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二章 威儀棣棣(五)
「有人嗎?」
靜悄悄的屋子裡有著淡淡的香氣,陸止推門走了進去,門裡沒有來來往往的侍女,和傳說中喜靜的紫玉大人還挺符合的。
小佛堂里,裊裊地燃著香,他掃了一眼,裡面居然還有一個大水缸,是用來做什麼的?他可從來沒見過有人在佛堂里擺水缸的,這風水似乎不是很合吧。
他慢慢地往裡走著,大廳的光線昏暗,不過是幾根普通的白燭燃著而已。
「恩……」
女子的呻吟聲讓他一下子停下了腳步,這也太尷尬了,他立刻轉身想要退出去,卻聽見裡面傳來一聲:「什麼人?」
「我……」
他不過是說了一個字,便見**著的女子沖了出來,一手舉劍,明媚的臉上浮著緋色的紅暈,那雙美麗的眼睛直直地瞪著他,怒道:「常羲,你跑來我家裡做什麼?」
「慧靈大人,誤會啊,屬下是來找紫玉大人的,只是走錯了而已……」
他連忙解釋道。
不由自主地往層層紗簾后看了一眼,他隱約看到了一個人影,只是那人安安靜靜地躺著,竟似不認識他似的。
那是元華嗎?
他有幾分猶豫。
「那你還不快走?」
陰惠君冷冷道。
「那我這就走了。」
「走就走,你喊那麼大聲幹嘛,還打算讓人留你吃飯?」
「呵呵,不敢。」
他雖然依言走了出去,卻留了個心眼,待陰惠君回房去穿衣服,他又折了回來,躲在了那佛堂里,卻見陰惠君從卧室中出來時,手上似乎拖著什麼。
探出半個頭來,他仔仔細細地看著,卻見她雙手吃力地抬著那人的身體,慢慢地往外走,而那人的形貌看起來卻像是……
元華?
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已然腦補出了一個大膽的劇情。
不對不對,這怎麼可能呢?
只是這詭異的一幕讓他不由自主地繼續偷看,卻見那一動不動的人的確就是元華沒錯,而陰惠君的腳步,居然是朝著佛堂而來。
啊這!
他上下左右看了一圈,確認的確是沒有地方能夠藏身,只能站在了門口,祈禱她看不見自己。
陰惠君是倒著腳步拖著那「屍體」進來的,他一動不動,卻見她神色倉皇,竟是真的沒看見他。
他可就站在門邊,便是個普通的凡人從這個角度也能輕而易舉地發現他,而陰惠君卻是全部注意力都在元華身上,根本沒發現多了一個人。
她轉過身去,吃力地拖著那屍體的胳膊,熟練地把他放入了水缸之中。
「你這是在做什麼?」
「啊?」
他剛忍不住問道,卻見陰惠君倏然抬頭,嚇得臉色蒼白,幾乎是一下子跳了起來。
「怎麼又是你!」
她連忙站在了水缸之前,試圖擋住他的目光。
「這裡是我家,你快點給我滾出去!」
她喊道。
陸止走近了幾步,穿過她的肩膀,他看見了那水缸之中,哪有什麼屍體,方才明明看見了的元華的身體呢?
為何只有一段黑黑的木頭?
最奇怪的是,為何看著那段黑黑的木頭,他居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那樣親切,那樣……
似乎他……
回過神來,他忙問道:「你這是什麼邪術,你把元華殺了嗎?」
「我?」
「我殺了元華?」
「哈哈哈哈……」
陰惠君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
「哼哼!」
「就算我要把全世界的人都殺了,我也不會碰元華一個手指頭。」
她冷笑。
門口有她布下的禁制,活人是進不來的。
方才她一時惶然,竟是忘了這一點。
他居然能不觸動禁制,堂而皇之地走進來,甚至直入內室都沒被她發現,那他的身份……
哼哼……
看著他有幾分倉皇的目光,她微笑了。
伸出一隻手來,她輕輕地撫上了他的臉龐,問道:「常羲,我一直不知道,你出身何處?仙鄉何方?你的母親是誰,父親又是誰?你……你願意告訴我嗎?」
他踉蹌著退了一步,看著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有著猜疑,也有著疑惑,甚至還有一絲憐憫。
陰惠君走近了一步,微笑道:「你,還記得嗎?」
「哪怕是一點點從前的回憶,你還能想的起來嗎?」
「常羲?」
她的笑容十分嫵媚,聲音也十分溫柔,然而他卻只覺得心中一片冰冷,如墜冰窟。
先前不過是隱隱的懷疑,現在在她的逼問之下,他卻是楞在了原地,他什麼都想不起來,似乎他是餐風飲露長大的一般,他不記得他的童年,不記得他生長的地方,不記得父親母親,甚至就沒有任何關於溫情的回憶,難怪在那大娘喊他阿止的時候,他會有一種油然而生的羨慕的感覺,那是他從來都沒有得到過的東西……
難不成,他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嗎?
這世上唯有聚天地靈氣而生的靈獸才是沒有父母的吧,他不過是個凡人,他有血有肉,是個真正的凡人啊。
「唰!」得一聲,似乎是知道他所想,陰惠君掏出了一把匕首。
「你做什麼?」
他問道。
「我只是想幫你。」
陰惠君笑得十分嫵媚。
她轉過了刀尖,把刀柄遞給了他,柔聲道:「還是想不起來嗎?常羲,那我再問你,你受過很重很重的傷嗎?」
「自然有過。」
「我說的不是那種皮外傷,而是,而是那種你覺得自己一定活不下來了,卻最後還是活了下來的那種傷。」
「你試試看,用這把刀切開自己的手腕,感受一下那種鮮血噴涌的感覺,靈力和生氣全都蘊藏在你的血中,看著血流的時候,說不定你能想起來你的過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顫抖著說道,嘴唇發白。
「沒有,沒有啊!」
頭疼欲裂的感覺又一次襲來,丟開了那把匕首,他聲嘶力竭地大喊道。
「沒有就沒有,你那麼激動做什麼?」
陰惠君好整以暇地坐了下來,笑道:「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不為人知的過去,若不是心中有著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痕,只怕也不會在這裡過得甘之如飴。」
「只是我從來沒聽過你的故事,很好奇而已。」
她柔聲道。
「難不成,你自己也想不起來了嗎?」
「是不是頭很疼?」
她微笑。
「我倒是有一個故事想要告訴你,只是,你敢聽嗎?」
她抬起頭來盯著他的眼睛,眼中的光芒燦若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