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7章 寤言不寐(五)
「這是我姐姐的……」
他說著又哭了起來,越哭越傷心。
「姐姐已經用不到它了……」
「為什麼?」
她總算有幾分搞清楚狀況了,忙問道。
「他們要把姐姐燒死……」
「什麼?」
「為什麼?」
她幾乎是拍案而起。
「山神老爺要娶親,村長說,今年輪到我們家了。」
「等等,那個什麼村長,他自己沒女兒嗎?」
「自是有的。」
小男孩弱弱地看著她,似乎有幾分期待。
「那憑什麼不燒他自己的女兒,倒要燒你姐姐?」
「爹娘說,村長權力大,不過是個女兒罷了,總比搭上全家性命的好。」
這什麼爹娘啊!
總算她如今不似從前那般莽撞,細細思來,既然這家人家的父母都不敢管自己女兒的死活,至少說明了一件事,他們十分肯定如果違拗了村長,這結果肯定比死一個女兒更嚴重。
「什麼時候給山神老爺娶親?」
她平靜地問道。
大吵大鬧是沒用的,就算是個幻境,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活人被燒死,而且,每個出現在幻境中的人一定有他們出現的原因,只要她不失本心,定然能夠破解這個幻境。
小男孩原本見她義憤填膺,倒是有了幾分指望,此時見她似乎十分心平氣和,又大哭了起來,泣道:「晚上,晚上,爹娘不准我去看,我也不敢看,可是姐姐,姐姐就要死了,我又捨不得她,我好想再見她一面。」
「我不會讓她死的。」
瓔珞搖頭道。
「真的?」
「我保證。」
她蹲下身來,認真地說道。
不就是要燒死個女孩子嘛,反正這是幻境,實在不行,她代替他姐姐也成啊。
看著他開心的笑容,瓔珞也微笑了,雖然他可能不過是一個回憶的影子,雖然他可能早就死了不知多久,魂魄都已然轉世了不知幾次,但是這一刻,既然他站在了她面前,她就應該為他做這一件正確的事。
「你悄悄告訴我,你姐姐現在在哪兒,我想辦法把她救出來去。」
「我不知道,不過,他們說村長已經把她抓起來了,應該,應該在村長家吧……」
他為難地抬頭看她,似乎怕她丟開手不管了。
畢竟,村長家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救出個大活人來的啊。
不知道這裡能不能用法術。
她這麼想著,只是一動念,手中便生出了一片火焰。
「哇!姐姐,原來你是仙女!」
小男孩驚喜之餘又是驚恐地後退了一步,問道:「姐姐,你該不會和山神老爺是一夥的吧,你們神仙,應該都認識吧?」
這孩子,那麼小就懂這個道理了?她無言。
「我不認識那個山神老爺,但是,不管他是何方神聖,我今日都絕不會讓他燒死你姐姐,你放心。」
能用法術,她的膽子也大了許多,更是給他拍胸脯打包票。
雖然進門的時候,門外是粉色的陽光沙灘,只是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果然邁出門口,那兩隻蝦已經不見了蹤影,門外也不是那粉色的石牆,而是一片稀稀拉拉的田地。
「就是今年沒有雨水,所以村長才說要給山神老爺娶妻。」
小男孩又開始抹眼淚。
「這村長不講道理,求雨不是得去拜龍王廟嗎?求什麼山神有什麼用?」
「姐姐你果然是神仙啊……」
他抬起頭來,眼中閃閃發亮。
不是,她也不過隨口一說,不過被他這般崇拜地看著她唯有輕咳了一聲,點頭道:「那是自然。」
「村長家在……」
小男孩剛要給她指路,卻見她已然消失了。
「真的是神仙啊,姐姐,姐姐有救了!」
他破涕為笑,連忙往田裡跑,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爹爹娘親。
這村長家還真是富麗堂皇,和這整個村子的枯敗簡直是完全不同,家家戶戶的屋頂都是茅草,甚至有的連茅草都沒填滿,這村長家卻全都是石頭壘起來的,屋子裡的陳設也絕非那些村民們能比的。
哼!
她冷哼了一聲,繼續往裡走,想先找到那個村長把他揍一頓出氣,卻聽見有人在竊竊私語什麼「那臭娘們」。
立刻豎起了耳朵,她隱身躲在了牆根后,卻聽那男子語氣倉皇道:「爹,是那臭娘們先勾引我的,完了又跟我討這討那的,我不過是打了她幾下罷了,也沒想到她就這麼死了,都是我的錯,您打我吧!」
「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個女人,死了就死了罷,趁你爹還能擺得平,你小子也可以收斂點了,此事可一不可再。」
那錦衣華服的中年男子冷冷地說道。
瓔珞聽到這裡,心裡涼了半截。
原以為真是什麼山神娶妻,這會兒麻煩了,她就算是真的神仙也不能起死回生啊。
而且,這兩人說起一條人命,簡直就和說一頭豬一頭牛似的輕易,那跪著的男子抬起臉來,瓔珞看了過去,不過是個少年罷了,看著不會超過二十,卻這般心狠手辣?
「謝謝爹。」
他笑嘻嘻地說道,方才那倉皇的神色居然全都是裝的。
她有幾分迷糊,這裡的每一個人她都不認識,緣何她會進入這個幻境?這個幻境難道是孟鳥的回憶嗎?不太像,如果是孟鳥曾經的經歷,難道她不該是大搖大擺地打上門去,把這村長一家子全都打個半死嗎?
答應了那小男孩的事又該怎麼辦?
她猶豫再三,決定去把那可憐女子的屍身偷出來,好歹也能讓她的親人知道這件事的真相。
只是,當她真正站在了被關在柴房的「山神老爺的新娘」面前時,就連她十分自信這一定只是個幻境,這不過是從前發生的事情罷了,她什麼都改變不了,這一切的一切理智都不能澆滅她心頭的怒火。
那女子根本就不是被打死的。
她小心翼翼地掀開那殘破的衣衫之下帶血的小小身體,好幾次都不忍心去看那面目全非的殘骸,淚水早已漣漣而下,什麼樣的人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是剛才那個少年嗎?
她幾乎不敢信。
人性本惡,難道是真的嗎?
這樣的魔鬼,有資格活著嗎?
原以為山神的新娘一定是個適婚女子,可是這小女孩,分明發育都未完全,薄薄的身子如同紙片一般,似乎一陣風就可吹走。
她站起身來,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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