手拿起了他的襪子,他終於忍不住了。
「來什麼來,你會疊么?」
顧塵笑道,抓起他的襪子,熟練地團成一個團團。
「對了,一會兒你給我再生點火,我在樓下找到了兩個雞蛋,聞了聞好像還沒壞,雖然你這沒有糖鹽醬醋什麼的,不過水破蛋不調味也挺好吃的,一會娘給你弄來做夜宵。」
「要我說啊,你們這位殿下也太不體恤下情了,好歹也要搞搞基礎建設啊,這裡又沒電又沒水的,法術不高的人在這還真沒辦法過日子。」
「噓……」
陸止驚了一下,連忙按她的嘴。
「殿下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能看見,切不可亂說話。」
他緊張兮兮地說道。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陸夫人放下了手裡的衣服,正色問道:「阿止,為何你會在這裡,為何你會追隨你這位殿下,你自己心裡清楚嗎?」
「自然是因為……因為人類已經無可救藥了啊,自私愚蠢,只看重自己的利益,從未將其他任何生靈看做是平等的一方。」
「若是任他們禍害這個世界,所有的生靈都會無立足之地。」
陸止頓了一下,這才熟練地說道。
顧塵皺眉。
多麼冠冕堂皇的說辭。
「殺人就能解決這個問題嗎?」
她問道。
「殺一個人解決不了,就殺兩個,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直到人類真正對天道生出敬畏之心來,尊重所有的生靈,學會謙遜,那時候我們許是能各安一隅。」
這話倒是好像有點道理,但是怎麼聽上去就好像是旁人說了他記住了的樣子,並不是他自己的想法,阿止,這該不會是被人洗腦了吧……
越是靠近他,她越是看得分明,阿止根本就不是不可救藥的殘忍之徒,就好像一個孩子如果生來就在鬼門,根本就不知道是非善惡,那又如何能分辨對錯呢。
陸夫人看著他倔強的小臉,嘆了一口氣,繼續拿起衣服安安靜靜地疊了起來。
窗外的暮色已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