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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賭場

  這一夜的月光,照在一片寂靜之上。侯聰把傀儡線細細替白衣穿上,帶她去了秋千那裏。他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竟然掏出了一塊棉墊子,墊到了秋千架上。他已經從長空那裏學到了這些,但又不肯做得一模一樣,仿佛隻要不太一樣,就不那麽可笑似的。


  白衣隻是坦然坐下,又往旁邊挪了挪,顯然是給侯聰讓出位置。秋千架嘛,足夠大,可是就這樣並排坐著,與同時坐在那溜椅子上裝神像,似乎又有了不同。


  哪裏不同呢?他也說不出來。他鼓搗著傀儡,問白衣“你說,我們這樣坐著,和坐在椅子上,哪裏不同呢?”


  如果三隻毛知道自己的老大問出這麽無聊的問題,可能要立即退伍吧,連剃度的可能性都有。


  可是白衣不是他們,她覺得這個問題很重要,她就在侯聰身邊,歪著頭想了想,“那時候是兩張椅子,現在是一架秋千。”說著,她雙腳蹬著地,來回晃了晃,他也跟隨著,兩個人的動作逐漸一致。


  “嗯,就是這樣,”白衣似乎了悟了,“你動,我也會動,我動,大公子也會動。看起來隻有屁股在動,其實全身都是一起的。不隻是全身,是兩個人的全身。”


  聽著這個答案,侯聰還真的有點兒讀禪宗公案、參透禪機的感覺。雖然白衣那幾句孩子氣的、單純幹淨的話,讓他不免想到了別處,想到了幾幅會玷汙她的場景。他趕忙把這些從腦袋裏晃走,把“小侯聰”遞給她,他自己的手也沒放開,細細教她“這根線,是手的,這根,是腿,胳膊,腦袋,懂了嗎?這樣他就會轉腦袋。”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白衣在月下,笑得不像個漂亮姑娘,而像個傻子,或者,像個準備屠城的變態殺手。


  她自信地非要把他的手掰開,不讓他再管,自己按照侯聰的指點,小心翼翼地挪動著,看著心愛的娃娃一點點動了起來。


  “切,”侯聰說,“笨。你看我。”


  他擺弄起“小白衣”身上的線,看娃娃在月下信步走了起來,接著轉身,騰挪,踢腿,跳躍,炫耀了個夠。


  白衣控製“小侯聰”拍拍巴掌,但是沒拍響,她有些不高興了,可是不肯怪那具傀儡,隻是自己掘起了嘴巴。


  珊瑚紅色的嘴唇,在月光下自顧自地成了一個誘人的形狀。應該是甜膩軟綿的,侯聰想。他連忙控製自己,開口教訓她“我說過吧,對自己的娃娃,要把自己的情緒、靈魂,注入進去。要疼她,陪伴著她,她才聽你的,與你幾乎是一體的。你看我。”


  侯聰已經迫不及待抱起“小白衣”,以防自己做出更出格的事兒。他撫著傀儡的頭發,為她整理衣服,又實在忍不住,迅速拿指尖碰觸了一下娃娃的嘴唇。


  “哦。”白衣說。


  “好好說話!哦是什麽意思?”侯聰又生氣。


  “唉,”白衣這口氣歎得,透著一股傳承自宇文長空的偷懶和油滑,無賴和淡定,“大公子,你這樣教我有什麽用呢?我連自己的鞋帶都係不好,怎麽能給小侯聰弄這些呢?”


  說的也是。


  “那你就應該有你的方法啊,不能放棄吧!總之,要用你的方法對他好。讓他覺得他的主人喜歡他,稀罕他,才可以啊。哼。”


  白衣呆住了,陷入沉思,連秋千架都不晃了,似乎準備憋個大招。


  侯聰靜靜看著她。


  白衣似乎想好了。


  “那我把他給你,你注入了情緒和靈魂再還給我吧。”


  侯聰氣到差點沒從秋千上掉下來。他平複著心情,本著一定要贏的心態——調教好了這個油鹽不進的死丫頭難道不是能證明自己最強嗎——再一次耐起了性子,“白衣啊,這樣,你給小侯聰講個故事吧。講個心事也行,比如,你最大的秘密是什麽?”


  “哦,春閨夢裏人。”


  “什麽?”侯聰後背一緊,萬分緊張。


  白衣搖搖頭,“他太小了,是個娃娃,他不懂,不適合聽。”


  “那你講點別的,”侯聰緩緩呼出一口氣,“比如你是怎麽被收養的。你的親生父母呢?”


  白衣歪過頭看著侯聰“你的親生父母呢,你給小白衣講過嗎?”


  這倒是真沒有。


  “那我們都講吧,怎麽樣?”侯聰認真地提議,似乎幹勁十足的樣子。


  “哦。”


  可是他們都沉默了。本就是些傷心事,沒對任何人說過的,兩個人又一個呆氣,一個有心病,根本不知道如何開口。空氣在等待中完全凝固。他們從椅神,變為了秋千神。


  這時候,元又出現在了院子裏,對與秋千上的一幕已經見怪不怪,表示慕容行、獨孤正都備馬等在了外麵,請大公子和白衣姑娘出門。


  “去哪兒啊?”白衣問,青鬆不知道從哪個潛伏的角落衝過來,從兩個人手裏接走了兩個娃娃。


  侯聰帶著她出遠門,輕輕回答,“劉老三出沒過的賭場。”


  那是大桐最大的一家。有自己的四麵圍合的院子,上下兩層樓,地下還有一層窯洞。侯府裏出來的幾匹高頭大馬穿過幾乎無人行走的街道。漸漸地聽到了人聲鼎沸。賭場院門挑著大燈籠,樓上燈火輝煌。早有人過來接著馬去照顧。白衣一晃不見了慕容行三個,被侯聰拉著手,進了院子,又下了一個樓梯。一眼望去,足足有數百張桌子齊齊擺出去,荷官們、花魁們、賣茶食的孩子們來回穿梭,賭客們紅光滿麵,豪氣萬丈。


  “玩過嗎?”侯聰看看白衣。


  “你教我吧。”她主動提出來。


  侯聰笑了笑,盡管幅度不大,但那個笑是從眼底往外溢出來的,燈影裏格外好看。他的大手暖暖的,繼續拉著白衣的小手,來到一張桌子邊上坐下。侯聰給她要了甜瓜子,甜茶,看到白衣似乎不太熱情,又點了一盤炸肉丸子。


  侯聰準備從最簡單的教起,讓她和自己玩骰子。他們麵對麵,隔開桌子坐著,侯聰把骰子擺出來讓她看,接著拿著搖筒隨便搖出來一把,告訴她,誰的點數多,誰就贏錢。


  “哦,那我又能贏你了。”


  死丫頭。


  侯聰看她那個樣子,勝負心頓起,擼起袖子就開始了,結果,連輸盤。


  旁邊伺候的荷官都悄悄退了幾步,怕他發起火來,殃及池魚。可是白衣根本就是個呆氣的人,一點臉色不會看,指了指不遠處,“大公子,那邊都有姑娘陪著的,我怎麽沒有?我們把早秋、晚冬叫來好不好?”


  侯聰壓著火,“你還有什麽想學?都說出來,一起學了算了!”


  白衣托著腮想了想,拿手又指向另一邊,那裏有張桌子上,就差往上麵站人了,一堆賭客已經瘋了,“那個,最熱鬧的,我學那個。我能贏他們。”


  侯聰低著眼皮,招招手,慕容行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穿過人群走過來。


  “你陪她玩幾局,時候差不多了,我去忙了。”


  “是。”慕容行代替侯聰坐下,對白衣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白衣掘起了嘴巴,侯聰這才消了點氣,離開了賭桌,離開了這座樓。


  早些時候,和劉老三在這家賭場有層層疊疊的間接接觸的盡頭人物查到了,是個有成國口音的男人。今天,他定了一個高級客房,點了花魁。侯聰早就安排人,讓早秋替代了那個女人。


  他穿過院子,穿過夜色,走出院子後門,沿著一條木梯下到地下,重新回到院子,拐了幾個彎,遇到了獨孤正,將一把鑰匙交給他,又退下了。


  侯聰剛打開房門,就發現有人在自己身後,猛然回頭一看,卻是白衣。他趕緊把她拉過來,發出信號,讓獨孤正在外麵重新把門鎖上。


  “這裏危險,誰讓你來的?慕容行呢?”


  “被我騙到院子裏,打了一頓。”


  “獨孤正和元又也不攔著你?”他感到頭疼。


  白衣陰森地笑了笑,“他們倆不敢。”


  侯聰無奈,隻好解釋了解釋,開這間房的成國客人,很可能就是執行殺害莫昌的敵國細作。他非常難查,今夜就靠早秋了。這間房子,那個細作常用,先查查對方有沒有提前放什麽東西反偵察。


  白衣呆呆地,看侯聰一本正經四下摸索。摸完了床,鋪好;摸完了抽屜,整理好。拿出各種瓶瓶罐罐又聞又看,她看得入神,就聽見外麵傳來了腳步聲,自己正憨笑著,被侯聰一把拉進了衣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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