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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嬌雲

  白衣用完早餐,回到後花園。天氣乍暖還寒,她站在自家的亭上,望著一片春水,起了漣漪。長空換好衣服走過來,拉著白衣的袖子道歉。


  “好妹妹,我和爹爹不舍得你而已。並非存心惹你難受。以後,你不願意提當不當替死者這件事,打定了主意認命,我和爹爹都隨你,不行嗎?何苦來,你忘了,哥哥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多麽歡喜?哥哥答應過你,你想要什麽都給你弄了來,哪怕要月亮要星星。可惜,你好像什麽都不想要。”


  白衣靜靜聽著,袖子裏那張寫滿了對侯聰的問題的藤紙的存在,能一直感受得到。她真的想要過什麽嗎?


  嫩藍的天上,隻有一片雲彩。嬌滴滴的,輕巧巧的,是春天的寵兒。“白雲”,她想起來了,一個堂姐的名字。而她死了,自己活著。當年鬥草的時候,都是她陪著自己找花兒找朵兒。


  是不是在故鄉,在平都,在白家宅子裏,在自己真正的家裏,她也看過這樣的春日的雲彩?那裏,那南方的綠,格外濃鬱,蔥蘢到忘不掉。


  歲以前,她記得,她想要的就是下雨,想要的就是先生不要來。如果先生來了,她想要背文章的時候不要出錯,想要昨兒寫的大字不被先生笑。再就是,親爹爹當差回家要早,陪著自己、哥哥和弟弟,以及親娘,吃一頓晚餐。


  這些回憶,隨著那場災難,最終麵目全非。


  死牢一別,祖父說過,但願自己平安一生,嫁人生子。她好像也隱約覺得這將是自己的命運。結果,本來該死的自己活下來了不算,搭上了無辜善良的秦家大叔一條命,白衣欠著蒼天兩條命,還能指望什麽呢?


  養父宇文興和哥哥長空嬌慣自己,她想習武就習武,想做什麽做什麽。除了不讓自己出門,一切隨意。也許白衣會在今後的某個日子嫁人生子,了此一生。


  嫁人生子,了此一生。不好不壞。她能接受。但是,她在意嗎?並不。她在意什麽?是養父和哥哥平平安安。就因為如此,她要南下,要遵循理國皇帝的旨意。白衣還在意什麽?由自己俘虜來的莫昌,改變了命運的莫昌,應當由自己舍身救下,這才足夠公平合理。


  她是個講理的人。她也希望這個世界講理。但,誰說了也不算,不是嗎?但,她在意,不是嗎?

  長空見妹妹不說話,又開始拱火,“話說,白衣啊,你真的不想查出來,是誰害的白家?誰要對你們家斬草除根?誰殺的秦家大叔?”他緊緊盯著妹妹的臉色,要是白衣想知道就好了,她會有執著心,她會不甘心去為了別人死。


  誰知道白衣搖搖頭,“誰呢?當然是成國先帝,是莫昌殿下的父皇。狡兔死、走狗烹,任憑誰不喜歡白家,皇帝不下旨意,也殺不了口人。”


  長空絕望了,到目前為止,白衣能打起精神來的就是和侯聰的比試了。想到這裏,他囑咐妹妹別在亭子上呆久了,看涼著,自己則告辭,匆匆去找父親。


  宇文興正在忙著看文件,屋子裏忽然擠滿了人長空代表他自己,慕容行代表侯聰、莫昌也代表他自己,不約而同來“議事”。


  “你先說?”“你回避一下?”“我就在這裏等”……三個人互相推脫半天,宇文興拱了拱手,親自選定莫昌先說。


  莫昌請求宇文興的允許,在“縛殺”的比試結束後,讓他帶白衣出去賞花踏春。宇文興不太喜歡莫昌,但是既然女兒留在大桐的春天,可能就此一季了,與一位溫柔儒雅的皇子出去看花也是好事,倒沒什麽不同意的,“但是,縛殺是怎麽回事?誰要縛殺?”


  慕容行這才說明來意,“大公子要從明日起,在侯府與白衣姑娘進行一對一縛殺的相互挑戰,裁判都定了……”


  “哼!”長空打斷慕容行的話,“侯聰不是說早就經過我父親同意了嗎?怎麽才來說!撒謊的猴子!”


  宇文興喝斷兒子,“不得無禮!我知道了,大公子的主意,自然遵從。至於看花的事,隨殿下的心意就是了。”


  莫昌、慕容行都對宇文長空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毫無興趣,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一起告辭離開。


  營房外麵,莫昌叫住慕容行,問他,“替死者”到底是誰?他好感謝人家。慕容行木著一張臉,一問搖頭三不知,讓也不讓莫昌,自己先走一步,迅速離開了,似乎有很多事要去忙碌。莫昌對這種“無禮”,反而沒有小廝翠竹介意。他隻是告訴罵罵咧咧的翠竹,“咱們先不用急著回府。看來這個替死者的身份,不是個好猜測的人。我們找個地方逛逛吧?”


  “殿下,您要查這個人的身份?!”翠竹伺候莫昌這一年,從未見過這位皇子施展才華,這下子,不免興奮了起來。


  宇文興見兒子留下,愁眉苦臉的,吩咐他坐下慢慢說。長空在自己之前“白衣能不能活,要看侯聰放不放她一條生路”的理論上,又前進了一步,告訴父親,“白衣能不能活,關鍵是看她想不想活。舍不舍得死,怕不怕死。”


  “目前看來,她那樣經曆的一個孩子,心裏冷淡得很,可能是不怕。”宇文興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侯府上,也並非沒有迷霧縈繞。侯聰親自稟報給祖父母要在家裏舉行“縛殺”挑戰的事,侯崇夫婦兩個點頭答應了下來,但隨即對視一眼,覺得事情有點兒蹊蹺。——縛殺比試本身平常,可問題是,侯聰是個驕傲的人,從來沒參與過。再加上,白衣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和侯聰三天三夜寸步不離,聽起來總有點兒曖昧荒唐的意味。


  侯聰本人不是那種不懂男女之事的毛頭小子——理國貴族的嫡子,正常情況下,歲得一個差事,名義上的還是參與實務的,則另說;歲就要請來女教習引導入門,歲就能收房裏人,接著就可以娶妻了。一旦妾室有了身孕,正妻的事兒就更好說代表這家公子身體康健嘛。


  侯聰因為歲上被白衣打敗,歲時心病正重,除了對著傀儡發誓外,就是悶頭習武讀書,因此耽誤了一年——歲才請了女教習。據說一切順利。雖然沒有收妾,沒有娶妻,都是因為皇帝中說要賜婚,侯家沒敢輕舉妄動。


  那麽,他提出和白衣進行“縛殺”挑戰,到底裏頭有沒有對白衣在意的成分在?還是,他心病未好,對男女之事毫無敏感度?


  侯老夫人以幫忙挑點心為由,把慕容行叫到了後廚。這個地方,老夫人一般不來,看到這個陣勢,廚娘夥夫們都找了個借口退了出去,讓了個地方。


  侯老夫人挑了幾塊牡丹花樣的油蒸卷,試探地問慕容行“你大公子,這是怎麽了?好好的,縛什麽殺啊?”


  慕容行木訥地,照著老夫人的樣子,也挑了同樣的點心放進白瓷盤子。“白衣姑娘身份重要,大公子統領全局,總得徹底收服她才行。可她仗著打敗過大公子,尤其是她那個哥哥調三窩四地,好像有些不服。”


  “那個,”老夫人又挑了幾個蝦肉餡兒的蒸餃,“可她是個姑娘不是嗎?你大公子對姑娘們,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這是試探慕容行侯聰閨房私密生活的意思,慕容行那帶著點淺淺琥珀色的臉,騰地一下紅了。“當,當然大公子是,喜歡姑娘們的。”


  他不等老夫人再問下去,隨便抓了個空盤子,端起來撤走了。


  第二日巳正,莫昌為首的幾個裁判紛紛就位,焚香起誓,表示一定要公平裁決,長空又一次強調必須發誓不能互相動手。


  侯聰盯著人來的方向,不太懂為什麽長空先到。長空就像能讀心,對著大家說,卻是說給侯聰聽的,“女孩子嘛,出門總是慢一些。您又沒規定我妹妹什麽時候來!耐心!耐心!而且,大公子啊,我勸您做好準備,畢竟三天後你就會再次失敗。治療心病的藥材都備齊了嗎?”


  元又第一個護主,“宇文長空,你也跟著大公子做事,這個態度是怎麽回事?這樣吧,我也向你提出縛殺挑戰,你不許拒絕。等我贏了你之後,你就心服口服低眉順眼乖乖當差,不然就挨棍子!”


  長空“哼”了一聲,離開眾人,跑去大門口迎接白衣。


  一刻鍾後,長空從大門口接來了妹妹。


  白衣一身墨綠色的新衣裳,是長空挑的。臨行,她把那張寫滿問題的白藤紙,挪到了新衣裳的袖子裏。這衣服不小心和侯聰身上的顏色、花紋登了對,倒向故意的。隨身的用品有四個包袱,奶媽子一起送過來。四個包袱裏全部是長空幫忙收拾的,足足整理了一個時辰。


  莫昌肩負重任,親自將兩捆細繩分給侯聰、白衣,然後宣布其他地方也藏了繩子,侯聰也並不知道,這對兩個人是公平的。至於侯府的情況,鑒於這裏就是比賽場所,而白衣並不清楚,裁判們將陪著他們一起,用幾刻鍾的時間進行熟悉。


  縛殺挑戰,將在此之後,正式開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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