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七章 絺兮綌兮（五）
她說：「你能明白我的痛苦嗎？」
可是他心裡想起的，卻是……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是……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他只覺得她傻，她的所作所為都那麼可笑，雖然讓他隱隱有幾分同情，但是，如果這全都是真的……
那可是……
陰惠君濤濤不絕於耳的訴說中，他只聽明白了這一句。
「若不是殿下，你早在幾百年前就應該死了的……」
如果這全都是真的，這幾百年來，她的心裡都還沒有放下他嗎？他真的對她來說那麼重要嗎？甚至，為了他，她竟然願意放棄凡塵的一切來和他加入魔教，之前只覺得她可笑，在這一刻，他突然苦笑了一下。
真正可笑的，應該是他自己吧……
想起了元華隱隱憐憫的眼神，他明白了，他雖然不明白自己的命運，卻知道他的命運，莫大的諷刺，他們兩個如同提線木偶一般，被鬼王耍得團團轉。
而他，差一點就……
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他只覺得無邊無際的悔意涌了上來。
不過是不久之前，他才一臉不耐煩地請她趕緊滾蛋。
此時想來，他簡直就是個混蛋！
他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我真的就是陸止嗎？」
陰惠君卻移開了目光，無奈道：「我不知道。」
在他皺眉之時，她卻是凄然一笑：「我知道的，唯有元華一人，依你看，鬼王殿下和我的關係，有沒有親密到能讓我知道他全部的秘密呢？」
這倒也是，慧靈長老能夠提點他這些，已然是冒了很大的風險了，若是他不信，若是他轉身就告訴鬼王殿下，難道，難道她沒想過這麼做的後果嗎？
他的眼中先是感激，繼而便是隱隱的猜疑之色，陰惠君瞭然，微笑道：「我會告訴你這一切，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願聞其詳。」
他收斂住了自己的心神，認真地看著她。
這一次，他不再是那個倉皇的少年了，那種全然的惶恐也慢慢地消散，畢竟，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陰惠君眼中有著不容置疑的讚賞，不愧是鬼王殿下親自收藏的魂魄，這決斷，這理智，的確堪為最好的傀儡。
他活著的時候，定然是個極為優秀的男子。
只是到了這個時候，她既然出手了，他就註定，只能做她最好的棋子。
「殿下的聰慧和天賦，相信你我都早已沒有異議。」
她不無諷刺地說道，一邊看了一眼那段黑色的枝幹。
陸止打了個寒戰，沒有說話。
「只是，殿下在傀儡術上的造詣，只怕還不及他於陣法的理解之萬一，守護神木的並非什麼普通的禁制，而是五行聚靈陣。」
「什麼意思？」
他一臉迷茫。
「不明白也沒關係，簡單地說，就是殿下用了一種方法，將五行之靈氣全都聚攏到了聖山周圍環繞的五個浮島之上，這樣在神木附近，便不會有任何五行的靈力泄露，可保神木無虞。」
「為什麼？」
「呵呵，因為唯有沒有修行鬼道術的人，才會為五行禁制所束縛，無法施展法術，自然就無法傷害神木，更無法破壞禁制，這道理聽著簡單，實際上卻是布置得極為精妙，幾乎沒有任何破綻……」
「除非……」
「除非有一個修行了鬼道術的人背叛了鬼王殿下……」
他喃喃道。
「對了。」
陰惠君忍不住微笑道。
「你就告訴我要怎麼做吧。」
他正色道。
「說實話，我不知道。」
「什麼？」
他無語。
「這只是我的猜測，我沒有試過……」
她定定地看著他說道。
果然他問：「你為什麼不試？」
「你們死了，我卻還活著。」
她理直氣壯地說道。
「我只是給你指了一條路，一條站著死的路，你明白嗎？」
「現在，你可以好好地思考一下了，是要站著死，還是要跪著生？」
「哦，不對，即便你跪著，你也是個死人，永生永世都逃不出殿下掌控的傀儡，就和元華一樣……」
「呵呵……」
她冷冷地笑了起來。
「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吧，也許我全都是在騙你的呢……」
她站起身來，走向門口。
「你去哪裡？」
「處理你帶來的麻煩。」
她冷冷道。
他跟了出去，卻見大門口一片霞光。
不好！
那大娘肯定是以為自己被陰惠君給抓了起來，在門口鬧事呢。
他怎麼忘記了這一岔。
「阿止！」
果然彩霞搖動之下，周圍的侍衛全然不敢靠近，雖然這娘們看著文文弱弱的，手裡那塊漂漂亮亮的布卻打人挺疼的。
「阿止！」
看著他完好無損地出來，她的眼睛紅了，偷偷地轉過身去抹了抹眼淚，她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我以為你出事了……」
「不，是我不好，我沒和你說一聲……」
此時再看這位大娘，他的心境卻完全不一樣了。
再也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看笑話的常羲，他如今真的明白了，他的直覺並沒有錯，在馭靈館，他就莫名其妙地對那位一直叫他阿止的男子手下留情，之後對這位大娘，他更是常常會有一種莫名的憐惜。
不，她也許並不是什麼大娘，她是……
他吸了吸鼻子，那酸酸澀澀的滋味不知道是遲來的幸福還是憂傷。
若慧靈真人說的沒錯，他早就應該塵歸塵土歸土，能再看見她，不是她的幸運，而是命運對他的恩賜。
想起了之前那一段糊裡糊塗的幸福時光，他又是悔恨，又是欣慰。
「對不起……」
他由衷地說道。
顧塵聽了他的話，卻是楞在了原地。
他說什麼？
他說「對不起」？
她沒聽錯吧……
看向他身邊的那個目光冷漠的女子，她一時之間竟是怎麼也想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阿止……他這是怎麼了？
「誤會，誤會。」
陰惠君笑著對周圍的各位虎頭狼頭們解釋道。
「常羲大人不過是和我小酌幾杯罷了，全都是自己人，大家都散了吧……」
哦……
原來如此……
今兒是怎麼回事，走到哪兒都有八卦，這一向潔身自好的常羲大人和專情的慧靈大人居然是這種關係……
眾精怪當即都表示十分震驚但非常理解，頓時紛紛散開。
陰惠君則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往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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