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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如此

  雨在瞬間變大。三公主臉上的笑容與溫柔消失,望見水霧中朦朧了邊界的那個少女——宇文白衣,想起了關於她的種種傳說,竟自己向後,退了兩步。


  “殿下深宮內,可有一張床?”白衣不再是跪倒的姿勢,而是橫抱著侯聰,從夜雨中升起。黃老頭與青鬆拿著兩把大傘,簇擁在她的頭頂,一時之間,有種陰森又華麗的氣勢。


  三公主定定神,“胡鬧什麽?我未出閣,男人能往我屋裏放嗎?”


  “哦。”白衣不喜不怒,“小侯將軍死了怎麽辦?”


  這個死丫頭,三公主心裏的火氣冒了三丈,並不知道她終於有了一次真真正正在心靈上與侯聰“合了拍”的機會——宇文白衣就是能把人折磨瘋掉的,多半情況下你根本沒辦法。一個校尉,在宮門口當朝公主麵前,擊暈武衛將軍,還聲稱要送到公主床上?


  但是三公主維持著最好看的狀態,“怎麽會死呢?你殺的?”


  “雨這麽大,淋了傷者了不得。這都要出人命了,殿下還要和我鬥嘴嗎?”


  三公主不承認自己稀裏糊塗中,已經被白衣嚇住了,“雨太大,那,你們回去吧。”


  白衣橫抱著病嬌佳人侯聰,直接向著宮門內走去。


  ”咿——你這是要做什麽?你要夜闖宮門嗎?死丫頭!他到底死了沒有?”


  由於三公主在雨裏,處於一種在侍女傘下又叫又跳的狀態,宮禁上的兵士們,難以判斷情形,白衣一行人已經回到了宮內。幸虧青鬆是清醒的,“禦書房外頭,給值夜的翰林們睡的床,打掃一個就行了嘛!”


  三公主就這樣被指使了起來,手底下一個侍女先是極速奔向了禦書房的方向,白衣又抱著侯聰貼近她攔路站著,“你要不要抱著他。”


  “別,別別別,不用了。”


  三公主倒是想,多少次夢見侯聰躺在自己的膝頭、懷中,自己則親自在他袖子上繡上鳳凰。可誰曾想到第一次機會,是在清明當夜抱一個半死不活的他!

  身為公主,到底還是教養為上,三公主又被指使了一次,立即吩咐自己坐的那乘小轎子,“別跟著了,抬上小侯將軍。”。


  轎子,因為有了一個成年男人的重量太沉重,太監們走得反而更快。白衣倒是不怕,三公主僅剩下的侍女顧著打傘,來不及再照顧什麽,三公主拎著裙子,風雨橫侵,頭發也有好幾縷垂了下來,狼狽不堪。一隻胳膊忽然被白衣攙住了,白衣沒等誰說什麽,接過了小侍女手裏的傘,讓小姑娘和黃老頭、青鬆一路走,自己則與三公主同傘而行。


  “殿下,”竟然是白衣打破了沉默,“這是我第一次這樣。”


  三公主不知道白衣口中的“這樣”是什麽意思,可她忍不住接了一句,“我也是啊。”


  兩個人竟然相視而笑了。


  皇帝本來在和幾個翰林議事,除了“誰能取代侯聰南下”這個問題之外,大事議定,心情不算太壞,望著春雨連綿,提議再聚一會兒,吃點兒夜宵、作點兒詩詞,就看到一個小太監過來麵露難色,結結巴巴說了半天,皇帝和翰林們都愣住了,接下來聽說外頭還有個三公主的侍女等著,又把她叫進來,解釋了半天,皇帝的臉沉了下來。


  三公主在頗為清雅的值夜房裏,親自指揮著打掃、焚香、鋪床,自己比誰都急,因為渾身濕透了的侯聰就在身後頭,由著黃老頭和青鬆,避開冷風,拿熱水擦身子。白衣就呆呆地坐在一把椅子上,目不轉睛,盯著一隻毛筆。


  “我說,”三公主看到侯聰最終被抬上了床,不知道他已經醒了,“你也太裝大了,我操了半天心,你在這裏閑著。”


  “我什麽都不會。”白衣回答。


  醒了的侯聰,自然先問了自己幾個問題“我是誰?我在哪兒?為什麽?”漸漸真的回魂,想起了自己被白衣打暈了,一句“死丫頭”在心裏罵了十幾遍,耳朵忽然開始做事了,讓他聽到了白衣和三公主的對話。


  “什麽都不會,了不起啊!”三公主提高了聲音。


  “也不是。”


  因為白衣不爭,三公主的火就發不出來。


  她又“咿”了一聲,皇帝來了,白衣規規矩矩請安行禮,跪在地麵,三公主則上去就抱著父皇的胳膊撒嬌,“父皇,這叫什麽事?這叫什麽事?”


  “你也知道這叫什麽事?朕聽他們說,你帶人闖入值夜房要征用,要放一個男人在這裏,朕還以為他們胡說八道!來看了看,竟然是真的?”


  “這,”備受驕縱的三公主,這下子也不知道在說什麽,竟然向著白衣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完全忘了責任本來就在這個死丫頭!


  白衣幾乎是用後腦殼感受到了這個求助,所以又在地上重新叩頭一遍,皇帝被提醒了,轉向白衣,“孩子,你怎麽在這兒?”


  侯聰就靜靜地聽著白衣說出了比長空還不要臉的話,“皇上,小侯將軍差點為您而死。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屬下不得不出手傷了他。請皇上賜罪。”


  “什麽?”屋子裏實際上是有三聲疑問的,隻不過,三公主和皇帝說出了口,侯聰成功憋在了心裏。


  白衣不說話了,皇帝隻能輕輕把嬌女的手掰開來,找了個椅子坐下,然後讓白衣平身。


  宇文白衣,10年來看了不下1000場長空如何逃離宇文興處罰、最後還能得到好處的戲,對一切邏輯都了熟於胸,戲份,節奏感,都是全套的,她依舊濡濕的衣服在地麵上沾了土,慘咧咧地,隨著她的身體,跪著爬了幾步,到離皇帝更近的地方,頭還是順從地低著,“皇上不知道,小侯將軍最恨屬下嗎?甚至和屬下玩過縛殺?”


  “朕,聽說過。”


  “因為,小侯將軍不滿意隻是做南下送歸陽獻王的領隊。”


  “哦?他想怎樣?”


  “皇上派遣屬下的那個職位,他也想要。為此和屬下爭了無數次,想證明他才是最適合以死效忠皇上的人。”這全是實話,從白衣這樣呆氣地人嘴裏說出來,更是增添了一萬分的真實度。


  皇帝自然是受用的,“嗯,這孩子是這樣的。”


  聽到皇上用了“孩子”這個詞,白衣抬起了頭,被春雨拍打過的小臉兒,格外尖俏,看起來有些冷,唇是粉白的,楚楚可憐,又認真肅穆,“今兒皇上的聖意一出,小侯將軍的夢想全碎了,他覺得有負皇上,隻想一死了之。屬下怎能看著長官如此?因此自作主張出了手。以屬下卑鄙微小的見識,小侯將軍還該活下去,繼續為皇上出力。”


  說完這些,白衣又一次叩下了頭。


  床上的侯聰,和皇帝旁邊站著的三公主,此刻又難得達成了統一,半張著嘴巴,心想這話你都說得出口?


  皇帝沉吟了一下,“白衣啊,好孩子,你覺得今日陽獻王遇刺,侯聰的責任有多大?”


  白衣的聲音,從皇帝腳底下傳出來,“皇上,小侯將軍有功無罪。”


  “哦?”


  “成國細作在暗,我人在明。成國細作下毒的時候,已經被抓住。成國細作大大小小頭目,已經被起底,連老油街的窩都端了。這第二次的刺殺,是成國10年前的梅花內相白深手下所為,不在小侯將軍所負責的防範範圍之內。何況,由於小侯將軍調度有方,臨危不懼,陽獻王殿下絲毫未傷。”


  “那麽,侯聰該委屈了。”


  白衣這次抬起了頭,以因為冰冷清澈而絕無撒謊嫌疑的雙眼,從低處仰視聖言,“正因為不委屈,才自責,才試圖以死謝罪。”


  這話說得,侯聰都從內心開始反省自己,是否有那麽純真忠孝了,臉不由自主有些發紅。


  “行了,”皇帝心裏盤算著,交給慕容行的“情根種”,應該還沒下到白衣碗裏,她現在看不出是一個懂得男女之情的少女的樣貌,不過對長官倒是盡責的,以後吃了藥,大事可成。仔細想想,除了白衣誰能做替死者?而給這個替死者換個長官,真的比侯聰更合適嗎?

  “等聰兒醒了,告訴他,這份職責依然是他的。朕不過是生氣,冷他一下。”


  “誰告訴?”三公主問。


  皇帝回頭皺著眉頭,拿手指頭戳了戳三公主的腮幫子,“自然是白衣告訴。宮禁都下了,你在外頭亂跑什麽?朕給將官的指令,你身為公主,有什麽資格傳達?小心我告訴奶媽子罰你。”


  看著三公主不說話,皇帝自然抓緊時間敲打,“你哥哥最護著你。”指的是理國太子侯牽,“是他暗地裏給了你什麽意思,要你管這些嗎?”


  三公主連忙跪下,“皇兄不敢,女兒不敢。”


  皇帝也覺得不敢,“你看看聰兒,就回去吧,今夜特殊,武衛將軍就留宿宮中吧。白衣伴著吧。”


  “是。”白衣說。


  三公主如五雷轟頂,又不好說什麽,看著父皇站了起來,叩頭恭送。等她起來,發現白衣又呆呆地坐到原來的椅子上瞅著那隻毛筆出神了。


  “你你你你,我……”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三公主總算是深呼吸了三口氣,把尊嚴又拿了出來,“你怎麽這樣啊!”


  白衣想想也是,站了起來,“屬下錯了,屬下該送送殿下。”拉著三公主的手就走出了值夜房。


  “我依舊問你,你,你你你,你怎麽是個這樣的人啊?誰教你如此的?”三公主契而不舍。


  “這個嘛,”白衣歪了歪頭,“說實話,可能您得去問我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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