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平凡的一生

  穿越巨大冰川和火山之地，竟會是一望無際的叢林，我們拋卻環境本身的嚴酷惡劣，遠遠回望，發現它還有一種奇異之美。


  滿天繁星，林中的空氣是那樣清新，我們簡單紮個營地，一起呼吸著深夜的空氣，每個人都神清氣爽，心情愉快，甚至我還一度輕輕的吹著口哨，逗著迷糊的小狼。


  顧曦懷孕了，身體疲倦，蜷在我懷裏早早就睡著了，黑色長發鋪散下來，襯得那張小臉格外精致，她睫毛靜靜的垂著，眉峰微蹙，似乎在做一個得意的美夢。


  我用狼皮將她裹著，她活像一隻大波斯貓，我呆呆的看著她，心頭充滿憐愛。


  夜風襲來，拂動洛雪璃的長發，她靜悄悄的將頭發紮成馬尾，看著我道：“我們就在這裏安營紮寨嗎？”


  我在她額前印了一個吻，審視著她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可以。”洛雪璃說，大大的眼睛坦白的望著我，她的眼裏餘存著驚懼和不安：“就是動物有點少，所以……”


  “你怕沒吃的啊？”我輕笑道。


  洛雪璃凝視著我，嘴唇微微的發顫，她顯然在克製著自己：“小狼也要成長啊。”


  我的眉頭不知不覺的鎖了起來，洛雪璃感受到我的不安，用一隻微微發熱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旋即輕笑道：“雨林不都是一些瘦小的生物嗎？狼入羊群啊！”


  洛雪璃靜靜看著我，熱切的眸子看的人心痛，她緊緊盯著我，盯得那麽固執而熱烈。


  然後，她眼眶潮濕了，嘴唇顫抖了，猛然間沉痛的啜泣起來。


  “雪璃。”我吃驚了，抓住她的胳膊喊道：“怎麽了？寶寶？你哭什麽呢？”


  “我想小蘿莉了。”洛雪璃悲切的說，聲音從喉嚨極為壓抑的道。


  “我們安定下來，還可以回去找她們啊。”我焦灼的喊，她的淚燙進了我的五髒。


  “熔岩管都坍塌了，我們回不去。”洛雪璃抬起頭來，被淚水浸潤的眸子更顯無助。


  “對不起。”我沉沉一歎，眼睛也有點濕了。


  “你不用說對不起，我知道你當時很為難，你要逃避那一切，我從來不怪你。”洛雪璃癡癡的望著我說：“如果沒有了你，我絕不會獨活的，我理解你當時的心情。”


  “瑞塔、宋姐、克莉絲汀，她們永遠都活不過來了，我不知道還要失去多少人，才能換取老天一次同情的機會……”我握了握拳，喉嚨哽塞，淚把聲音遮住了，再也無法繼續說下去，哽哽的泣不成聲。


  “陳博，你別難受了。”洛雪璃潮濕的眼睛深深的望著我。


  我抓住她的小手，看著她浸著淚水的眸子滿是哀楚，更讓我每根神經都痛楚起來。


  我們想要的也隻是一個平凡的家而已啊！

  雨林裏有著地球上一半的物種，在這裏生存並不難。


  我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熟悉地形，終於發現一條河，由於下雨的緣故，還有一些青蛙的叫聲隱匿其中，在午夜降臨之前，我們協力勞作捕捉到了豐富的晚餐。


  青蛙和癩蛤蟆的區別就是背部的鱗片和瘤子，青蛙隻要不是鮮豔的就行，顏色鮮豔的一般有毒，青蛙生吃起來也沒事的，切開青蛙的後背就可以撕開它了內髒，就像給它脫褲子一樣，但烤著吃會更加美味。


  當晚我又設置了幾個動物陷阱，等到天亮的時候，我便聽到小狼的哼唧聲，跑過去一看，陷阱竟然夾住了一隻肥碩的兔子。


  唉！

  但這裏仍然不是安全的定居之地，我們仍需繼續前進才行。


  在雨林裏找到出路的最好辦法是順流而下，我們已經走了一星期，終於來到一處瀑布密布和陡峭峽穀橫行的地帶，河流常是脫困的關鍵，走水路下山最快，它能把我們送到海邊。


  建造木筏關鍵在於簡潔，越是複雜的東西通常都會解體，因為木筏泡水後會變重。


  我做的木筏通常堅固而簡單，五六根粗樹幹，兩根交叉支杆，然後將它們全部捆紮起來，河流沿岸遍布著野葡萄藤，它們是理想的繩索，而且藤蔓強韌而又彈性十足。


  最關鍵的是，葡萄和葡萄藤都能使用，葡萄葉也富含營養，洛雪璃和顧曦幫著將藤蔓弄得柔軟有彈性，然後套到漂流木上，再轉個幾次，就像是編織一樣。


  轉一轉，扭一扭，抓住一端套到下一根圓木上，再重做一遍就搞定了，這麽做有一個優點，木筏濕掉後，這些繩結般的結會自己縮緊，令編織強韌有彈性，緊緊係住所有圓木。


  激流漂流玩不好可是會出人命，水流很急，我們順流而下的速度遠遠大於步行。


  為了保證安全，順流而下時，無比確保自己能輕易上岸，但木筏可沒有方向，隻能隨波逐流。


  洛雪璃和顧曦坐在兩旁，行禮放在中間，我隻能靠著踢腿來避開大石，因為沒有舵，我緊緊攀在木筏上，一遇到淺水區我半截身體都在岩石上顛簸前進，膝蓋被撞得很慘。


  漂了大約有五十裏路，我們提前在落差比較大的地帶上岸了，這一帶兩岸環山，崖下是一塊衝擊平原，山上生長著不少果樹。


  我們三人相視一眼，同一個決定在四周落地生根，這裏便是我們平凡的家了。


  山地間生長著許多大樹，如果用砍樹的方式，或許要花幾個月，所以我用火燒斷了根部，有用一周的時間除掉樹枝和樹冠，從來沒想過建造房子會如此艱辛。


  數月的時光匆匆而過，我和洛雪璃流落荒島一周年了。


  23歲。


  房屋建造工作已經完畢，地基打得很結實，我嘔心瀝血的又打了一圈柵欄。


  小狼們正在慢慢長大，顧曦的肚子初見隆起，意味著我們需要更多的食物。


  我利用石頭築起堤壩，在家門口建了一個大池塘，養了不少淡水魚蝦。


  整片山林都成為我的牧場，牛羊遍布在大山之上。


  我們的生活艱辛和充實。


  我會在霞光落下的每晚，靜靜摟著兩女的腰肢說：我們該休息了。


  女人們掙脫我的懷抱，一人一句大色狼的罵著。


  臉上卻布滿甜蜜。


  24歲。


  我們與世無爭。


  每天玩的最多的遊戲就是炮打鬼子。


  即便玩了一萬遍，大家仍是樂此不疲。


  我每天早晨會巡視營地，從魚塘到森林，洛雪璃早早幫我備好早餐，像個疼愛丈夫的小妻子一樣，我會在兩女額前分別印上一個吻。


  哦，還有最重要的。


  顧曦生了個女兒，長得很像我，跟我小時候一樣醜。


  她老是說：你看她長的很像你，那麽醜，將來找不到男朋友怎麽辦？

  但是，每次抱在懷裏都舍不得放手，雙臂都被女兒壓的酸痛，就是不舍得放下片刻。


  還有，洛雪璃也懷孕了，我暗暗期待著一個臭小子的降生。


  女孩晚上哭的很厲害，顧曦和雪璃都沒當媽的經驗，一晚上都不敢睡熟，孩子一動就趕緊輕輕的哄著。


  小狼們已經長大了，除了笨笨外，另外兩個，一個叫臭臭，一個叫蛋蛋。


  名字都是我起的，自然遭到女人們一致抗議。


  不過狼真心很忠誠，也很聰明。


  它們會喊我起床，然後跟牧羊犬一樣，巡視魚塘和山林，我突然不知道，要我有什麽用？


  27歲。


  生活越來越滋潤。


  我將一條溫泉水截過來，自製了淋浴池，水溫不是特別高，但也能舒適的泡澡。


  我帶著孩子在池子裏嬉戲，水花濺落在兩個媽媽的臉上。


  她們在地鍋前抱怨著，看到我和孩子的打鬧，卻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洛雪璃和顧曦開采了一片荒地，不知從哪兒弄了些菜籽種在院子了，黃瓜，豌豆，豆角結的吃不完。


  突然覺得我們好偉大，是生活的創造者。


  然而，靠天吃飯的我們，突然起來遭遇到了自然災害。


  河水斷流，魚蝦死亡，僅有的牛羊也被宰殺幹淨了。


  狼可以奔襲很遠的地方為我們帶來食物，但隨著時間的拖延，它們一來一回的時間，越來越久，直到……


  我們很久沒見過那三匹狼了。


  我不得不展開冒險，在山洞裏尋找食物，砍斷竹子做個火把，用來照明。


  岩壁擋了雨水，地下枯葉仍然幹燥，我用藤蔓將夥伴纏起來，終於看到裏麵飛出了許多蝙蝠，這意味著洞裏有食物。


  女人都嚇壞了，以為上天要滅了我們，可是又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濃煙驚擾了蝙蝠，也能聞到由糞便產生的氨氣味，我怕女人有危險，便要一個人進入山洞，如果不小心吸入了孢子，那會是件很惡心很危險的事。


  那個夏天，我們靠吃蝙蝠果腹，即便它們是狂犬病毒的攜帶者。


  可我們別無它法。


  40歲。


  又是一次小規模的自然災害。


  火山灰蔽日，植物枯萎，生物也滅絕。


  五隻小狼很壯碩，可我們沒有多餘的東西給它們吃，老狼們都已化為黃土。


  我帶著它們走了很遠，將小狼放生山林了，祈禱著它們能夠活下去。


  而我帶著老婆孩子，離開了居住十幾年的家。


  保存完好的叢林裏，到處都是龍舌蘭，它的長纖維很適合當弓弦，龍舌蘭從頭到尾都有倒刺，需要把刺一根根拔掉。


  突然，洛雪璃驚叫一聲。


  她被刺紮到了，動作沒有以往那麽敏捷，我將她的手指放進嘴裏吮吸，她溫柔的說：孩子們都看著呢！

  我笑而不答，咬著牙將葉片刨開，將肉質部分與葉子裏強韌的纖維分開，忍著牙疼將纖維咬在嘴裏。


  唉，廉頗老矣，垂垂暮年。


  顧曦胃不是很好，不能吃太冷的食物，可我能找到的食物，除了魚還是魚。


  隻是，大多數魚，都是涼性的。


  捕魚很艱難，它們躲在草木下，而且河流裏還有危險的食人魚，若是來上成群上百隻，幾秒內就能將落水動物啃噬殆盡。


  我不敢去河流地帶，隻能在池塘旁捕捉，最終花費大量力氣，才捕到一條食人魚。


  隻是那時，天已經黑了。


  我突然意識到，體力下降的我，不知能不能帶著妻兒老小走出去？

  但我們還是出去了。


  在海岸線上，遇到了救援船，這裏不知何時已經開發成了旅遊景點。


  我們全家都成了知名人物，每天采訪不斷，我寫了一本書居然暢銷全國，但也有不少媒體認為我誇大事實，覺得我是一個神經病。


  兒女們也向我抱怨，為何不早點來文明世界走走，他們被同學們笑話，什麽都不知道。


  55歲。


  女兒結婚了，嫁給了一個美國富商，兩人很幸福。


  離我們有些遠。


  兒子也結婚了，他成了一個地質學家，兒媳婦忙著拍電影，兩人的感情有點不合。


  我們很擔心，卻又鞭長莫及。


  新的時代，新的事物，讓我們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我身體落下一身暗傷，動不動都要住院治療。


  但都是一些小手術。


  每次在醫院病床上，顧曦和洛雪璃都一直陪伴著我，嘴裏碎碎念著。


  念的我想哭。


  70歲。


  顧曦離開了人世。


  我和洛雪璃也坐在輪椅上，在她墓前哭的泣不成聲。


  每當黃昏之時，我們都會坐在一起，一起回憶曾經的往事。


  我們年輕的時候，總是想老了以後會怎麽樣，沒想到一個轉身，就真的老了。


  她的身體也越來越不好。


  腦子有些糊塗，總是忘東忘西，總把東西塞進口袋裏。


  女兒每次洗衣服時，總會翻出好多，然後問她：媽，你老藏東西幹嘛？


  她說：怕你爸餓著。


  年輕時沒吃的，她總喜歡將食物藏起來，然後偷偷給我吃。


  三年後。


  我最珍愛的女孩也走了。


  她留下一個小木盒，裏麵藏滿了她這些年的圖畫。


  第一幅圖，是一對小情侶在山洞裏，共吃著一個椰子，我一邊哭一遍翻，越哭越凶。


  ……


  這便是我們平凡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